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嘩嘩地下著,在滂沱的暴雨著中,無數的敵人已經衝到了護城河邊,千萬隻草袋和戰死的屍體一齊向河裡填去。
城上的二十架投石機已經被火炮擊毀十六架,剩下的四架也已損壞不能再進行攻擊,所有的士兵都拿著弓箭向城下的敵軍射去,在雨幕中根本沒有目標可言。
「將軍!」
李思齊從大雨中跑了過來。
「敵人的炮火已經稀疏,我懷疑他們要停止攻擊了。」
「好!等敵人停止攻擊後,指揮副使以上的都來開個會。」
「是!」
又過來一會兒,炮聲完全停止了,時青的第一次攻城終於告以段落,扔下數千具屍體退回了大營。雨也漸漸小了下來,趁著停戰的空隙期,城內的百姓紛紛湧上城頭,老人和婦女送來熱騰騰的薑湯和毛巾,青壯們則在忙碌地整理著城牆。筋疲力盡地士兵們三三兩兩地找到一個避雨處,擠在一起便呼呼大睡起來。
李思業和幾名高級將領則在門樓裡面召開了軍事會議。
李思業首先說道:
「這次進攻我們損失了三千多名士兵,我們吃虧最大的還是對敵人的火炮沒有防備,幾乎一半的傷亡都是它造成的,接下來敵人將會使用鐵汁炮,這是從金兵那裡得來的,聽說有五門,炮裡射出的是鐵丸和鐵片,殺傷力十分驚人,這種炮最大的弱點是極易炸膛,在雨中是無法射擊的,起初的實心炮一共有十門,後來幾乎全部炸膛了,也是因為被雨淋著的緣故。
各位,敵人的兵力並不多,只有三萬人,這用在攻城上是不夠的,所以我估計敵人也是想等雨停,利用火炮掩護來攻城,只要我們能幹掉剩下那五門火炮,我們就不再怕他們。」
「將軍!我願前往!」
王恩柱站起來說道:「我率領幾個弟兄可趁黑夜下城,等敵人再次進攻時混入其中,我知道有一種簡單辦法,只要趁發炮之時,用棉布等物堵住炮口,那炮就會炸膛。」
「將軍,我會說山東話,讓我去吧!」
「將軍!我去。」
「不行!這件事是九死一生,你們中誰也不能去。」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
「何事吵鬧?」
宋湧泉出去片刻便回來報告道:「抓住幾名趁亂傷人的士兵,等待將軍發落。」
「推下去砍了。」
「等等!」冷千鐸止住了李思業的命令。
「軍法兵不當即斬首必有緣故,將軍不妨問問。」
「推進來!」
很快,軍法兵就推進七名被捆綁著的士兵。
「將軍,他們七人趁亂殺死了一戶人家的十五口人。」
李思業見這七人都長得十分雄壯,且彼此眉宇有幾分相像之處。
「將軍,這七人皆是親兄弟,姓晁,號稱『密州七雄』。」
「他們可是為搶錢?」
「不是!」
「那可是為女人?」
「也不是!」
「那是為什麼?」
「我們是為仇而殺人!」這七兄弟中最年長的一人昂首答道。
「何仇!」
「我們殺死的是張惠族弟張恆,我們年幼時父親死在他手上,一直沒有機會報仇,現眼看時青要攻入城中,再不殺他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誰告訴你們時青要攻入城內,敵人連護城河都沒有越過,難道你們沒有看見嗎?」
「我們大仇得報,願憑將軍處置!」
「願憑將軍處置!」其他六人也齊聲說道。
李思業看著他們一臉的不悔,心中突然一動,便指著城外說道:
「敵人的炮火十分犀利,你們若能幫我毀了它們,我不但不殺你們,還會提升你們為都頭,如何?
你們可願往?」
「將軍,他們會趁機投降的!」
「我敬他們為壯士,如果他們真的投降了,就算是我看錯了人!」
那為首的晁雄遲疑了一下,毅然答應道:「將軍!我們願往!」
李思業大喜,親自替他解開了繩子,把自己衣服脫下披在大哥晁雄的身上。
「將軍厚愛,我等願以死命相報!」
那晁雄感動之極,倒頭便拜。
李思業又叮囑了他們幾句,才命士兵們用竹筐將他兄弟七人放下城去,七人泅過護城河,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清晨的薄霧,像一片白紗覆蓋膠東平原之上,一夜的暴雨洗盡了空氣中的血腥,天漸漸地亮了,初升的太陽終於將一縷陽光從雲縫中透射出來,閃出萬條金龍,金色的光輝灑在密州城樓之上,金光裡漸漸透出了紅青綠等更多的顏色。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這和熙而寧靜清晨裡,渾然忘了昨夜的大戰,在時青的大營裡,喧鬧的士兵們正排隊領著早飯,幾隻麻雀也悄然落在一旁,等著啄食地上的飯粒。
一名蒙面的黑衣人速度極快地穿過營帳,只見她戴著竹笠,穿一身黑色勁裝,面上也覆蓋著黑紗,左手提一口長劍,只有看到她婀娜地背影才讓士兵們驚覺,目送她向中軍帥帳走去。
時青原本是宋將,二年前在楚州殺死了李全的妻女,與他結下了不解之仇,李全為殺他甚至自殘一指向蒙古人表明心志,才得以南下楚州。為躲李全的追殺,他無奈投奔了夏全,把自己的兒子也押在夏全那裡為人質。在四大天王中他的實力僅次於莒州的彭義斌,甚至在軍隊的戰力上還超過了他,所以對這次打密州時青也存有趁機吞併密州的私心。
昨夜的雨中大戰使時青損失了五千士卒和八門火炮,士卒他並不在乎,可火炮卻是他用以每門五百名奴隸的代價從金人手裡換來的,一夜便損失了八門,這讓時青心疼了一夜。此時他斜靠在帥椅上,手用勁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閉目休養著精神,這時帳外傳來了親兵喝問聲。
「什麼人?」
「是我!」
「啊!是大小姐,大帥就在帳內。」
「我知道了。」
大帳的門簾被掀開,剛才那名黑衣女子走了進來,她扯下了面紗,露出一張清秀絕倫的臉來。
「爹爹,我回來了。」
「啊!」時青精神一振,一下子坐了起來。
「怎麼樣!你弟弟救出來了嗎?」
「爹爹放心!我出手從不落空,弟弟已經救出,我把他送回博州了。」
「那就好!這樣一來夏全那廝就拿我無奈了。」
時青突然發現女兒身上有斑斑血跡,吃了一驚,急忙問道:「月兒你沒什麼事吧!」
「前面還順利,就是後來被張泰堵住,可恨那張泰險些壞我的事,我一怒之下便將他殺了。」
「什麼!你將張泰殺了,他、他可是與你有婚約的啊!」
「那又怎樣!我從未喜歡過他,再說他心中若真是有我,怎會助夏全拘押我弟弟。」
「你、你,唉!都是爹爹不好,不該讓你去做這樣事,這下可怎麼辦?。」
時青不禁懊惱地坐下,不住地唉聲歎氣,女兒竟然把自己的未婚夫給殺了,這怎麼下得了手。
時挽月半跪在父親面前,仰望父親說道:「爹爹不要著急,大不了我就陪爹爹一輩子。」
「傻孩子!盡說傻話!」
時青輕輕地撫摩著女兒的頭髮,笑笑說道:「你娘在你這個時候,已經生下你了,而你今年已經二十了,學藝這麼多年,也該有個頭了,你若中意誰,就由你去,爹爹不攔你。」
時挽月聽爹爹提到死去的娘,她心中一陣難過,便把頭輕輕擱在爹爹的膝上。她突然想到一事,便起身對
時青說道:「我昨天遇到來尋我的師姐,師傅要出關了,我要趕回去,所以我恐怕暫時不能陪爹爹了。」
「既然你師傅要出關,就趕緊回去吧!有空再回來看爹爹。」
「那我就祝爹爹旗開得勝,早日拿下密州!」
時青呆呆地望著女兒遠去的背影,眼角不由潮濕起來,父女倆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別竟成了永別,兩人終無再見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