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勁東微微探出頭,向病房裡面緊張的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頭去。
儘管只是短暫的一瞥,但是龐勁東對病房的情形已經大致掌握了,裡面只有一張寬大的病床,上面躺著一個人,應該就是陳梓陽本人。此外還有兩個穿著西裝的人,坐在病床旁看報紙,偶爾交談上幾句,看起來是被派來監視陳梓陽的。
龐勁東用戰術手電向下面發了一個信號,人梯便開始緩緩扯下,最後讓龐勁東回到地面。
陳冰晗急忙跑過來,焦慮的問:「怎麼樣?」
「交給我好了!」龐勁東寬慰的笑了笑,然後叫過廖承豪:「屋子裡面有兩個人,外面應該還有,你認為應該怎麼辦?」
廖承豪不假思索的回答:「派幾個弟兄過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把病房裡面的人也釣出來。」
「和我想的一樣!」龐勁東點點頭:「你帶幾個便衣上樓,找點麻煩!」
廖承豪很快就帶人出發了,到了病房門口之後,果然發現有幾個人在來回溜躂著,擺明了是在看守著病房。一個便衣裝作喝多了的樣子,踉踉蹌蹌的跑過去,一頭撞到其中一個人的身上。
有錢人家的下人脾氣是很大的,加之這個便衣撞得又太過用力,結果雙方當即便發生了爭吵。其他便衣立即上前,與守衛們對罵起來,互相間不斷地推推搡搡著。
這個時候,人梯在外面再次搭起,龐勁東從窗沿向裡面窺視,發現那兩個看守只是打開門向外看了看,卻仍然留在病房裡,根本沒動地方。
「見鬼!」龐勁東暗暗罵了一句,想要再派幾個人過去把事情鬧大,卻聽到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從病房外傳來。兩個看守眼見已經動手,再也無法穩坐釣魚台,衝出去給自己的同伴幫忙了。
其實完全不需要龐勁東交代,廖承豪見病房裡面沒有出來人,就知道應該把事態擴大化,才能吸引住對方的注意力。廖承豪不是一個善於惹是生非的人,不知道應該怎樣「合情合理」的鬧事,索性衝過去衝著對方一個人的胯下,狠狠的踹上了一腳。
或許是因為眼見形式微妙所以有些上火,廖承豪這一腳十分用力,這個人充當了滅火器的人恐怕從此就要告別男歡女愛了。對方的其他人見廖承豪強行剝奪了同伴的,一股熊熊的怒火在胸中燃燒起來,也不再與廖承豪一夥人廢話,直接擄胳膊挽袖子就開打了。
廖承豪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對方的人數不只在走廊裡巡視的這幾個,而是有三四十人之多。他們把陳梓陽附近的病房全都包了下來,多數人平常就呆在裡面,見發生衝突便全都出來了,包括守在陳梓陽病房裡的兩個人。
廖承豪只帶了五個人,立即便落到了下風,他們只得互相間背靠著背,全力應對著來自各個方向的進攻。
幸運的是,廖承豪這些人善於集體作戰,互相間配合得非常好,這樣一來就起到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而且走廊不是很寬敞,對方的人數優勢在短時間內發揮不出來,一時之間倒也能勉強僵持著,給外面的龐勁東創造必需的時間。
直接看守陳梓陽的兩個人出去之後,龐勁東立即翻身跳進病房,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彭」。
病床上的人聽到了這個聲音,立即警覺地問:「誰?」
這個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虛弱無力,不知為什麼還帶著一絲迴響,像是從地底最深處傳來的。
龐勁東來到病床前,打量著病床上的人,好一會的工夫才辨認出來確是陳梓陽。
一段時間不見,陳梓陽的變化實在太大了,身體瘦了好幾圈,胳膊如同火柴棍一般,眼窩深深地陷了下去,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活骷髏。神情也很憔悴,面孔蒙著一層灰白色,如果不是鼻翅還在有規律的微微扇動著,證明還能夠呼吸,與死人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看著陳梓陽現在的樣子,龐勁東突然萌生了一種感慨,在外人看來風光無限的豪門生活,實則暗藏著無數的凶險,轉眼就可能失去所擁有的一切,甚至還可能把性命都賠進去,遠不如普通老百姓安穩平靜。
龐勁東俯下身去,輕聲說:「陳梓陽先生,您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面!」
「哦,龐勁東啊……」陳梓陽果然認出了龐勁東,奇怪的問:「你怎麼在這裡?」
「你女兒請我來救你的,請你配合我!」
「啊?」陳梓陽猶豫了一下,不太相信龐勁東說的話。
「沒時間多做解釋了,陳冰晗現在就在樓下,等你見到她之後就明白一切了。」龐勁東說著環視了一下病房,不由得更加同情起陳梓陽。尋常人住院,肯定會收到親友們送來的鮮花、水果或者營養品,但是陳梓陽的病房雖然豪華,身旁卻空無一物,感受不到一點親情和友情的溫暖。
陳梓陽仍然不相信龐勁東:「你是怎麼遇到我的女兒的?」
「來不及解釋了……」龐勁東側耳聽了聽,發覺外面打鬥的聲音越發激烈,顯見是廖承豪等人已經拼盡全力了。龐勁東擔心可能會發生其他變故,急急忙忙的告訴陳梓陽:「陳梓陽先生,我只告訴你一句話,我沒有理由和動機對你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而且你應該明白,無論我把你帶到什麼地方,都比留在這裡半死不活的要好!」
聽到龐勁東的後半句話,陳梓陽的身體輕微的顫抖了一下,像是想起這幾天自己所受的折磨,驚懼的神情隨之浮現到了臉上,倒是讓他有了幾分生氣。
「好吧……」陳梓陽無奈的點點頭,又問:「你怎樣帶我走?」
龐勁東沒有回話,而是從腰後拿出一捆繩子,把一端牢牢的拴在窗框上。緊接著,龐勁東來到病床前,發現陳梓陽的胳膊上插著輸液管,毫不猶豫的拔掉,然後將陳梓陽背到了身上。
龐勁東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叮囑道:「陳先生,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定要緊緊抱住我,千萬不要撒手!」
陳梓陽也深深吸了一口氣,答應說:「好!」
兩個人這種決絕的語氣,倒像是即將上刑場一般。
儘管背著陳梓陽這麼一個大男人,龐勁東卻感到輕若無物一般,但是卻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小心謹慎的翻過窗欞,然後順著繩子一點一點的往下滑去。
就當龐勁東滑到一樓的時候,病房的窗口突然彈出一個腦袋,緊張的向下方張望過來。剛一見到龐勁東和背後的陳梓陽,這個人立即高喊起來:「弟兄們,上當了,陳梓陽跑了!」
這個人一邊喊著,一邊翻過窗框,順著繩子也爬下來。但是窗框只能勉強承受住兩個人的重量,當這個人也攀到繩子上,便「啪」的一聲被扯碎了。
龐勁東和陳梓陽跌落下去,在一閃那間,龐勁東本能的用身體擋住陳梓陽,讓自己的四肢和胸膛最先著地。
由於被龐勁東的身體緩衝了一下,所以陳梓陽沒有受什麼傷,陳冰晗馬上跑過來將他攙扶了起來,不住的問著:「爸爸,你還好吧,沒事吧?」
陳梓陽沒有理會女兒,而是站起身,努力想要把龐勁東拉起來。
龐勁東感到自己的胸口就像被一塊巨石擊中一般,血氣翻滾著向上湧來,龐勁東極力壓制下去,不斷調整著呼吸,以讓自己好受一些。
由於只是從不到一層樓的高度摔下來,所以龐勁東受傷不是很重,對方那個直接從三樓掉下來的人就很慘了,噴出一口鮮血後直接昏了過去。
龐勁東掙扎著站起來,叫過幾個僱傭兵,指著陳家父女吩咐道:「護送他們回去……」
龐勁東話音還沒有落地,一個滿身血污的便衣跑了過來,急急的對龐勁東說:「東哥,對方的人實在太多了,廖哥和弟兄們眼看撐不住了,我拼了命才衝出來送信!」
龐勁東高喊一聲:「其他人跟我來!」
龐勁東帶著僱傭兵們就要去增援廖承豪,自己這一邊的行動既然已經被發覺,也就無所謂公然開戰了。
龐勁東此前曾經設想過,採用強力將陳梓陽救出來,但是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自己不知道對方究竟有多少人,發生衝突的話也很難說是不是會驚動警方,而且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沒有人能確保陳梓陽的安全。所以龐勁東想來想去,最後決定還是秘密行動。
龐勁東帶著僱傭兵們還沒有動身,幾輛車子突然風馳電掣般開過來,然後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剎車聲停下來。數十個人從車子上面下來,將龐勁東等人團團圍住,其中為首的正是陳公子。
「龐勁東,你果然在這裡!」陳公子的表情非常平靜,打量了一下龐勁東,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看陳梓陽和陳冰晗,聲音帶著透骨的冰涼:「龐先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和家叔在一起呢?」
「哎呦,這不是陳爛屁眼嗎?!」龐勁東笑嘻嘻的說:「知道你喜歡被人爆菊花,但是小爺我現在沒有時間,而且也不好這一口,還是改天給你另找幾個人吧!」
龐勁東的話在僱傭兵當中引發一陣哄堂大笑,陳公子不由得回想起那四個手下身上的字畫,臉色立即變成鐵青色:「我現在需要和你討論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陳菊花,我也沒和你開玩笑啊……」龐勁東猛地一拍腦門,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你為什麼生氣了!因為我剛才揚言要爆你母親的菊花,可是你母親明明有其他地方可走!」
「你……」陳公子很想與龐勁東對罵一番,但又說不出這樣的污言穢語,結果只吐出這麼一個字便卡殼了。
「我真的錯了……」龐勁東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緩緩的說:「我這樣做等同於說,你娘的爛逼還不如屁眼呢,這也就意味著從那爛逼裡面鑽出來的你,還他媽不如一潑屎!」
陳公子額頭的青筋高高暴起,衝著自己的手下吼了一聲:「把他們全都給我廢了!」
龐勁東剛才的這些話既是為了激怒陳公子,令其完全失去分寸,也是為了創造時間讓自己人排成戰鬥隊列。僱傭兵們與龐勁東保持著默契,儘管沒有得到明確的指示,卻按照龐勁東的想法列成了一個三角陣型,將陳氏父女護衛到了正中間。他們此時已經做好了迎戰準備,就算陳公子沒有下令自己人動手,也會立即衝上去。
「明駿……」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陳梓陽顫顫巍巍的向前走了一步,和緩的說:「我畢竟是你的大伯,你為什麼要軟禁我?」
「怎麼能是軟禁呢!」陳公子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那副樣子和聲音裡面無不透著一股虛偽:「四叔陳梓風可能對您不利,所以我和三叔才派人把你保護起來!大伯不領情倒也罷了,為什麼還把外人牽扯進來呢!」
如果換作是龐勁東,恐怕會把陳公子罵得抬不起頭來,但是陳梓陽卻不是這樣的人,不但沒有吐出一個髒字,反而說出一句讓龐勁東有些哭笑不得話:「龐勁東是好心……」
「夠了!」陳公子厲聲打斷了陳梓陽的話,對自己的大伯沒有表現出半點的尊敬:「家裡的先祖早就留下訓示,但凡陳家的事務就不能讓任何外人參與進來,大伯難道要違反家規嗎?」
陳冰晗走到陳公子的面前,冷冷地說:「龐勁東不是外人,是我的男朋友!」
「你的男朋友?」陳公子很想質問一下,既然陳冰晗是女朋友,那麼沈家瑤又是龐勁東的什麼人。不過陳公子沒有把話問出口,因為看著眼前的堂妹,他發現了一些不太一樣的東西。
陳冰晗的樣子淡雅從容,表現得少有的鎮靜,彷彿成熟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