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照顧著陰蝠首領睡去了,望著首領脖子掛著的騎馬布,心中一陣苦笑,世事真的是無奇不有,辟邪物千奇百怪,誰又曉得一條農村普通婦女日常使用的月經帶竟然被蝙蝠偷了來避雷呢,萬物皆有靈啊。
朱彪在灶間鼾聲如雷,他是喝多了山人自釀的酒。
寒生挑亮了油燈,從懷中掏出那本《屍衣經》,湊在燈下開始觀看。
這是手寫的,字體清瘦飄逸,落款沒有留名,寒生猜測這就是劉伯溫的手跡。
翻開第一頁,一行蠅頭小楷映入寒生的眼簾:
太極覆太極,青田未有期。天蠶重現日,屍衣伴君行。
吾,青田人劉基,字伯溫。洪武元年,太祖登基,時任御史中丞太史令。洪武三年,受「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資善大夫護軍」之稱,賜封誠意伯。洪武四年,告老還鄉。洪武八年,吾料之,太祖不日將遣御使至青田賜死,遂早三日詐死,謚「文成」。
吾隱此臥龍谷中,盡平生所學之異術,集此世間辟邪之奇《屍衣經》,與吾同葬天蠶之中。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他日若有緣人破蠶,當以此相贈,造福蒼生。
這行偈語及後面的自述看來都是後加去的,下面才是正文,寒生饒有興致的接著往下看,中道:
天下邪術無外乎自然現象及人為之術,無外乎陰盛而陽衰之故,陰氣侵體,入表為之邪,入裡為之魔也。世人驅避邪魔多用陽剛之術,或禪經或道符,密咒以請大羅。
吾不然。世間陰邪,吾以淫穢克之,天生男女,萬物之靈,毛髮精血,溺糞涕涎,眼屎耳垢,均為利器耳,無邪不摧,萬夫莫當也……
寒生看到這兒,不由得喜不自禁,抓耳撓腮,原來人身竟有如此之多的寶貝呀,怪不得那污穢之極的騎馬布竟可用以抵擋雷電的轟擊,真是匪夷所思……
接下去中分為了男女二篇,分別敘述男人和女人身污穢之物的採集和辟邪之用法,尤其在講到女人的隱秘污穢之物時,寒生竟然有身發熱、口乾舌燥之感。
他一下子合,熱氣方慢慢消褪,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辟辟」油燈芯跳動著,寒生重又挑亮,正欲打開接著往下看,耳邊聽到「吱吱」的叫聲,回頭望去,陰蝠首領已經醒了,正睜著兩隻碩大的紅眼睛看著他。
寒生近前,仔細地檢查了牠的傷勢,發現已經好了許多,炎症也已消褪,伸手撫摸散著零亂白髮的額頭,已經不發燒了。
「吱吱」,首領支撐著坐起來,眼睛眨動著要下地。
「你是不是想回到洞裡去?」寒生猜測到了牠的意思。
好,寒生揣好《屍衣經》,在門後摘下山人掛著的手電筒,輕輕抱起首領,「噗」的一口吹熄了燈,走出了房門。
月兒彎彎,清風徐來,涼意沁膚。寒生朝著崖壁下的洞口走去,撳亮手電,鑽進了溶洞中。
當他抱著首領回到了蝙蝠洞時,無數的陰蝠們一起的「吱吱」叫了起來,母陰蝠也從石台起身相迎。
寒生放下首領,望著那些出生不足一天的粉紅色肉嘟嘟的小陰蝠,心裡甜滋滋的,畢竟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接生啊。
「我要走啦,以後再來看你們。」寒生對陰蝠首領夫婦說道,一邊用手勢比劃著。
「吱吱」,首領叫來了一隻生有紅毛的中年陰蝠,並示意牠去給寒生帶路。
紅毛陰蝠眨眨眼睛,向側面的一個洞口躍去。
寒生走出幾步回頭望去,黑暗中首領那碩大的紅色眼睛依稀閃動著淚花。
這不是來的路,寒生拿手電照著洞壁,發現十分的陌生。
不管怎麼說,陰蝠們是不會害我的,跟著走就是了。
溶洞裡時寬時窄,不停的穿行了一個多時辰,前面終於露出了一絲微弱的光亮,洞口到了。
寒生走出洞口一看,心裡就樂了,原來這就是靈古洞口啊。
「吱吱」,紅毛陰蝠打了個招呼就展開雙翼,飛進了洞裡。
此刻東方已經現出魚肚白,天就要亮了。
「到家了,笨笨。」寒生回頭招呼著。
笨笨興奮得嗚嗚直叫,竟然衝進竹林裡,一路小跑連頭也不回,唉,畢竟已經好幾天沒回牠那狗窩了。寒生沒有喊住牠,先回家去報個信也好,省得父親牽掛,這時候說不定蘭兒已經起來生火做飯了。
竹林裡的烏鴉大概已經醒了,寒生聽到幾聲「嘎嘎」的鴉噪。左邊不遠處的那連綿不絕的灌木叢裡,就隱藏著劉今墨和吳道明這些外鄉人所夢寐以求的太極陰暈。
一種強烈的願望襲心頭,他四下裡望望無人,於是量好步子,自洞口前行三丈,再左行一十五步,一頭鑽進了灌木叢中。
天剛剛破曉,光線還很黯淡,寒生找到了那有著五色圓土環的太極暈所在,周圍綠草茵茵。
咦,那是什麼東西?
寒生奇怪的看見太極圖環的中間土壤向隆起個鍋蓋般大小的土包,四周圍還散落著一些微微隆起的小土包。他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蹲在了土包旁。
過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動靜,寒生伸出手指,輕輕地將那個大包包的土慢慢摳到兩邊去,土中露出來一個黑褐色間有黃色斑塊,硬硬的,不知是何物。
躊躇之間,只見那物竟然蠕動起來。
寒生大驚,瞪大了眼睛盯著那東西……
碎土慢慢隆起,滑下兩邊,一隻巨大的長得如龜般的東西在地裡面慢慢的翻身鑽了出來,背甲絳褐色,散有淡黃色斑塊,腹甲黃色,盾片有排列基本對稱的紅色圖斑,而牠的頭則是金黃色,脖子長滿了金色的疣,四肢腳趾間有蹼。
這東西瞪著兩隻烏黑的圓眼睛,疑惑的望著寒生。
可能是山的草龜,寒生想,但是越看卻越不像,他不知道,這就是吳道明從朱彪家前面水塘邊的老槐樹驅趕走的那母金頭黿。
就在這時,土壤裡的那些小土包裡紛紛冒出了一些小腦袋,東張西望的,原來是些小黿。
寒生記得,次同父親來時,並未發現這些龜類動物啊,難道是太極卵孵化的?要不怎麼憑空生出這許多東西來呢。
寒生疑惑不解。
這時,他突然發現這些龜類的舉止似乎有些奇怪。
寒生看出這些草龜的脖子彷彿都很僵硬,轉動起來十分的不靈活,與自己以前見過的龜類有所不同。出自醫者的本能,寒生注意觀察牠們的頸部。
不多時,他就有了發現,那些草龜疣狀凸起的脖子,都長著一根奇怪的毛,實際是一白一黑兩根絞在一起的毛,毛的尾端還打著卷。
真是奇怪,他邊尋思著邊以指尖彈了一下怪毛,那大草龜似乎十分懼怕,脖子一顫,寒生一用力,竟生生的將那怪毛拽下來了。
草龜的脖子立刻活動自如起來,寒生見那大龜竟然一圈圈的做起了360度迴旋。寒生大喜,伸手將所有的小龜脖子的怪毛全部都拽下來了,小龜們高興的立即活動起頸部來,也打著圈。
手心裡托著那些黑白相間的毛,寒生感到似曾相識般,他哪裡知道,這些乃是吳道明的童子陰陽錐,十分霸道的風水暗器。
什麼鬼毛?嗅嗅還有一絲臊氣,寒生隨手撇在了地。
那隻母草龜似乎對寒生十分的感激,伸出堅硬的爪子在土裡面扒著,不一會兒,就已經扒出來五隻土卵,白青黑紅黃各一隻,然後用前爪推到寒生面前,點點頭,示意他收起。
寒生笑笑,收下了土卵,揣進了懷中,站起身來。
金頭黿被解除了禁制,恢復了千年的陰功,這是吳道明萬萬沒有想到的。
天色已大亮了,寒生望了望草龜們,轉身鑽出了灌木叢,穿過竹林,向南山村走去。
寒生遠遠的望見了村東頭自家的草屋那升起的一縷裊裊炊煙,那一定是蘭兒在生火做飯。
一種暖洋洋、甜絲絲的感覺湧了心頭,這是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
他站在山坡默默的望著生活了二十年的茅草屋,不禁有些熱淚盈眶了。
這時,他看見遠處駛來了一輛吉普車,車後捲起一道塵土。吉普車停在了草屋前,有幾個人跳下了車,走進了院子裡。
不一會兒,看見了父親被來人推搡著了車,那車一路塵土的駛去了。
寒生大驚,急忙衝下山坡,朝著家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