月白風清,吳道明一路疾行了一個時辰左右,前面已經望見了燈光寥寥的婺源縣城。
那所深宅大院,高高的圍牆,石階的兩扇大門緊閉著,此刻夜深人靜,附近的巷子裡的人們早已進入了夢鄉。
吳道明縱身躍牆頭,翻身進入了院子裡,躡手躡腳的潛入了中庭,沿著迴廊繞到了後面的那排正房前,發現客廳裡還亮著燈光,裡面傳出來說話的聲音。
他輕手輕腳的貼近前,眼睛向花窗內望進去。
黃乾穗坐在太師椅,旁邊是他的小舅子孟祝祺,兩人正在飲酒。
「姐夫,我們何不今晚就行動呢?朱彪也住在寒生家裡了,另外,男男女女的還來了不少的人,還有幾匹馬,負責監視那所房子的人回來說,肯定是朱彪,但是沒見到這群人裡面有孟五他們兩個,我讓他回去繼續盯緊了。」孟祝祺說道。
黃乾穗飲下了一小杯酒,緩緩說道:「深夜去寒生家裡抓人,肯定會引起寒生的反感,目前他還有利用的價值,首長前兩天還專門打來電話詢問他的情況。抓朱彪一定要秘捕,不能驚動他人,清楚麼?」
「知道了,姐夫。」孟祝祺回答道。
「明天午,我親自同你去見寒生,要搞清楚同他一起回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當前的階級鬥爭形勢很嚴峻啊。」黃乾穗吩咐道。
「是,姐夫,建國那邊有什麼新的消息嗎?」孟祝祺問道,並恭敬的斟滿了酒杯。
黃乾穗端起酒一飲而盡,臉紅光滿面,道:「還在中央黨校速成班學習呢,他那個班的學員個個都是有後台的,將來國家的命運就掌握在這些人的手了,當然,是在建國的領導下。」
「嘿,但願這日子早一天到來。」孟祝祺興奮的一仰脖,一杯酒就直接倒進了喉嚨裡。
這幫狗官,還夢想著黃建國稱帝呢,老爺子頭下腳葬入了太極陰暈,陰陽倒錯,最多出個國母而已,可惜那黃建國又是個男人,看來連這也沒的指望了。吳道明想著,同時伸手進襠,忍痛拔下兩根剛剛生長出來的嫩毛,他在猶豫不決,是否應該出手擊殺這兩人。
「哦,對了,建國說,要把繳獲吳道明的那些太極卵盡快的送入京城,疏通層之用,你這就去到保險櫃裡把它們統統拿來。」黃乾穗吩咐道。
「好的,我這就去給姐夫拿來。」孟祝祺說著站起身來。
吳道明此刻心中主意已定,於是隱身到了暗處。
孟祝祺走出了房門,似乎感覺到風涼,脖子一縮打了個冷戰,隨即快步向東偏房走去,那裡是黃乾穗的房。
房內的牆壁掛著一幅開國大典的畫像,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正在莊嚴的向全世界宣佈: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
孟祝祺輕輕的移開畫像,牆壁有一個小木門,木門裡藏著一個保險櫃。他輕輕的轉動著密碼刻度盤,左右三次,打開了保險櫃,從裡面拎出來一條鼓鼓囊囊的帆布口袋,然後重新關好保險櫃的鐵門,畫像恢復了原位。
這裡面盛的就是那二十七枚五色太極土卵。
孟祝祺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吳老道啊吳老道,還有那個不安分的老尼姑,時間算下來應該早就毒發身亡了,哼,這就是叛徒的下場。」
吳道明出現在房門口,運足了真氣,攤開了手掌,奮力將兩根陰錐吹出……那兩根陰錐晃晃悠悠的刺入了孟祝祺後頸的左右風池穴,此乃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他的延髓會受到陰錐的強烈刺激而立刻昏厥,吳道明心中發出了快意的冷笑。
不料,孟祝祺並沒有應聲而倒,反而是伸出一隻手朝頸後用力拍去,「啪」的一聲響,口中喃喃說道:「奇怪,往年這個時候不該有蚊子呀?」
吳道明大驚,陰錐乃是自己的成名暗器,竟然奈何不了孟祝祺,這可怪了?事不宜遲,他立刻抽身前,右手五指手攏成鷹爪狀,重重的點在了孟祝祺位於第五胸椎棘突旁寸許的心俞穴,該穴也是人身要穴,屬足太陽膀胱經,擊中後立時導致休克。
孟祝祺這次終於倒了下去,甚至口中還吐出了白沫。
吳道明想想,現在若是殺了算是便宜了他們,要讓黃乾穗孟祝祺親眼看到,他們處心竭慮的陰謀到頭來是如何竹籃打水一場空的,那才是對他們最大的打擊。
吳道明拎起那條帆布袋,往肩一搭,出門縱身躍過圍牆,深提一口真氣,月光下,疾奔出城而去。
黃乾穗久等孟祝祺不來,心中犯疑,於是親自過來房,他一眼瞥見孟祝祺昏倒在地,不覺大吃一驚,忙喊來前排房子裡的司機警衛,將其抬到了床,立刻打電話召來了熟悉的那個醫院的院長。
院長檢查了孟祝祺的身體狀況,頗感到有些奇怪,搖著頭道:「血壓正常,也沒有中風的跡象,現救醒再說。」他從急救包中取出大號銀針,刺入了孟祝祺的人中和十二井穴放血,過了一會兒,他悠悠醒轉過來。
「你怎麼了?」黃乾穗問道。
「我……開始有蚊子咬我脖子,然後後背一疼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孟祝祺支支吾吾的說道。
院長掀起了孟祝祺的衣服,檢查他的後背,在其第五胸椎棘突右側約一寸半的地方,發現了一塊紫癜。
「他是被人暗算,擊中心俞穴而休克昏迷的。」院長神色鄭重地說道。
黃乾穗聞言沉吟不語,默默地走出門,來到了房,警惕的四下裡望了望,然後移開牆的畫,打開了保險櫃,太極土卵不見了……
黃乾穗滿懷心思的走了進來,院長的手掌心裡托著兩根尾部打著卷的毛。
「並沒有蚊子叮過的痕跡,這是從他後頸拔下來的,絕不是頭髮。」院長說道。
「那是什麼?」黃乾穗驚奇的問道。
「這像是陰毛,但是奇怪的是孟主任的脖子怎麼會長陰毛呢?」院長不解的說道。
院長名叫荊太極,原籍四川峨眉縣,不過口音不重,此人和黃乾穗堪稱莫逆之交,次毒殺吳道明和師太的紅信石就是荊院長拿來的。
離開了黃乾穗的深宅,荊太極手裡握著那兩根陰毛,心中疑惑不解。孟祝祺的脖子是絕對長不出來的,而是有人以極高明的祝由外術手法刺入了他的左右風池穴,那比頭髮還要柔軟的陰毛如要扎進皮肉裡,需要灌注極強的內力,毛似鋼針一般方可,婺源不曾聽說有這等高人啊。
陰毛,又稱恥毛,是生長在人類外生殖器和大腿內側的硬毛髮。細觀此毛,捻在手指中為橢圓形,較普通人的粗壯了許多,說明此人雄性激素分泌極為旺盛,但其色斑白,毛囊也不甚飽滿,看起來又是屬於中老年男人的,一般已婚中老年男性,普遍腎虛,雄激素幾盡枯竭,所以,這是一個老年童子的毛髮。
和尚道士?此地雖然寺觀不少,但文革後期,和尚道士們基本都已經還俗了,而且也沒有聽說誰會有這麼高深的祝由外術。
據自己所知,近一段時間內,外地來到婺源的老童子只有一個人,不但身懷高深武功,而且與黃乾穗和孟祝祺二人有過隙,那就是嶺南吳道明。
黃乾穗已經將紅信石分批量下進了他和師太的飲食之中,難道說他們還沒有毒發身亡?
荊太極憂心忡忡地返回了自己在醫院內的單身宿舍,自己已經是奔五十的人了,依舊還是孤身一人。
祝由之術,最早的中原巫術,曾經是軒轅黃帝所賜的一個神職官名稱,當時巫醫合流,「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以中草藥和借符咒禁禳來治療疾病的一種方法。能施行祝由之術的都是一些文化層次較高的人,受人景仰,多由師傅帶徒弟的方式,口傳心授,主要有下陰、入魔、唸咒和舞作等,這些招式在現代已被認為是迷信。
所謂的「下陰」只是一種高度入靜的表現,而「入魔」則是入靜中的觀想。許多氣功修煉者都會將其看作是一種意念的方式,使人產生一些特異的功能,將人體的潛能最大限度的開發。
後來中醫脫離了祝由科,導致祝由之術逐漸沒落,最後滲入道家學說,演變為茅山及龍虎山的道術之中。
只有祝由十三科以外的一個秘密旁支在民間悄悄留傳了下來,當今非但會此術的人極為罕見,江湖甚至極少有人聽見過。
陰陽錐之術,就是祝由外術中極高深的一種秘術,而且必須是多年的童子方能練成。
荊太極自己本身就是近五十年的童子之身,但師傅卻從來沒有教過他陰陽錐之術,也許因為師傅是女人,不太方便的緣故。
次日清早,荊太極獨自駕駛著一輛破舊的救護車離開了醫院,先西行朝景德鎮,然後轉往鄱陽湖方向駛去。
一個時辰後,救護車在一個山脈谷口處停了下來。
荊太極跳下車,舉目四望,但見滿山遍野都呈現出一片片紅色和金黃,晚秋初冬的江南山景真的是別有一番滋味,他想起了杜牧的那首《山行》來,「遠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停車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只有師父這樣的世外高人,居於此等風光倚麗的山中,方顯隱士之高雅呢,荊太極一面想著,一面朝谷中走去。
師父人稱王婆婆,待人和氣,甚少與外人交往,以至於沒人曉得她老人家竟是數十年前的峨嵋派名宿,更無人知道她還是中原祝由外術的傳人。自己少時家境貧窮,曾在峨眉山寺廟中做過小工,與師父有過數面之緣,自從四川中醫學院畢業以後,便分配到了婺源縣人民醫院,有一次在此山谷中採藥與師父偶遇,遂結下師徒之緣。
從此,自己方知世還存在有祝由外術這樣一門異術。
谷中的草房前面的那潭碧水依舊清澈見底,山洞裡流下來的溪水如同白煉般,砸在潭中升騰起團團白霧。
老遠望見小姑娘萍兒在草屋前面玩耍,身旁站著一個中年農婦。
「荊叔叔來了!」萍兒發現了信步而來的荊太極,蹦蹦跳跳的跑過來。
「哈,萍兒又長高啦。」荊太極笑著說道,想想自去年春節看過師父後,就一直再也沒有來過了。
「婆婆出門去了。」萍兒噘著小嘴兒說道。
「哦,師父什麼時候回來?」荊太極悄聲問道。
小姑娘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位大嫂是誰?」荊太極問道。
「是婆婆找來看我的,就住谷外的那個村子裡。」萍兒回答說道。
荊太極走到草屋前,向那農婦打招呼。
農婦告訴他,王婆婆已經走半個多月了,可能還要半個月才能回來,這期間就由她來照顧萍兒。
真是不湊巧,自己專門帶來了自孟祝祺脖子拔下來的那兩根陰毛,準備交與師父驗證是否就是陰錐,如果是,那說明祝由外術江湖還有人懂得,如果兩根陰錐是吳道明的,那麼嶺南吳道明是否與師父存在有什麼關係呢?
師父從來沒有提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