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不覺得龐勁東說的有什麼問題,因為事實的確如此,但是張浩馳卻發覺,這是一個可以整治龐勁東的機會。
張浩馳立即向前緊走幾步,高聲問道:「龐勁東,你剛才說什麼?你能夠對出樸先生的楹聯?」像是在對龐勁東說話,實際上卻是衝著李養韜。
李養韜不知道前因,聽到張浩馳的話,只當是龐勁東真有這份雅興:「哦?龐勁東,你對楹聯也有興趣?」
龐勁東當然明白張浩馳的用意,但是根本就不在乎,索性坦然接招:「在下不才,願意一試!」
「哦?」樸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龐勁東,搖頭晃腦地說:「我先對這個聯做一下解釋,我韓半島江山三千里,這個上聯的意思就是明月照遍三千里錦繡江山。」
樸先生的上聯的含意很簡單,根本不需要做出什麼解釋。龐勁東唯恐他繼續說下去,會忍不住澎湃,開始盛讚起三千里荒山野嶺,恐怕那將會如潰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了。龐勁東不願給他自吹自擂的機會,於是急忙說:「我用『白』對你的『明』;用『日』對你的『月』;你們國家有三千里江山,我們國家有上下五千年的悠久歷史,你『明月三千里』,我『白日五千年』。」
樸先生乍一聽,點了點頭:「對的倒是不錯……」但是轉念一想,卻又隱隱覺得這個下聯似乎有什麼問題。
李養韜和北海中學的其他人一聽這個下聯,就止不住偷笑了起來,剛開始的時候還極力忍著,但是過了一會有人實在忍不住,出聲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龐勁東的這個下聯如果是對其他國家的人,倒還沒有什麼太可笑的,唯獨在面對韓國人的時候,幽默之處便會盡顯出來。
在場的所有人當中,只有樸先生及韓國訪問團一行人不明就裡,奇怪的看著中方人員。韓國人縱然粗通一些漢語,但對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根本無法真正參透。至少他們不知道「日」這個字在漢語裡有多種理解,不止是可以用來代表太陽,還可以用來影射人類的某種行為。
樸先生本來想要故作高深,裝作自己明白了下聯的意思,但是注意到中方人員複雜的目光,還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不知道貴校的人都在笑些什麼?」
李養韜只是無聲的笑了笑,便恢復了常態,側眼打量起了龐勁東。聽到樸先生的問題,他輕聲咳嗽了一下,示意其他人噤聲,然後一邊思考怎樣回答,一邊緩緩的說:「這個人是敝校的保安,哦……剛來敝校工作的時候,自稱學歷很低,但是沒有想到,他對楹聯竟然有幾分研究,所以……所以敝校員工才感到好笑!」
李養韜的這個解釋差強人意,但是樸先生此時的興趣已經不在楹聯本身,而是轉移到龐勁東身上了:「你是說,他是你們學校的保安?」
李養韜十分肯定的點點頭:「是啊!」
「啊?」樸先生如果帶有眼鏡,此時一定會掉在地上摔成八瓣,原指望靠著個上聯在中國人面前顯擺一下,卻沒有想到竟然被一個保安給打發了。這讓他的心裡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很不是滋味,原本計劃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把楹聯申請為韓國文化遺產,現在看起來卻要泡湯了,至少也要延後一段時間以多做一些準備工作。
龐勁東微微一笑,問樸先生:「我這裡有一個上聯,不知道樸先生能不能對出下聯!」
「啊?」樸先生先是怔了一下,接著有些底氣不足的說:「請講!」
龐勁東略加思索,接著緩緩說道:「明月照紗窗,個個孔明諸葛亮。」
這個上聯堪稱千古絕對,三百多年來,國內無數文人雅士尚且罕能對出適合的下聯,何況是幾個對中華文化一知半解的韓國人。
樸先生一聽這個上聯,就知道自己今天要露怯,但是他足夠機靈,眼珠一轉,轉而問李養韜:「不知道李校長能否對出?」
對樸先生的這種狡猾,李養韜頗有幾分不屑。對付這種半瓶子醋就敢出來光當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證明自己的實力,李養韜於是緩緩說道:「這個聯相傳是清代大學士紀昀紀曉嵐所出,其實原本並沒有開頭的『明』字,是後人為了增加難度而加上去的。上聯中的『月照紗窗』是一個完整的句子,描述一個場景,結果是個個孔明,同時孔明又是諸葛亮的字。這個聯雖然是千古絕對,但是泱泱中華不乏才俊之士,因此還是對出了一些下聯的,個人認為最切合的是『清風沐鳳閣,處處常清上官正。』」
「李校長說的不錯。」龐勁東點點頭,對下聯做出了解釋:「唐高宗、唐武宗和唐玄宗三朝曾將『掌軍國之政令』、『佐天子而執大政』的『中書省』改稱『鳳閣』。上官正為宋代開封人,複姓上官,單名正,字常清,曾平西川有功,累官西川招討使,左龍武大將軍。以『清風』對『明月』,『鳳閣』對『紗窗』,『處處』對『個個』,『上官正』對『諸葛亮』。全句的意思是說,假若國家最高權力決策機構能沐浴在清廉之風中,制定頒布政令處處時時堅持清正廉潔,那麼位居百姓上屬的官吏們也就不能不正派清廉。對工整齊,寓意合理,只是「常」對「孔」在詞性上略顯小疵,但仍稱得上是該聯的較佳對句。」
龐勁東與李養韜的這番對話,在樸先生聽來不啻於鴨子聽雷,被雷得五迷三道。不過他的機靈在這個時候再次派上了用場,眼珠又是一轉,急忙恭維李養韜:「李先生之高才,讓樸某人佩服之至。」
李養韜倒是不居功,坦然說道:「這個下聯不是李某人對出的,而是金伯弢先生,與之類似的還有『德神當戶衛,門門敬德尉遲恭』,『讓王傾玉鬥,回回元讓夏侯敦』等等。」
「是嗎……」樸先生覺得自己的後脖頸開始冒冷汗了。
龐勁東注意到了樸先生的窘裝,決定讓他再窘上一點:「既然這個聯已經被李校長對了,那麼我給樸先生再出一個上聯,希望在李校長回訪貴校的時候,樸先生能夠給出下聯。」
「哦……請講……」明白了是要等到李校長去韓國的時候才給出下聯,樸先生頓時暗中鬆了一口氣,同時下定決心,回國之後立即斷絕與中國的任何聯繫,絕對不允許任何一個中國人踏入自己學校半步。漫說是李養韜,就算李鴻章從棺材裡爬出來要幫助朝鮮半島統一,也堅決不予接待。
「我的上聯是……」龐勁東嘲弄的笑了笑,才繼續說了下去:「千里重山出石礎。」
李養韜點點頭:「『千里』即『重』,『重山』即『出』,『出石』即『礎』,環環相扣,的確是個很難的聯。」
樸先生以有限的中文知識,當時便知道這個對子很難,李養韜的這番解釋無疑於雪上加霜,堅定了他與中國「斷交」的決心。
「保安尚且如此,足以說明貴校藏龍臥虎啊!」樸先生的這句話倒是心裡話,只不過接下來的就是撒謊了:「等到李校長回訪我校,我一定將貼切的下聯拿出來,供大家賞析!」
李養韜微微一點頭:「好!」
「那麼我就不繼續打擾李校長了,期待我們在韓國見面的一天。」樸先生說罷,立即就領著韓國訪問團上了車,速度之快就好像從北朝鮮偷越三八線。
看著韓國訪問團的車隊遠去,張浩馳來了精神,指著龐勁東的鼻子說:「既然現在大家都在這,咱們就把事情解決一下,你們一夥剛才竟然……」
李養韜打斷了張浩馳的話:「我會處理的。」
李養韜的承諾顯然不能讓張浩馳消氣,想起剛才金頭虎的那一腳,張浩馳感到自己的胸口痛得厲害。他又轉而指著金頭虎,告訴李養韜:「就是他……」
李養韜再一次打斷了張浩馳的話:「我已經說過了,我會處理的。」說話的聲音並不大,表情也很平靜,但是口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張浩馳滿肚子的委屈,原指望領導能夠為自己伸張正義,卻沒有想到只是換來了這麼一句話。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不想就此放過龐勁東和金頭虎等人,卻又不敢違拗領導的意圖。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的情緒很激動,但是猶豫了片刻,他再沒有說什麼,一咬牙一跺腳,發揮了肉球的專長,咕嚕嚕的滾開了。
一個人的人緣如何,在受欺負的時候就能體現出來,張浩馳在這方面不是一個正面典型,所有同事沒有一個上前勸慰幾句的,甚至懶得追問發生了什麼事。有的教師直接離開,去忙自己的事情,有的人則走到龐勁東這裡,豎起大拇指誇獎道:「好樣的!」
等到所有人都離去,李養韜來到龐勁東面前,語氣有些複雜的說:「放學之後,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龐勁東答應道:「好。」
等到李養韜也走了,金頭虎有些鬱悶的說:「看來張浩馳那小子果然去打小報告了!」
龐勁東淡然一笑,對這件事表現得很不在乎:「我們畢竟打了他,難道還不允許他發發牢騷?」
龐勁東沒有指明毆打張浩馳的是金頭虎,而是用了人稱複數,言下之意就是這件事由大家共同承擔。這讓金頭虎有些許的感動,想到自己的冒失可能讓第七軍團失去這份生意,立時便有些不安。
「不行的話,我去找李養韜談,那一腳是我踢的,和其他人沒關係!」
「我說你怎麼回事?」龐勁東看著金頭虎,有些不滿地說:「在我看來你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怎麼這麼一丁點事情就感到害怕了呢?」
自從來到第七軍團保安公司之後,金頭虎的行事作風確實變得謹小慎微,一則是因為他很清楚林佩雯對這家公司寄予厚望;二則是由此接觸到了許多上層人士,開業典禮那天雲集的達官顯貴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他過去從沒有過這樣的機會。上層社會的事情很複雜,絕對不是簡單的打打殺殺就可以解決的;三則是一個更加重要的因素,那就是第七軍團有龐勁東這個極具實力的人物坐陣,容不得他任意妄為。
「老子才沒害怕呢!」金頭虎一挺胸,急赤白臉地說:「正是因為敢作敢當,我一個人幹的事情,就不想讓大家跟著吃鍋烙!」
金頭虎是東北人,平日說話經常帶上一些東北方言,比如這句話裡的「吃鍋烙」,真正意思是讓別人受了池魚之殃。如果不是龐勁東在東北生活過一段時間,恐怕要以為金頭虎打算請客吃飯了。
「不要擔心,先看看李養韜將要和我說些什麼!」
「好吧!」
龐勁東歎了一口氣:「我倒是有些佩服這個張浩馳了,李養韜在那邊忙著接待客人,他竟然都能找到機會告狀!」
在閒聊當中,放學的時間到了,學生們開始三三兩兩的離開校園,有的人是開著自己的車,有的人則是步行走出去。
經過門衛室這裡的時候,有的學生們聽說學校換了保安,便好奇的往裡面張望兩眼,不過更多的學生根本不關心這件事,說說笑笑的走過龐勁東等人的面前,甚至懶得看上一眼。
「哥!我們一起回家吧!」龐無雙突然跳了過來,興奮地說。
「你先回去吧,我要等下才能下班!」龐勁東說著看了看龐無雙,注意到丁彤和兩外兩個女孩也站在旁邊,倒有些像是龐無雙的跟班。
接觸到龐勁東的目光,丁彤只是曖昧的笑了笑,卻沒有說什麼。
龐無雙有些失望,回頭招呼身後的幾個女孩:「咱們一起走吧!」
丁彤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