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傳令兵的這句話,屋子裡面剛才的死寂頓時一掃而空,「轟」的一生炸開了鍋,眾人紛紛議論不已。
龐文瀾非常驚訝,瞠目結舌的看著傳令兵,半天忘了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龐勁東同樣很吃驚,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在這樣一個危急時刻,北方派人過來究竟要幹什麼。愣怔了一會,龐勁東自言自語的說:「不會是要給我們提供幫助的吧!」
黃秉忠距離龐勁東很近,因此聽到了這句話,十分不屑的「嗤」了一聲,然後緩緩的說:「依我看,倒有可能是過來譴責我們破壞了Z國的外交大計,警告我們立即收手的!」
黃秉忠的話聲音很高,在場的人基本都聽到了。很多人都對他表示認同,有一個人更是高聲說道:「沒準這個時候Z國的部隊已經集結了,如果咱們不肯聽話,他們就會幫助緬甸政府消滅我們!」
對於其他人的這些話,龐勁東是能夠予以體諒的,考慮到過去的種種經歷,他們似乎也有足夠的理由發些牢騷。但是龐勁東卻不認同這些牢騷,正相反的是,龐勁東在內心的最深處隱隱的有一種預感,北方的使者是帶著好消息來的。
龐天寵瞟了一眼在場的其他人,低低的聲音問龐文瀾:「父親,要見他們嗎?」
聽到龐天寵的話,龐文瀾這才回過神來,一掌用力的拍在桌子上,恨恨的說:「既然來了,我們要是躲著不見,豈不是顯得我們怕了他們!」
黃秉忠點點頭,贊同說:「不管怎麼講,這畢竟是在我們的地頭上,難道還能讓他們翻了天不成?!」
黃秉忠堅定了龐文瀾的信心,龐文瀾指了指傳令兵,吩咐道:「讓他們進來吧!」
傳令兵出去之後,很快領著兩個男人回到了會議室,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了過去。
這兩個男人下身都穿著深藍色的西褲,上身是一件白色短袖襯衫。其中一個中年的走在最前面,像是領導的樣子,另一個年輕的則跟在後面。
雖然面向北方Z國邊界的地方,還沒有被緬甸政府軍堵住,但是果敢地區畢竟處於戰爭狀態,激戰隨處可見,到處都是各派的軍人。這兩個人一路來到長箐山,肯定是費盡了周折,恐怕還要吃不少苦頭。但是從他們整齊的儀表和服裝上,卻絲毫看不出來。
外面正下著大雨,儘管兩個人的手裡都拿著雨傘,身上卻仍然被淋濕了。他們任憑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自己的身上,風度和氣質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這兩個男人走起路來昂首挺胸,步履堅定有力,而且很有節奏感,一看便可知是出身軍旅的人。他們剛一進門,就感覺到了屋子裡的氣氛很壓抑,幾乎所有人都對他們帶著敵意。
為首的男人淡然一笑,衝著在場的微微一點頭,招呼道:「諸位好!」
這個出場式讓眾人對兩個人的印象有了一些好轉,但是由於各自的立場不同,所以那種敵意還是不能輕易化解的。
龐文瀾把臉板得死死的,用無比冰冷的聲音問:「就是你們要見我?」
為首的男人問:「聽這句話,您應該是就龐文瀾龐將軍了吧!」
龐文瀾點點頭:「正是老朽!」
為首的男人一聽這句話,「啪」的一個立正,向龐文瀾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同時說道:「我是Z國中央軍事委員會總政治部幹事上校團長史忱!」
龐勁東從廖承豪那裡瞭解了一些Z國軍隊方面的信息,知道Z國的軍官大致可以分為三類,隸屬於政治口上的稱為「幹事」、隸屬於參謀口上的稱為「參謀」、隸屬於後勤口上的稱為「助理」。史忱隸屬於總政治部,自然屬於「幹事」。
另外,Z國軍隊的軍銜、職級和職務是分開的,軍銜隨著服役時間的增長而逐級上調,職級也是如此,軍銜和職級之間有一定的關聯,一定的軍銜對應於一定的職級。例如說,中尉和上尉通常都是正連級。
職務也就是實職,與軍銜和職級都沒有關係,需要根據軍銜和職級另外委任以對應的實職。例如說,上尉連長並不一定真的擔任連長這個職務。這也就是說,史忱雖然名為上校團長,具體做什麼工作並不一定。
Z國軍隊的這種制度是符合其自身特點的,這個特點就是頭大身子小,數百萬軍人裡面真正可以上戰場打仗的並沒有多少。其他國家軍隊裡由招聘來的文職人員從事的工作,在Z國則全部是由軍官承擔。軍隊內部更是幹什麼的都有,看病的、唱歌的、跳舞的、打排球的等等等等,再加上龐大的後勤系統和繁雜的機關,就產生了大量的工作人員。雖然其中有很多屬於文職,但是Z國軍隊的文職也屬於現役,而且其中更是還有大量的軍官。這些事實上只從事文職工作的現役軍官,雖然並不屬於作戰部隊,也都掛上了上尉連長之類的軍銜和職級。
直到近些年開始,這種現象才有所改善,很多崗位逐步由非現役文職接替。
正是因為如此,Z國軍隊的軍官可以說是氾濫成災,尤其是總政治部這樣的地方,提拔軍官是非常快的。因此史忱的名頭雖然聽起來很大,龐勁東在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
「上校團長……」對與自己敵對的這一方軍隊,龐文瀾的印象還停留在幾十年前,對這些事情並不太瞭解。聽到史忱自報「上校團長」,立即對其多了幾分敬意。龐文瀾認為,軍人在和平年代的陞遷是很難的,這個史忱年紀還不是很大,就能夠做到上校團長,想來必然是頗具才幹的。不過龐文瀾轉念一想,覺得自己畢竟是將軍,怎麼說也是比對方級別高,因此底氣十足的問:「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史忱看了看在場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後,笑呵呵的問:「怎麼連個座位都沒有,果敢共和軍待客不應該這樣冷淡吧!」
這句話倒是頗有些戲謔的味道在裡面,在場各人對此的感受也不盡相同,有的人是感到無可奈何,有的人則認為史忱勢大壓人。龐勁東注意到,有的人已經悄悄的把手伸向腰間,只要史忱說一句過頭的話,恐怕立馬就要拔槍相向了。
此時最尷尬的當屬林繼文和蔣耀隆這些原屬第四特區的人,如果北方使者造訪第四特區,無論目的為何,他們一定會予以盛情款待。但是果敢共和軍的人多數都憎恨來自北方的人,因此他們就只能不出聲。加之龐文瀾在場,他們要是想讓人給史忱搬個凳子,就等同於是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了。
龐文瀾依舊寒著一張臉,讓人看不出來心裡想的是什麼。他也注意到了某些人的小動作,立即將一道嚴厲的目光投了過去,正準備拔槍的人乖乖把手放回了遠處。
「說的不錯,來的都是客!」過了好一會,龐文瀾微微點了點頭,吩咐道:「來人,看座,上茶!」
這些事情本來應該由勤務兵去做,但是林繼文和蔣耀隆沒等龐文瀾話音落地,便「噌」的站了起來,一溜煙的去搬凳子、倒茶了。
以林繼文和蔣耀隆的身份親自去做這些事,難免有些降格,不過他們並沒有其他用意,更不是為了討好史忱。只是因為他們在異域漂泊了這麼多年,所以見到了來自故國的人感到格外親切,熱情的有些過了頭而已。
龐勁東倒是覺得,林繼文和蔣耀隆的舉動是很有必要的,剛好可以化解眼前這種尷尬的局面,讓史忱等人知道,並不是所有果敢共和軍的人都敵視他們。龐勁東堅持認為,果敢共和軍現在的希望只能是在北方,而史忱的到來或許就是一個機會。如果能夠借此緩和果敢共和軍與北方的關係,並取得支援,就絕對不應該放棄這個機會。
看到林繼文和蔣耀隆的這番舉動,龐文瀾無奈的瞪了一眼這兩個人,問史忱:「果敢地區現在戰火連天,真的是辛苦兩位了!」
或許史忱本來以為,龐文瀾接下來還會重複剛才的問題,開門見山的問自己此行的目的,卻沒有想到龐文瀾此時竟然改注意了,像朋友見面一般噓寒問暖起來,因此史忱不由得就是一愣,然後才回答說:「是啊,這一路上確實挺難的,經常可以見到貴軍或緬甸政府軍的士兵,不過幸好通往北方的道路沒有被封鎖。」
龐文瀾又問:「這一路上的諸多關卡,你們是怎麼通過的?」
史忱倒是沒有隱瞞,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原來,這兩個人準備有Z國駐緬甸大使館的外交證件,從陸路口岸入境之後,一路上就是依靠這個證件才擺脫了種種麻煩。
儘管果敢共和軍的上層領導普遍敵視北方,但是普通軍官和士兵對北方的人還是很好的,這既是因為同胞血脈上的聯繫,也是因為果敢地區這些年來的發展委實離不開北方的支援,而且北方還是果敢地區唯一的貿易夥伴。這些官兵脫下軍裝就是普通老百姓,只關心自己的生活是否可以溫飽,對於政治上的分歧根本就不瞭解,更是不感興趣。他們平日裡與來自北方的人沒少打交道,根本提不起任何恨意。
對於緬甸政府軍來說,Z國是軍政府唯一、也是最有力的一個者,對於其外交人員自然也不敢加以刁難,於是也就痛快的放行了。
當然,雙方都有一些軍紀敗壞、想要趁火打劫的士兵,史忱也是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才能一路走到這裡來。
在接近長箐山的時候,史忱被果敢共和軍的巡邏隊發現了,果敢共和軍的大本營不可能讓人僅憑一張外交證件隨便出入,因此史忱這一次沒有被放行,而是被直接帶回了長箐山。當史忱說出自己要見龐文瀾的時候,負責看押的士兵倒是沒有猶豫,直接稟報了上來,於是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可以想見的是,史忱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毅力才能來到長箐山,因此當這個過程講述完之後,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對他有了敬意。
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史忱冒了這麼大的風險到這裡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龐文瀾還是不著急問明來意,反而向龐天寵丟了一個眼色。
龐天寵立即會意,對史忱說:「你剛才說持有外交證件,這麼說你們這次來不是私事,而是公幹了!」
史忱點點頭:「雖然我很敬仰果敢共和軍的威名,一直都很想拜會一下,但這一次的確是因公前來!」
「既然是因公而來,總應該有個憑證吧……」龐天寵微微一笑,進一步解釋道:「你們說自己是什麼身份,至少也得有個證件,才能讓大家相信!」
「這是應該的!」史忱說著拿出一個紅皮證件,但沒有遞給龐天寵,而是直接交到了龐文瀾的手裡。「我很理解,現在形勢這樣複雜,對任何陌生人都應該保持高度的警惕,防止出現特務和臥底!」
龐文瀾仔細的看了看這個證件,然後交給了龐天寵,龐天寵看過之後又給了龐勁東。
這個證件上標注的內容與史忱所說的完全一樣,但是龐勁東並不懂得如何分辨這種證件的真假。回想起國內滿大街的牛皮癬廣告,連猛男證、證都可以給辦,做個軍官證也不是什麼難事。
龐勁東把證件交給了沈佩紱,後者看過之後還給了史忱,問:「你們此次前來,究竟是為什麼呢?」
史忱看了看屋子裡的人,然後把目光落到了龐文瀾的身上,對這個問題笑而不答。
龐文瀾明白史忱的意思,坦然告訴他:「你放心,在場的這些都是我的弟兄,沒有什麼事情需要瞞他們,你儘管說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