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勁東深知出鏡「高端訪問」的意義,因此對蕾妮茲再三表示感謝之後,立即就啟程前往M國,決定好好把握這個宣傳果敢共和軍的機會。
蕾妮茲雖然替龐勁東把路鋪好了,但是接下來怎麼走,就完全要取決於龐勁東自己了,而這條路並不是那麼的好走。
首先一個問題是,龐勁東必須摸準西方人的心理,並能夠準確的予以迎合,才會在西方人的心目中建立起果敢共和軍的正面形象;其次一個問題則是蕾妮茲告訴龐勁東的,「高端訪問」的主持人克拉拉是M國影視界出了名的毒舌。
對於克拉拉來說,幾乎是沒有任何問題是無法問出口的,而且問題往往盡可能的刁鑽,有的時候是直接的,經常讓人無法直接回答;有的時候則是迂迴出擊,讓被採訪者不知不覺的落入她的圈套。無論所面對的採訪對象是誰,她都會毫不介意的讓對方下不來台,例如採訪M國那位在男女關係方面犯過錯誤的總統的時候,她大談男人褲子的拉鏈,搞得可憐的總統大人在幾億觀眾面前臉紅脖子粗。
不過實事求是地說,克拉拉不以古怪和下流而譁眾取寵,每一個問題都是觸動問題實質的。但也正因為她的這種風格,除了「高端訪問」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一檔欄目敢於讓她主持。
蕾妮茲因為新片即將殺青,因此在龐勁東到達M國之後,只是簡單安排一下,幫助與A方面的製作人接頭,之後就飛去其他地方繼續忙了。
可以想見的是,製片人見到被採訪者的時候,在正常情況下肯定要先做一番溝通和瞭解,以幫助雙方之間產生默契,防止讓節目中出現讓人難堪的場面。但是「高端訪問」的製片人則不然,見到龐勁東之後只是談論世界各地的風光、美食和美酒,關於節目的事情半點不提,克拉拉本人則根本就不見龐勁東。
龐勁東很清楚的明白,這種做法是讓被訪問者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面對主持人,把內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和原本的自我暴露在觀眾面前。
凡事都有兩面性,「高端訪問」這個節目就是一把雙刃劍,龐勁東現在隱隱的感到有些憂慮,這個節目會可能對果敢共和軍造成惡劣的負面影響。
當節目開播這一天到來的時候,龐勁東準時來到演播室,製片人先是讓化妝師精心的給龐勁東扮了一下,以更加上鏡一些,接下來又讓劇務給龐勁東身上裝了一個微型麥克,然後一句話都不交代就把龐勁東引入演播室。
因為印象十分重要,所以龐勁東仔細思考過自己應該以怎樣的形象出現。如果穿著筆挺的正裝西服,不符合自己此次前來的身份;但是如果穿著軍裝,龐勁東又擔心會引起反感;穿得太便宜,會讓觀眾看不起自己;穿得太貴,又會讓觀眾懷疑果敢共和軍存在腐敗問題。最後,龐勁東決定以一身普通的休閒西裝示眾,既不讓自己過於出眾,又顯得瀟灑大方。
演播室是一個半圓形的房間,裝飾以藍色和粉色為主,顯得有些溫馨,倒不像這個欄目的風格。演播室正當中有正對著的兩排沙發,主持人坐在一面,被訪問者則坐在另一面。或許是擔心被訪問者面對克拉拉的毒舌會做出出格的舉動,因此在兩派沙發之間擺放了一個十分寬大的茶几。
房間直線的那一側佈置著各種各樣的攝像和錄音器材,在這些器材之後是上百名觀眾,都是欄目組邀請來的各界人士。
主持人早就已經入場了,當龐勁東在沙發上坐定的時候,才看清這位大名鼎鼎的毒舌。
克拉拉是一個標準的白人女性,中等身材,略微有一點胖,一頭齊肩的金黃色頭髮,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職業套裝。年紀雖然已近不惑,但是保養的很好,看起來倒像是三十歲剛出頭。她的嘴角略微有些下拉,高聳的鼻尖劃出一個驚人的曲度,構成一個有些嚇人的鷹鉤鼻子,總的來講是一幅標準的刁婦相貌。
欄目正式開始之後,數盞聚光燈投射出強烈的光束,讓龐勁東感到十分的刺眼,幾乎都不敢側頭,只能直視著前方的克拉拉。燈光打在臉上,有一種灼熱的感覺,龐勁東不由得有些微微冒汗了。
在這樣的燈光照射之下,哪怕臉上最細小的一條皺紋都可以一覽無餘,內心中的活動和情感變化,更是可以清楚的通過表情捕捉到。
克拉拉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環境,先是對著鏡頭說了幾句,無外乎是什麼歡迎觀眾收看新一期的「高端訪問」之類,然後立即轉向龐勁東,開門見山的問:「在得知這一期的訪問對象是你的時候,我曾一度感到很困惑,那就是您究竟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在這裡,帝國控股集團的董事長?果敢共和軍副總司令?某支僱傭兵部隊的指揮官?還是Z國某個協會的秘書長?」
蕾妮茲事先告訴過龐勁東,她已經與欄目組確定了龐勁東將以果敢共和軍副總司令的身份上鏡,因為這次訪問的目的就是要談果敢戰爭的。現在克拉拉突然把這個已經有了共識的事情當作問題提出來,倒是讓龐勁東有些難以回答,總不能直截了當告訴對方自己想要宣傳果敢共和軍。
龐勁東思索片刻,然後微微一笑:「克拉拉女士希望討論什麼問題,那麼我就以相應的身份參與,如果是經濟問題,那麼我就是帝國控股集團董事長;如果是果敢問題,那麼我就是果敢共和軍副總司令;如果是Z國對待海外僑民的政策,那麼我就是東南亞華人協會秘書長。」
龐勁東話音剛落,克拉拉立即接了過去:「我相信至少是在目前,觀眾們對龐先生的具體身份不感興趣,不過當前國際社會的一個熱點問題就是果敢戰爭,而龐先生有一個身份是與此有關的。」
「既然克拉拉女士對這件事情感興趣,那麼我可以果敢共和軍副總司令的身份回答任何問題。」龐勁東說話的時候,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本來龐勁東以為談話會就此轉入果敢戰爭,卻沒有想到克拉拉接下來的問題竟然是與帝國控股集團有關的:「我知道龐先生擁有一家龐大的企業,而且這家企業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崛起的,龐先生能不能透露一下這種崛起的原因?」
「你們西方人有一句話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們中國人有一句話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東西方的智慧在某些事情上可以找到交集。就比如對於一家企業來說,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一夜崛起,都是經過漫長的努力和積累。然而很遺憾的是,人們往往把目光落到瞬間的成功上,卻忽視了為了獲得這個成功而付出的長久努力。」
「龐先生說的很好。」克拉拉點點頭,突然又問:「但是我聽說您的企業曾經涉及到很嚴重的腐敗。」
克拉拉的這兩個問題說明,她為了這期節目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而是深入的瞭解過龐勁東,甚至於把一些只在國內B市民間流傳的消息都挖掘了出來,由此可見她和這個欄目的能量實在不小。
龐勁東對這種指控當然不能承認,於是反問:「如果您是聽說而來的,就是意味著沒有足夠的和翔實的證據了?」
克拉拉當然沒有證據,也不能捏造證據,但是她另有一套說辭:「Z國是一個腐敗現象很嚴重的國家,帝國控股集團立足Z國發展,很難不沾染這種風氣。」
「這是你們M國人的觀點,在我們Z國人看來,M國還是一個槍支氾濫成災的國家,但是我在M國生活多年的經驗告訴我,這裡不是每一天都在發生槍戰。」頓了頓,龐勁東又問:「請問在克拉拉女士的一生當中,遭遇過幾次槍擊呢?」
龐勁東的這一番話不卑不亢,又有些幽默,演播室的觀眾有人輕聲的笑了起來。龐勁東自稱曾在M國生活過,無形間也拉進了與他們的距離。其實龐勁東真正在M國生活過的時間加起來不是很長,之所以這樣說就是為了起到這樣的效果。
「上帝保佑,我還沒有被人槍擊過。」克拉拉麵對龐勁東的反擊,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快,甚至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笑容,但是她不肯就此放過龐勁東:「你在M過生活過多久?」
「前後加起來有十年左右。」
「你是怎麼來的M國?」
「我是隨父母移民來的,但是父母不久就因車禍罹難,十幾歲我的就開始獨立承擔起了生活。」
「怎樣承擔?」
「父母留下了巨額債務,我又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更無法從事一份可以短時間償清債務的工作……」龐勁東聳了聳肩膀,坦然說了出來:「於是我就做了僱傭兵。」
克拉拉知道龐勁東曾當過僱傭兵,本來打算接下來就說出來,篤定了會讓龐勁東有些難堪,但卻沒有想到龐勁東不打自招了。但是她很善於掌握主動,立即順著龐勁東的話追問了下去:「什麼是僱傭兵?」
「就是別人給我們錢,我們幫助他們打仗。」龐勁東話音一落,演播室傳來一陣低低的驚呼聲。
生活安定富裕的M國人有著一種虛偽性,即便知道這個世界有醜陋殘酷的一面,但是當著一面暴露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們仍然會裝作十分震驚和難以接受。
克拉拉就是這種虛偽性的代表,儘管很早之前清楚的知道僱傭兵是怎麼回事,她仍然驚歎著問:「你怎麼可以為了錢而發動戰爭?」
「對不起,糾正一點,我們從來不發動任何戰爭,也沒有能力發動戰爭,我們只是參與戰爭。即便沒有我們的參與,戰爭依然會存在。」
克拉拉一攤雙手,語氣依然是那樣的誇張:「你怎麼可以說的這樣輕描淡寫,你知道戰爭會死多少人嗎?會對人類社會造成怎樣的傷害嗎?」
「我當然知道,不客氣地說,恐怕知道得比你還要清楚,因為我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殘酷。我的很多戰友都死了,而且是以常人無法想像的慘狀死去。我可以告訴你,任何一種武器的實際殺傷力都要比電影裡描寫的大,即便是普通手槍的子彈,在適當的距離上也會在人的身上開出一個很大的洞!再比如炮彈打來的時候,即便你躲開了直接爆炸,巨大的衝擊波也會讓你感覺到好像有人用力揉搓內臟一樣!知道凝固汽油彈爆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嗎?和地獄的景像是一樣的,噴射出來的物質只要沾在身上一點點,就會附著在上面劇烈的燃燒,無論你用水澆還是在地上打滾,都不能讓它熄滅,除非自動燃盡。燃燒造成的傷口是難以癒合的,沒有任何一種藥物能夠阻止潰爛,由此帶來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傷者徹夜哀嚎,通常希望用一顆子彈結束自己的生命……」
龐勁東說了許多,演播室裡一時之間默然了,克拉拉也愣怔了一下,才歎了一口氣說:「謝謝龐先生向我們描述戰爭的殘酷。」
「任何一個親身經歷過戰爭的人,都不希望再次發生戰爭,包括我們這些僱傭兵。」
「既然如此,你竟然還會為了錢而參加僱傭兵?」
「因為僱傭兵可以賺到足夠多的錢,如果我不能償還父母留下的債務,就會被黑手黨送到地下工廠去工作。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環境嗎?空氣污濁骯髒,讓人幾乎窒息!每天只是不停的工作,沒有節假日和休息日,吃飯的時間只有十分鐘,睡覺的時間只有八個小時,所有的時間都要用來工作!更為重要的是,你沒有一點人身自由,就連上衛生間都要別人監視著,至於挨打更是家常便飯!」深深吸了一口氣,龐勁東緩緩的說:「對於我來說,寧願成為一名僱傭兵時刻面對死亡的威脅,也絕對不會在一個失去自由的環境中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