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仁榮看著龐勁東驚訝的樣子,多少有些奇怪的問:「龐先生認識這個人?」
葉仁榮流露出的奇怪很自然,絕對不像是偽裝出來的。龐勁東相信他畢竟是一個凡人,不可能完全掌握自己與謝公之間的事,也不可能對謝公的所作所為瞭若指掌。
考慮到自己對謝公一無所知,卻在暗中已經成了對手,再加上不瞭解葉仁榮與謝公的關係,所以龐勁東決定否認:「不認識,只是有所耳聞!」
「其實也難怪你不認識……」葉仁榮斟了兩杯茶,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接著說了下去:「謝公這個人素來神秘,從來都是躲藏在幕後,很少公開露面。對於平常人而言,不要說一睹廬山真面目,甚至都無從聽說這個名字。」
「可是這個人好像很有影響力!」
「是的。」葉仁榮點點頭,說:「他只是一介布衣,不具有任何耀眼的身份,既不是官員也不是商人,但是卻有很多官員和商人對其俯首帖耳,還有更多的人為他工作!」
葉仁榮顯得對謝公很瞭解,龐勁東自然要把握這個機會,盡可能多的掌握一些情況:「『謝公』這個稱呼究竟是名字還是其他什麼?」
「他本名叫做謝永利,『謝公』是別人的尊稱!」
「從中可以看出他在很多人心中的地位如何!」龐勁東點點頭,又提出了一個問題:「謝公為什麼這樣有影響力?」
葉仁榮狡獪的一笑,不但沒有回答龐勁東,反而還發現了一件事:「龐先生為什麼對謝公這樣感興趣?」
龐勁東平靜的回答道:「因為我昨天救令嬡的時候,差一點被他的手下打死,所以我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龐勁東的這個答案是站得住腳的,但是葉仁榮雖然點頭表示認同,卻仍然沒有回答龐勁東,而是提出了一個與此不相干的要求:「龐先生已經提了很多問題,現在應該來解答我的一些疑問了!」
「請講!」
「龐先生是怎樣知道小女被人綁架的?」
「昨天來接她的人不是過去的熟面孔,尤為重要的是我發現他們的脖子和手腕等處有紋身,而且還是非常複雜的圖案,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夠完成,絕對不是短時間內可以紋好的!」頓了頓,龐勁東繼續解釋道:「我曾偶然聽葉夢涵說過,負責保護她的保鏢都是剛剛退役的特種兵!據我所知,國內軍隊是嚴禁軍人紋身的,我相信我不會有什麼人剛離開部隊就迫不及待的在身上弄些花紋,所以斷定這些保鏢可能是冒牌的!只不過當時還不能肯定,後來看到他們把車往沒人住的荒郊開,才完全確定了這一推測!」
「龐先生心思果然細膩……」默然了片刻,葉仁榮告訴龐勁東:「這些人派了一個同夥躺在路上,佯裝剛剛被車撞到,然後另一個人攔住去接小女的車,請求獲得幫助……」
「然後呢?」
「我經常告訴手下的人,見到身邊有人需要幫助,不妨盡可能地幫助一下!所以車子當時停了下來,龐先生完全可以想到接下來的事情,他們突然襲擊殺害了我的手下,然後偽裝成他們的樣子去了北海中學!」葉仁榮說到這裡,長吁了一口氣:「幸虧被龐先生看出了破綻!」
葉仁榮對手下做出的那種交待,與當今普遍為富不仁的有錢人截然不同,回想起剛才他對世風日下的感慨,龐勁東不由得對他產生了一些好感:「這件事情應該讓葉先生明白,好人有好報這句話不是虛言。」
「你說得很對,你救了我的女兒,我應該為你……」
龐勁東不願意居功,立即打斷了葉仁榮的話:「我在事後曾經想過,當時僅僅通過紋身斷定葉夢涵遭到綁架,實在是有些過於草率甚至荒唐!畢竟類似的綁架事件在國內是相當少見的,而且很多事情存在偶然與巧合,如果這些人是葉先生另外派去的,那麼豈不是我犯了天大的錯誤!」
「可是你說的這些可能性並沒有發生,最終被證明正確的偏偏是你的直覺!」葉仁榮的這句話表現出了足夠的洞察能力,龐勁東從沒說過直覺曾起到的作用,卻仍被準確的發現了。
多年的僱傭兵生活給龐勁東培養出了驚人準確的直覺,這種直覺可以在一剎那間發現危險或異樣。龐勁東斷定葉夢涵遭到綁架的時候,依據的不僅僅是本不應該存在的紋身,也是因為直覺做出了判斷。
直覺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雖然無形的存在於人的大腦中,卻既不屬於感覺,也不屬於思維的範疇。但是它可以不經過複雜的感知、推理和思考,就準確得出只有感覺和思維才能做出的結論。
「這只能說明我是幸運的,沒有被自己的直覺欺騙……」笑著搖了搖頭,龐勁東又說:「葉先生只要不認為我這樣做是別有用心,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如果是其他人救了小女,我倒是會思考一下這種可能。」葉仁榮也笑了,告訴龐勁東:「但是我很清楚的知道,龐先生對我葉仁榮不可能有何企圖,因為沒有什麼東西是龐先生沒有,而我卻恰好能夠給予的!」
與葉仁榮交談已經讓龐勁東習慣了驚訝,所以即便聽到這樣一句話,龐勁東也只是隨口說了一句:「葉先生過獎了!」
「並非是我葉某人過獎,而是龐先生年少有為!」說到這裡的時候,葉仁榮的笑容變得有些莫測:「人生在世追求的不過是三樣東西財、權和勢,龐先生作為帝國控股集團董事長,擁有的財產屬於超級富豪;作為木邦共和國的副總統和國防部長,自然擁有著足夠的權力;把這兩者相加一起,龐先生的勢力也就可以想見了!所以我相信龐先生所作的,僅僅是出於見義勇為!」
龐勁東比任何人都要瞭解自己的狀況,雖然有著龐大的資產,但是由於一系列的激進行為,帝國控股集團已經負債纍纍,只得依靠豐厚的利潤慢慢償還;至於木邦共和國副總統和國防部長的頭銜,實際上只是榮譽性質的虛銜,因為龐勁東極少過問職責範圍內的事。
這也就是說,葉仁榮的這一番話說的都對,但是卻又不全對。究其原因,既可能是葉仁榮想要恭維龐勁東,但更可能是對龐勁東的實際情況的確不瞭解。
龐勁東不再繞彎子了,索性直截了當的提出:「葉先生,我們最好開誠佈公的談談,您對我究竟瞭解多少!」
「我也很想開誠佈公……」葉仁榮收起了笑容,鄭重的說道:「除了已經說出的這些,我還知道龐先生曾在國外生活過很多年,但全部的瞭解也就只有這些了……」
龐勁東鬆了一口氣:「葉先生能夠知道這些,就已經很厲害了!」
「龐先生為人一直都很低調,大概會很奇怪我怎樣瞭解到這些。那麼我可以明白說出來。」葉仁榮喝了一口茶,緩緩的講出了事情的原委:「前段時間,我在木邦共和國投資了幾個項目,與共和國政府的高層有過幾次接觸。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在普遍遭受迫害和歧視的東南亞華人當中,果敢人如何成功的掌握了自己的命運,所以就和高層聊起了果敢獨立戰爭。」
聽到葉仁榮說出了這些,龐勁東多少就已經明白了:「原來是這樣……」
「我在這些交談當中,得知一個年輕人為果敢獨立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我當時很奇怪是什麼樣的人如此年少有為,於是就順著這條線索不斷的瞭解下去。」笑著搖了搖頭,葉仁榮繼續說:「必須承認,龐先生將自己隱藏得非常好,我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才知道了以上這些,全說出來也不過就是幾句話而已!」
很多事情的發生過程一旦說明白了,不但不會再顯得神秘,反而還成為情理之中的,龐勁東身份的暴露就屬此列。只是龐勁東認為葉仁榮實際做過的,不會像說出來的這樣簡單:「以葉先生的頭腦,肯定會通過已經得知的這些,進一步推斷出其他的東西!()」
「不錯!」葉仁榮毫不隱瞞的承認了:「龐先生是一個對國家和民族有著巨大貢獻的人,雖然自甘於過平靜寂寞的生活,卻不應該如此難以尋找到相關的線索。所以我推斷國內的高層有人保護龐先生,盡可能地封鎖和消滅一切有關龐先生的信息。」
「葉先生果然精明……」既然對方已經知道自己的事,龐勁東也就不是那麼的在乎了,只是對葉仁榮話中的一個細節感到非常奇怪:「葉先生為什麼說我自甘於平靜寂寞的生活?」
「龐先生偽裝成一個普通人,或者說一個保安,天天在北海中學上班,難道會是因為有著當保安的理想?」葉仁榮是一個通常都很嚴肅的人,此時罕見的開始打趣了:「我相信龐先生沒有這樣的理想,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也就是龐先生喜歡平常生活……」
龐勁東點點頭:「是這樣的!」
葉仁榮長歎了一聲:「我很羨慕龐先生啊!」
龐勁東對葉仁榮的這個感慨產生了興趣:「難道葉先生也有這樣的追求?」
「是啊!」葉仁榮坦率的告訴龐勁東:「在我年輕的時候,拚命追求財、權和勢,當我真正擁有這些之後,卻發現自己其實很嚮往平靜寂寞的生活!但是我已經做不到了,無法不讓自己的生活被這三者帶來的副作用所打擾,於是就只能修築了這個被別人稱作『葉家行宮』的地方,時常躲到這裡尋求清淨。」
龐勁東聽到這番表白馬上便明白了,葉仁榮何以根據自己低調的作風,斷定自己喜歡平常寂寞的生活,正因為他也有著與之類似的追求。
這樣一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拉近了,龐勁東可以更進一步的追問想要知道的答案:「我已經回答了葉先生的問題,也請葉先生回答我的問題!」
葉仁榮知道龐勁東指的是什麼,不無遺憾的說:「儘管我很想回答,可是我對謝公的瞭解就僅只這麼多而已,甚至都不超過對龐先生的瞭解。」
龐勁東從葉仁榮的目光中可以看到真誠,所以相信了這個答案,雖然對此感到有些遺憾:「那麼我就不勉強葉先生了……」
葉仁榮歉意的笑了笑:「愛莫能助……」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葉先生為什麼斷定是謝公綁架了令嬡?」
葉仁榮的表情立時變得嚴肅起來,默然了片刻之後才緩緩的回答說:「前段時間,我與謝公發生了一些利益衝突,由於我沒有妥協和讓步,所以他在暗中搞出了許多花樣!他這個人做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而且相當的凶狠毒辣,幾乎沒有任何手段不會使用出來!」搖了搖頭,葉仁榮多少有些焦慮的說:「我葉仁榮也是個有些社會地位的人,沒有什麼人會用敢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對付我!而且我素來與人為善,基本上沒有什麼仇家!綜合這些因素可以推斷,能夠在小女身上下手的,就只有謝公一個人了!」
「你在此之前是否知道或接觸過謝公?」
「直到在發生衝突的時候,我才知道世上還有謝公其人!」
「原來如此……」
突然之間,葉仁榮不再那樣嚴肅,狡獪的笑容重新浮現在面龐上。不過比起大多數人,他的狡獪顯得比較深沉:「龐先生如此關心謝公,恐怕不只是因為好奇,也不只是因為小女被綁架吧?」
龐勁東微笑著反問:「葉先生以為如何呢?」
「我冒昧揣測一下,龐先生與謝公之間,恐怕也是有些衝突的吧?」
葉仁榮話音剛落,龐勁東就給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可能有,也可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