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逃出環繞月牙泉的沙山,小心的向後看一眼,發現阿離沒有追來,相視哈哈一笑。
小菜雙眼發光道:「我們現在跑遠點,然後在一個地方躲三個小時,三個小時以後他就不能找你麻煩了!」阿離現在沒有追來,並不代表以後不會追,一想到他們現在被一個強大得近乎恐怖的NPC追著,他就忍不住緊張又興奮。
司南也不由自主感染了少許他的情緒,有些激動地道:「現在應該怎麼辦?」他很清楚,阿離追上他後,說不定會將他一掌拍死,但是這樣巨大的壓力下,他居然覺得有一絲絲的期待,就好像小時候看恐怖片一樣,明知道接下來會看到可怕的場面,卻依然忍不住要看下去。
小菜眼珠子一轉,道:「沙州城是回不去了,那傢伙說不定會提前去那裡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司南點點頭,道:「我們回月牙泉附近藏著如何?」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書上都是這麼說的。
小菜立即駁回意見:「不好,萬一那傢伙也和你想得一樣,就在原地等我們回去呢?」他取出羅盤辨認一下方向,果斷地道:「不能回城也不能回月牙泉,最近的村落少說有兩個小時路程,我們去另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莫高窟!」
莫高窟,又稱千佛洞,離二人所在位置只有二十多里路途,有窟千餘洞,絕對是藏身匿蹤的最佳地點。
「那就快走吧!」司南正要抬步,小菜卻冷靜的拉住他,道:「不要馬上去,那傢伙可能也會和我們想到一處。」
他微微一笑,道:「我們先下線,讓他趕在我們之前四處逛逛,過兩個小時再上來,去莫高窟躲三個小時。」
兩人靜立片刻,身體很快變淡消失,再過一會兒,黃沙上淺淺的足印也被風吹動的浮沙所掩蓋。
兩個小時後,司南和小菜再度上線,小菜先進入遊戲,小心的前後左右看看,看不見半個人影,隨即鬆了口氣,退出遊戲。
又過兩分鐘,二人同時出現在遊戲裡。
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小菜先上線望風,若無意外,就下線讓司南一同進入遊戲。
「成功了!」兩人擊一下掌,很開心的按照原定計劃前往莫高窟。
莫高窟位於鳴沙山東簏的崖壁上,周圍都是戈壁荒漠,走近莫高窟,司南感覺到空氣中亙古荒涼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麼多洞窟,你說我們去哪一個好?」司南看著外牆上的壁畫,這些壁畫的色澤有些淡,大概是被陽光直接照射的緣故。
小菜還沒答話,二人身後便傳來一個柔和的嗓音:「只怕你們哪一個都去不了。」
司南身軀一震。
小菜苦笑著轉過身,道:「你怎麼找到這裡的?」他用力握了一下司南的手掌,後者歎了口氣,跟著轉過身來,直視阿離。
阿離沒說話,只微笑著抬起手,指了指天空。
碧藍如洗的天空中,一隻雪白的海東青不斷的盤旋飛翔著。
居然是這隻鳥壞了他大事!
司南鬱悶得要死,心說早知今日,當初就該早早地把這隻鳥宰了燉湯!
阿離拍拍手,輕鬆地道:「逃跑的機會,我已經給你了,此處乃觀光勝地,不宜動手,你們隨我來吧。」
三人一前兩後,走在荒漠之中。
「早知道他是用鳥追蹤的,我們就應該早早地回沙州,通過傳送陣跑得越遠越好。」小菜很後悔的說。
和玩家不同,NPC是不能使用傳送陣的,他們要到達某處,只能老老實實翻山越嶺。
司南微微一笑,道:「被逮著就算了吧,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說不定考驗並不難呢?」起初,他有點擔心,不過事已至此,擔心亦是無用,不如放寬心面對。
小菜長長的吁了口氣,道:「但願如此。」
金色的沙海綿延無邊,沙子裡透出令人難過的熱力,就連空氣中的風也是火熱而乾燥的。
三人走了大約一個小時,阿離忽然停下腳步,淡淡道:「就這裡吧。」
司南後退三步,以同樣淡漠的口吻問道:「怎麼考?」
阿離笑道:「第一關,你攻我一百招,我不還手,一百招內,只要你能傷到我,便算你合格。」他將腰間佩劍取下來,在沙地上畫了一個半徑一米的圓,「在這一百招內,我的腳不會出這個圈,假如出去了,也算你合格。不過假如中途有別人出手攻擊我,那麼我出手也不算違規。」他別有深意的看了小菜一眼,小菜撇撇嘴,不滿道:「我倒是想出手,可惜劍已經斷了。」
阿離這個考試看起來很放水,半徑一米圓圈範圍內,根本沒有多少閃躲的餘地,而七殺劍法又是最擅長進攻的劍法,表面看來司南好像贏定了。
可是阿離越是給自己增加限制,司南就越是擔憂:阿離這些限制是建立在他的絕對自信的基礎上的,他根本不清楚阿離的全部實力有多少,也無法確定在這麼多的限制下,阿離還能發揮多少實力。
猶豫無用,司南點點頭,在阿離站入圈內後,果斷地出劍了。
司南一腳踏入圈內,自己先佔去一部分的圓圈面積,這樣阿離閃避的餘地就變得更小了。
阿離只說了他自己不能出***,沒有說司南能不能進來,所以司南這麼做,並不算違反規則。
司南一劍橫掃,飛快斬向阿離胸口,雲千重半明半昧的劍身劃出一個扇面。
阿離淡笑,足下微錯半步,上半身稍稍後仰,就那麼從容而瀟灑的避過這一劍。
避得好!
司南嘴角翹起,反手一遞,一劍七影,分別刺向阿離眉心,咽喉,雙肩,心口,以及雙膝。
阿離再退一步,又避開這一招。
小菜幾乎要叫出聲來:他已經明白了司南的想法,司南想先將阿離逼迫至圓圈內的一小塊位置,讓他無從閃避。
阿離連退兩步,簡直就是在成全司南的計劃,太順利了,反而顯得不對勁。
眼見阿離的腳跟已經挨到了圓圈線內側,司南一劍刺向阿離眉心,後者仰頭避開劍鋒,司南手腕一扭,雲千重劍鋒微微偏轉,向下斬去。
阿離輕笑一聲,身子宛如柔軟的柳條一般向後彎了下去。
司南想起楚天舒曾經用這招出其不意的傷了他一次,但是此次情況與前次不同,一來阿離不能反擊,二來他這次不是橫斬而是下劈,就算阿離變態得不似人,下腰的速度能快過他的劍,可是也僅僅能保全上半身而已,他腰部以下的部位卻完全暴露在了他的劍下。
長劍劍尖點上阿離的腹部時,司南一陣欣喜,卻不料劍尖並沒有傳遞來刺中物體的實感,而是有一種毫不著力的錯覺。
而阿離弓著的身軀忽然繃直,雙腳還在圈內,大半個身體卻傾斜著越出沙地上界限,烏黑的長髮垂落在半空中。
靠!重心偏移得這麼恐怖還能保持平穩,根本不符合力學原理嘛!
心裡抱怨著,司南動作一點都沒含糊,抬腿往阿離腳上一踩,手中劍毫不猶豫地又刺了出去。
一開始就已經說過,只要腳不出***,就不算違規,所以他現在不能有絲毫放鬆。
阿離雙膝微屈,足尖輕輕一蹬,離開地面,整個人好像失去重量一般懸在半空中,避開司南的一腳,也以毫釐之差避開司南的劍鋒。
司南的腳踩了個空,心中卻大喜過望,眼下這個狀態,阿離在半空中根本沒有借力之處,也就再避不開他這一劍!
司南手腕反轉,雲千重向下斬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阿離抬起一條腿,單足鉤住劍身,好像空中的飛鳥,輕盈無比的翻了個身。
他的身體好像滑溜的游魚,纏著雲千重繞了半圈,接著好像完全沒有重量一般的,立在劍尖。
司南歎了口氣,道:「以你這樣的輕功,別說是在這個***裡,就算***再縮小一半,我也傷不了你啊。」他現在已經明白過來,阿離是故意順著他的意退到***邊緣的,為的,就是讓他看清楚他的輕功到達了什麼樣一個水準。
一百招,根本不夠用啊。
司南面上流露出沮喪的表情,將左手背到身後。
「怎麼樣?接著來麼?」阿離好像故意顯擺一般,站在劍尖上不肯下來,司南低下頭,輕聲道:「我知道我不可能合格了……」
他背在身後的左手忽然亮出來,拿著什麼以碎葉飛花的手法發射出去!
那是一個燒餅,一個能蓋住人臉的燒餅。
燒餅向阿離臉上飛去。
碎葉飛花這門暗器手法的好處就在於:不光可以作用在暗器上,只要你內力足夠,丟個人都可以。
阿離一愣。
好機會!
燒餅剛脫手,司南便飛快取出另一把劍,握在左手飛快刺向阿離的咽喉!
從方才幾招中他已經看出來了,想要傷到這傢伙,普通的進攻方式根本行不通,因此只能使詐:他先表現得很沮喪,好像已經完全灰心的樣子,再將燒餅丟出去,這個燒餅有兩個作用,第一,遮擋阿離的視線;第二,假如運氣好的話,阿離也許會小小的吃上一驚,他錯愕之際,便是攻擊的大好時機。
在這個過程中,司南握著雲千重的右手沒有絲毫動彈,因為阿離是站在他的劍上的,假如強行抽回來,也許會讓阿離更為警覺。
旁觀的小菜在司南出手的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也認為這個辦法非常可行。
燒餅貼上了阿離的臉。
劍尖逼近了阿離的咽喉。
阿離忽然一仰頭,張口咬住燒餅。接著他歪了下腦袋,讓長劍貼著他的頸項擦過。
一著失手,司南只能將後來取出的鐵劍歸於儲物手鐲。
阿離咬了一口燒餅,評價道:「有點硬,不過味道還不錯。」
司南鬱悶道:「我不是讓你吃的。」
阿離輕飄飄的跳離雲千重,落在地上,笑道:「我知道你是拿這個燒餅來遮擋我的視線,可是你別忘了,我的眼睛雖然被遮住,耳朵卻沒有,聽風辨位的本事,我可不比任何人差呢。」
司南撇撇嘴,道:「我現在知道了。」
阿離道:「你的劍法層次才第七層吧,我也不怕告訴你,你至少要練到第八層,才有一成可能通過這場考試。就好像剛才,你的劍只要再快一些,也許就能刺中我,因為我分心了。」事實的真相是,他看見燒餅,覺得有點餓了。當然,這話自然不能告訴司南。
趁司南思考的時候,阿離抓緊時間又咬了兩口燒餅,嚥下肚後覺得有點幹,很無恥的朝自己的測試對像伸手:「有水麼?給我喝兩口。」
司南很鬱悶地瞪了他一會,不甘不願的從儲物手鐲裡取出水袋遞給他,接著便見阿離一口水一口燒餅的吃得暢快淋漓。
司南很有耐心的等阿離吃完,道:「吃人嘴短,你吃了我的燒餅,就答我幾個問題吧。」
阿離抹抹嘴,將水袋遞還給司南,很爽快地道:「說!」
司南將自己在比武大會上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念「殺」字,以及後來莫名其妙突破瓶頸的事說了一遍。
「那確實是突破瓶頸的辦法。」阿離毫不猶豫地道。
「太簡單了吧?」只是因為他對那個不斷念叨的聲音表達了抗議,就算他突破瓶頸了?
「對,那是七殺劍法的心魔障,也是我們NPC練劍時最難熬的一關,但是對於你們玩家而言,卻是最為簡單的一關。」因為這是一場遊戲,不管NPC多麼拉風帥氣,其本質終究還是為玩家服務的。
要是練個武功都能讓玩家練出問題,那絕對是遊戲商不想混了。
「你們玩家真好。」阿離瞅著司南,毫不掩飾滿懷的羨慕,「七殺劍法專橫暴戾,內力運行方式詭異狠毒,每修煉七層,都會有一道大關卡,運劍之際殺念大熾,外魔入侵,必須牢牢守住心神才能熬過,輕則走火入魔武功盡失,重則癲狂入魔神志不清,乃至死亡。我好不容易將劍法連到三十四層,卻沒有把握繼續安然無恙的練下去。」
阿離亮了一下他自己的武功面板,打開劍法的那一頁,司南一看上面一長溜的各種劍法,嚇了一跳,接著在阿離的指示下,他看到七殺劍法的後面,標注著:三十四層,除此之外,其餘所有武功都是最高的四十九層。
司南再仔細看了一下,意外地發現,在那一長溜劍法中,並沒有小菜所學的破雪劍法。他想了想,沒有問出口。
疑問獲得了解答,一百招還要繼續下去。
司南後退半步,站在***圓心的位置。
雖然已經見識到阿離的輕功,可是他還是不打算就這麼放棄,不到最後一招,誰都不能說他一點機會都沒有。
司南挽了一朵劍花,自覺架勢十足,心說難怪小菜這麼喜歡做這個動作。
阿離微微一笑,道:「可惜了,我還真不想廢去你的劍法。」
司南笑道:「你要真捨不得我這麼天縱奇才根骨絕佳的學劍之人,就乾脆放水讓我過關吧。」
他這話自然是玩笑,阿離卻好像有點當真,神色惋惜地道:「確實可惜,你的心態意識都不錯,假如加以琢磨,假以時日,成就定然無可限量。可惜,你大概過不了這一關。」
對習武者來說,勤勉和經驗自然是非常重要的,可是除此之外,臨場應變也佔了很重的分數,假如以十分為滿分,司南的勤勉只有四分,經驗亦同,但是臨場應變這一項,卻幾乎可以拿九分。
因為敵人的不同而不斷調整應對策略,在這一點上,司南所做到的幾乎超出阿離的預想。
所以一想到待會要廢除司南的武功,阿離便覺得有點可惜。
司南站在圓心,左右出劍如飛,而阿離則繞著他的劍飛快的騰高躍低,好像在風中飄蕩的柳絮,輕盈而縹緲。
越是進攻,司南便越是對阿離的輕功感到心驚:除了輕盈與飄逸的感覺有點相似之外,阿離所練的,真的是和他一樣的輕功麼?
還是說,他那個慢得讓人心碎的輕功,以後會發生什麼預料之外的變化?
就在司南想到這一點後,阿離忽然伸出手,用兩根手指輕巧的夾住司南的劍尖:「一百招了。」
司南一歎,收劍。
第一場考試就算這樣結束了,可是阿離卻好像在想些什麼,沒有做出下一步舉動。
片刻後,阿離看著司南道:「這麼廢了你的劍術真是可惜了,我們先考第二場吧,我打你一掌,只要你能活下來,便算過關,假如過關之後你還能使用輕功,我便保留你的劍術。」
司南腦中不由自主浮現阿離凌空擊掌擊斃那個玩家的景象,心裡明白,勝敗在此一舉。
只有一掌,他的內力比較深,或許能捱過去。
司南點點頭:「我們開始吧」
阿離揚起手掌,道:「你聽好,我這一掌的名字是……大漠沙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