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炎朝的夏日依舊那麼難熬,刺目的陽光似是在宣洩永遠都用不完的精力,又似是在嘲笑著什麼。
我躺在床上,將自己縮成一團,背對著坐在床沿足足幾個時辰,卻一直靜默無語的連城炙。
不想看到他,任由著汗水濕了紗布,濕了額前。
小衣侷促不安的立在一旁,手中端著一盆冰水,早已經融化,添了溫度,卻不敢上前,本是想替我擦拭降暑,被連城炙佔了地方,她便低垂著頭,像一根木樁傻站著。
他不是受了傷麼?為何不回他的樓宇,享受他的美人恩,留在這裡做什麼?
靜默了許久,他似是再也忍耐不住,低低長歎一聲,聲音有些緊繃道:「難道你要一直這樣與我相處?面對我,就這麼困難麼?你死心吧,放你離開,這輩子都不可能,你是我的王妃,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勾著唇角,擱在胸前的雙手不由握緊,閉眼沉默無語。
身上的鞭痕原本結痂卻又被我撕裂的,可是不知道何時,當我再次醒來,又重新換上了紗布,塗抹了藥膏,只剩微微的痛楚。
手指輕觸自己的臉,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麼鬼樣子。
美貌,我是在乎的,如果不是被逼無奈,誰想毀了自己的容貌呢?
「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臉,不會留下疤痕。」
連城炙看見我摸著自己的臉,誤以為我是在難過容貌已毀,他以為我會在乎麼?還是其實在乎的是他?
「你倒是說句話啊!不要總是這樣對我,我……」
想說的話卡在喉嚨,他握緊了自己的雙手,有些喘歇的撫著胸口,臉色蒼白。
深深吸了口氣,他才撐起有些顫抖的身子,有些落寞的道:「若是真累了,就歇著吧,過些時候再來看你。」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我緊繃的身子終於得以放鬆,長長的吁了口氣。
「王妃,其實您又何必這麼為難自己呢?小衣看得出來,王爺對您是真心的,以前小衣從來沒有見過王爺對誰這般認真有耐心過,王爺他……」
「小衣!不要再說他!」
我打斷小衣的規勸,她只看到連城炙此時的好,過去的一切呢?哪是這麼容易就忘的,留在王府裡,還是會被傷害,我真的已經太累,厭了,煩了。
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好幾日,我與連城炙的相處模式依舊那般,不知道他何時這麼有耐性,每日大部分時間皆是靜坐在聽水閣看著我沉默無語。
距離我被綁架已經過去月餘,身子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清理傷口的時候,肌膚上只剩下一道道癒合不久有些凸起的粉嫩疤痕。
這就足夠了,每當撫摸著臉上那道疤時,我都會忍不住笑了,卻是那般心酸,混著淚水。
連城炙果然是愛著那副容貌,儘管我的傷口已經癒合,依舊不斷的搜羅天下除疤名藥,送進我的聽水閣。
我根本沒打算要用,開始的幾天將那些藥全都打碎了,卻只得來連城炙冷冷的一瞥,壓抑著怒氣說道:「你若是繼續如此,休怪我處置了你的丫鬟,她既然不能好好服侍你,照顧你,要她又有何用!你這一身的傷,若不能徹底好透,便用她的命來抵!聽清楚了麼?!」
那話嚇得小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含著哭聲求饒,因為她知道連城炙說得到做得到,那一個個因為醫治不好我,而被處置的大夫便是例子。
「你該求的是王妃,你的命握在她手裡,而不是本王!」
他似笑非笑,有些得意的望著我,看著我握拳緊抿著唇憤怒的模樣,臉上的笑意愈濃重了。
他就這麼想要激怒我?他明知道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小衣被懲罰,便用這個方法來逼我用藥!這個男人,還是那麼惡劣!
望著小衣可憐兮兮看著我的樣子,悲哀的苦笑,難道我依舊要對他屈服?不甘啊,卻又能如何?
難道眼睜睜看著他處罰小衣,我不夠絕情,還是做不到啊!只得認命,乖乖的用藥,嘲諷的笑著自己的屈服。
這一個多月來,聽水閣除了連城炙,大夫來過,便再無他人,十分清靜。
小衣說外面的侍妾們都急瘋了,總是在聽水閣外來來回回,因為連城炙自我受傷以來,再也沒有招過任何侍妾侍寢,除了偶爾強硬的留在我房裡,便是睡在自己的翔宇樓。
另外就是,前不久宮裡來了旨意,太后的壽辰時本想令我隨連城炙一同入宮的,卻因為出了綁架一事而作罷,我倒是慶幸,若是真入了宮,怕又是醒著去,滿身是傷的回來吧!
我不知道太后為何那般厭惡我,有些沒有道理,那時的我還不知道,太后其實對於連城炙娶我為妃一直是耿耿於懷的,她有自己的想法。
「王妃,前些日裡大郡主來看過您,不過那時你昏迷著,上次見到,覺得大郡主冷冷的不好親近,可是這次再見,小衣現大郡主好溫柔哦,只是覺得王爺跟大郡主之間不像一般姐弟那般親近,有點怪怪的。」
小衣一邊幫我上藥,一邊皺著一張小臉古怪的道。
大郡主?便是連城炙的姐姐麼?
一直都對那個女子十分好奇,卻總是沒機會好好瞭解,第一次見她那種毛毛的感覺浮上心頭,令我打了個寒顫。
甩甩頭,有些好笑的道:「怎麼會呢,你這丫頭莫要亂說。」
小衣嘟噥幾句,卻也不再說了,若是這話被別人聽到,傳到大郡主那裡,指不定生出什麼事來。
由小衣口中知道,這幾日她從一些小丫鬟那裡打聽到的消息,大郡主數十年來一直住在王府的北苑,幾乎足不出戶,府中真正見過大郡主面目的人屈指可數,是一個極其孤僻的人。
令我好奇的是,大郡主比連城炙年齡還大,卻至今未嫁,一直守在王府北苑。
「聽經常去北苑伺候的丫鬟說,大郡主以前也是許過人的,是一位將軍,只不過後來那位將軍短命,戰死沙場,太后也曾好幾次想替大郡主婚配,都被拒絕了,大家都認為是因為大郡主傾心那個戰死的將軍,不願嫁給他人呢!」
小衣在我耳邊不停說著,知道我對大郡主莫名的好奇,她便有意無意的到處打聽大郡主的事回來告訴我,對她這做法有些不苟同,卻也由此對那神秘的大郡主瞭解多了起來。
那個綁架我的人究竟是府中的誰?那日聽風說到一半的話,讓我知道必是府中女子所為,只是不知會是連城炙的哪一個侍妾,令連城炙如此維護!
「王妃,小衣還聽說,大郡主極得太后的寵愛,一年有大半的時間太后都會召大郡主入宮住下,對大郡主簡直比對王爺還要好呢,如不是大郡主是太后的侄女,大家都幾乎以為大郡主是公主了,那般尊貴的身份,即便大郡主年紀有些大了,這炎京城想要迎娶大郡主的還是多有人在的。」
夜深了,等小衣上好了藥便上床歇息了,只是有些奇怪,今日連城炙竟沒有出現。
嗤笑著自己,他不來更好,沒想到這麼久他一直都在,忽然不出現竟讓我有些不習慣了。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吹熄了燈火,瞪大眼睛看著黑漆漆的房間,直到眼睛酸澀,眼淚流出,才緩緩閉上。
空氣中有些波動,壓迫感朝我襲來,剛想睜開眼,卻被一隻忽然伸來的手摀住了嘴巴,將我的尖叫聲阻擋。
「噓……殤兒,別叫,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