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暝色昏淡,濃密的樹葉窸窣作響,鈴鐺聲漸漸近來,越來越清晰,隨後響起轟然的馬蹄聲,大道上地出現大群戰馬,簇擁著一匹白色的駿馬飛馳而過,駿馬像一片雪影,冥冥閃著銀光,連馬籠頭也是光閃閃的,彷彿是鑲嵌著星光的寶石,馬上騎士策馬疾駛,披風在身後掀起,高高的金盔下滿頭黑髮迎風飄揚,他神色嚴峻,嘴角輪廓分明,繃成一條直線,儼如花崗岩一般冰冷堅硬的臉龐上散發著駭人的殺氣,大隊騎兵瞬間在大路盡頭消失,在他們前面,便是振威軍的大營駐地。
......
完顏阿虎想死的心都有了,當初勸先帝對山東綏靖的是他,後勸先帝不殺李思業的是他,再勸先帝默許山東獨立的還是他,可現在的局勢明擺著,已經養虎為患,金國岌岌可危,眼看大廈即將傾覆。
「我是金國的罪人啊!」他趴在祖宗的靈前,喃喃自語:「列祖列宗,讓金國躲過這一劫吧!」他心中雖這樣想,但他卻並不習捏阿不的孤注一擲,那無疑是以卵擊石,搞不好還會給完顏家族帶來滅頂之災,但習捏阿不根本聽不進他勸,反而更鐵定了決心,完顏阿虎又氣又急,卻又束手無策。
他從地上爬起,長長歎了口氣,呆呆地望著祖宗的畫像,遙想他們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氣勢,到現在不過百年,便已千創百孔,得之漢人,也失之漢人。
「我死不足惜,可完顏家族怎麼辦?女真人怎麼辦?不行!我還是要找他去。」為了保住完顏家族的血脈,完顏阿虎又再一次找到了李思業。
就在丞相府門口,正好遇見了剛從城外歸來的李思業,完顏阿虎一把拉住他的戰馬韁繩,沒有寒暄,沒有一句廢話,完顏阿虎便直奔主題道:「殿下!我話不多說,只想問你一句,上次你答應我放過完顏家族一事是否還作數?」說完,完顏阿虎緊緊盯著李思業的嘴形,惟恐它會蹦出個『不』字。
刺眼的陽光照耀在李思業的臉上,他眼睛微瞇,淡淡笑道:「我自然一諾千金,但當時我也並未答應你放過完顏家族,我只是說,若大家都承認現實,接受變革,我就會放過完顏家族,而現在就談此話是不是早了些?你如此緊張趕來,是不是外間有什麼風聲,才讓老將軍如此緊張?」他的眼睛突然睜開,射出陣陣寒光,目光異常銳利.
「可是、可是」完顏阿虎胸膛劇烈起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思業已經將他逼到牆角,他下面的任何一句話都會使習捏阿不陷於萬覆不劫之地。
他眼光黯然,緩緩轉身離去,陽光將他的背影拉得老長,神情落寂、步履蹣跚地走了,李思業望著他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暗歎:「抱歉!我若仁慈只會帶來更多人的不幸。」
南京上空的氣氛已經一天比一天詭異,陰雲密佈,山雨欲來,初春的一個深夜,烏雲漫天,夜色迷茫,在習捏阿不府上一個隱蔽的地下室裡,正召開一次決定金國前途命運的秘密會議,房間裡有十幾個人,習捏阿不、完顏白撒、完顏九住、溫撒辛、劉益、高顯、完顏霆等等,他們都曾經位居高位,擁有重兵,而此時他們都像過了季的黃花,企圖憑借手中可憐的資本去奪回他們曾經的地位、財富、土地、奴隸甚至榮耀,每一個人都在為自己打算,可每一個人都在說自己是忠義之士,是為了挽救金國,而加入這個組織。
「各位!」作為發起人,習捏阿不首先開口,他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這才說道:「時間已經不能再拖,晚一天形勢就對我們更加不利,既然目標已經決定,那今晚我們就要訂出具體的實施計劃,我先說說一些原則性的問題,一、計劃要周密,要將各種可能性都想到,要定幾套備用方案。二、行動要迅捷,不能拖泥帶水,要直取目標,一擊而中。三、大家要團結,任何利益分配和個人恩怨都放到獵殺目標以後再說。就這三點,下面各位可說說具體的方案。」
「我來先說!」站起的是一個關節粗大的中年男子,身材偉岸,約五十歲,皮膚黝黑紅亮,散發出光澤,一看便知是行伍人出身,他便是金國曾經的權臣高顯,他曾手握重軍,但崔立之亂後,軍隊投降了前來平叛的武仙軍,他和劉益一起逃回南京,被封個虛職,連上朝堂議事的資格都沒有,往日的榮耀被剝奪殆盡,當他聽說家鄉的土地被沒收、奴隸被釋放的消息後,他也就成了這次行動最積極的倡導者之一。
「我以為李思業更甚於董卓、曹操之惡,他欺凌帝后、壓制百官,剝奪大家的土地、財富和奴隸,妄圖竊取我金國神器,是所有女真人共同的敵人,就是將其碎屍萬段也不足以平民憤。」他越說越起勁,用最惡毒的語言問候李思業的祖宗八代,他眼睛裡充滿興奮,彷彿在他的咒罵中李思業就會一命嗚呼。
「高將軍,我們現在更重要的是商量行動計劃而不是空談,請你住嘴!」說話的是完顏霆,他忍無可忍,終於拍案而起。
「混蛋!這這條漢狗,你怎敢對我這樣說話。」高顯見竟然連一個晚輩後生也敢來喝令自己住嘴,他不禁勃然大怒道:「老子領軍打仗的時候,你還在你娘的奶子裡廝混,你有什麼資格敢在我的面前擺顯!竟敢叫老子住嘴,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高顯斗大的拳頭捏得嘎巴嘎巴響,只恨不得將他臉一拳打得稀巴爛。
『漢狗』二個字深深刺通了完顏霆,他原來是漢人沒錯,但他更是個人,是個堂堂正正的大金國將軍,他怒視著高顯,一字一句道:「那好,我現在就走,我看離了我,你們還能做出什麼事來!」
說完拔腳便走,嚇得習捏阿不從後面一把將他抱住,這件事的成功與否,全要依靠完顏霆手下的一千多軍士,他走了,豈不是戲就散了?
習捏阿不狠狠地瞪了高顯一眼,勸慰完顏霆道:「有的人才是條狗,汪汪亂叫卻不辦實事,霆將軍莫生氣,更不能走,你是這次行動的中堅,少了你怎行。」
完顏霆冷笑一聲,瞥了一眼高顯,見所有人都怒視著他,而他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正垂頭喪氣坐回椅中,要他不說話可以,但若要讓他道歉,卻是萬萬不肯,完顏霆也懶的追究,拱拱手對眾人道:「各位,知己知彼才百戰不殆,我一直在摸那個人的規律,我發現最近幾周開始,他總是每隔一二日就要出城去打獵,而且是天剛亮就出去,護衛也不多,這是個極好的機會,宮中侍衛都是他的人,無機可乘,而他城裡的暗探又太多,更不可能,所以要想幹掉他,只有利用他出去打獵的機會,在城外除掉他,大家以為如何?」
「干!」習捏阿不一擊拳道:「魚死網破,在此一舉,各位大人,此舉若成功,大家都是我金國的中興之臣,榮華富貴,名垂青史,指日可待!」
「好!既然如此,就請各位在這張書上簽字,高將軍,就麻煩你第一個!」完顏霆拿出一份決心書,向高顯面前一推,然後手握劍柄殺氣騰騰望著他,嘴角掛著冷冷的笑意。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不相信我嗎?」高顯突然再次咆哮起來,「為什麼要我先簽!」
「我是第一個,習捏阿不是第二個,其他的各位都要簽,先後又有什麼區別?」完顏霆淡淡笑道,他手中之劍已經緩緩出鞘,閃閃著森森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