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美之心?
楊念晴倏地轉過身,果然瞧見了那片醒目的潔白,縱然是在這蕭索的黃昏,依舊格外明朗,如同春日艷陽下的白雲,叫人眼前一亮,心生愉快。
起個爛名字沒找你算帳,倒送上門來了!
她冷笑:「你偷聽?」
「在下只是回來不見某人,出來看看而已,」李游歎了口氣,轉身就走,「不想楊大姑娘正在這裡愛美。」
他在擔心?
楊念晴愣了愣,突然慚愧起來,他一定是回來見自己不在房間,怕遇刺的事情再次發生,才會出來找人吧?這個花花公子雖然經常欺負人,其實對自己還是挺好的……何況以後這條小命還要多多仰仗他吶!
於是,她急忙跟上去陪笑道歉:「是我說錯了,對不起啦……」
他不看她:「楊大姑娘愛美,有何不對?」
「小氣!」楊念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誰叫你說話那麼……我只是同情他,你難道不覺得他很可憐嗎,家裡出了這樣的事……」
李游打斷她的話:「世上可憐之人甚多,楊大姑娘都要去投懷送抱?」
繼續朝前走。
「投懷送抱?」楊念晴怒了,跳上前攔住他的路,「喂,說這麼難聽幹什麼!我只是看他不開心,安慰安慰他而已……」
李游這才停住腳步,看她一眼:「不開心就該如此安慰?」
「這……」楊念晴有些心虛,「他那麼傷心,我怎麼好意思拒絕……」
李游歎氣:「如此,何不安慰安慰在下?」
「你?」楊念晴又好氣又好笑,「他那是不開心,你又來湊什麼熱鬧!」
「在下也不開心,很不開心。」
……。
「少裝模做樣,你有什麼不開心的!」
「自然不開心,走進園子便撞見孤男寡女抱在一起,成何體統?」
成何體統?
楊念晴氣打不到一處:「有什麼,你不也抱過嗎!」
李游咳嗽:「在下不一樣。」
她瞪眼:「有什麼不一樣?」
李游不回答,卻側過身去:「看來,若是在下不開心,楊大姑娘倒不願意安慰了?」
「少來!」楊念晴翻翻白眼,指責道,「我安慰他,那是因為他家裡出了事,你卻故意這樣,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在下只是不開心,如何變成居心不良了?」
「什麼不開心,分明就是想吃我豆腐!」
「在下開不開心,你又如何知道?」
「不開心總要有原因,理由呢?給個理由我就安慰你。」
聞言,李游轉臉看著她,目中漸漸升起笑意。
半晌。
他咳嗽一聲:「好。」
「你說。」
不語。
「理由呢?」
「在。」
楊念晴愣了愣:「說出來我就安慰你。」
終於,李游歎了口氣,指著自己的鼻子:「在下實在不明白,分明就有個李游站在面前,楊大姑娘怎的偏偏看不見?」。
李游,理由?楊念晴瞠目結舌。
原來男人起個好名字也是很有必要的,至少在某些關鍵時刻,可以不必用太多語言來解釋,少了許多麻煩。
「在下就是李游,」李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眨眼道,「楊大姑娘要李游,如今已有了,是不是該安慰在下?」
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楊念晴簡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算了算了,不就是抱抱嗎,有什麼大不了,自己堂堂一現代女的還怕這個?吃吃帥哥的豆腐也不算太虧,反正他也已經抱過許多次。
於是,她恨恨瞪他:「安……慰就安慰,有什麼了不起!」
修長的雙目中閃過一絲促狹之色。
「如此,還不過來?」
「呃……過,過來?」
臉到底開始發燙了,無意的摟抱與主動投懷送抱,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因為後者更容易讓人生出許多不純潔思想。
楊念晴頓時渾身不自在,遲疑地望望四周,結結巴巴道:「現,現在不用吧,怪怪的……要不要換個地方再說……」
話未說完,一隻手臂將她攬入懷中……
無論多麼寒冷的天氣,他的懷抱總是溫暖無比,獨特的氣息令人留戀,甚至連身邊掃過的這陣風,楊念晴也感覺不到絲毫冷意。
不太對勁……
心莫名跳得很厲害,一絲不詳的預兆從心頭緩緩升起,楊念晴慌亂起來:「現在已經安慰過了,夠了吧?」
手依舊將她摟得緊緊的,沒有半點鬆開的意思。
頭上,磁性的聲音傳來:「不夠。」
不夠?
楊念晴立刻仰頭看他。
修長的雙目中跳躍著歡快的光芒,卻又比平日多了幾分熱烈,竟有些灼人,漸漸地,那種許久不曾見過的、拈花一般神秘動人的笑意再次浮現……
不好!
楊念晴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刻——
溫熱而濕潤,有東西覆上了她的唇……
這……這是幹什麼!
半空裡傳來「轟」的一聲!楊念晴頓時全身僵硬。
暖暖的氣息拂在臉上,幾欲讓人窒息,她睜大眼睛,發現那嚮往已久的、長長的睫毛已近在眼前,幾乎碰到了她的臉。
他他他這是在……
老天!
只說抱抱就行,哪裡想到會出這種意外……他居然親自己,啊啊啊……初吻啊!居然會讓這個花花公子吃豆腐!
本能地要叫。
熱烈的目光裡,笑意更盛。
她立刻發現不對,然而這種情況下,人的反應通常都會慢一步的。果然,不開口還好,一張口,期待已久的舌頭趁機侵入。
第一次就見識到如此高超的吻技,楊念晴只覺有道熱流迅速竄過全身,雙頰滾燙——這個人絕對是經常引誘女孩子的!
不能受誘惑……
下定決心,她想要伸手將他推開,可下一刻她便發現,這具身體居然已變得軟綿綿的,根本使不出半點力氣!
美色果然無敵……
吻,正與他的人一樣。
溫柔而愉快,如芬芳的花朵與醉人的美酒,叫人迷戀;然而在那唇舌溫柔的遊走中,卻又帶著平日的張揚,盡情的糾纏,肆意的索取。
該氣憤?可心裡好像也不太反感呢……
終於,短路了。
眼睛緩緩閉上,在頭腦完全變得空白的那一剎那,她最後一個念頭是——這個花花公子的吻技是在哪裡練出來的!。
案上,一副畫卷,畫中是位女子的正面肖像,題款,是個繁體的「風」字。
案邊,圍著四個人。
何璧沉聲道:「三幅我與南宮兄都看過,都畫的同一個女人,筆跡也是相同的,我只拿了這正面的回來。」
李游喃喃道:「你也開始變懶了。」
南宮雪搖頭微笑。
何璧並不生氣,卻瞧瞧楊念晴頭上那支藍田玉簪,冷冷道:「一隻懶豬突然變得勤快起來,倒也奇怪。」
神捕是何等眼力!李游立刻不再言語。
楊念晴卻臉紅了。
聞言,南宮雪微微一愣,轉臉看著她,待瞧見那支玉簪,鳳目一黯,隨即又轉回到了那幅畫上……
原來是何璧的牌子起了作用,官府本就對這類無頭案件頭疼得很,聞得他要插手正是求之不得,立刻如獲大赦般將林星這件案子移交給了他們。
楊念晴喜道:「你們今天既然是正大光明地去查,有沒有查到什麼線索?」
何璧不語。
南宮雪道:「林星的臥房有間暗室,裡面竟是女子閨房的陳設。」
接下來不用說楊念晴也能猜到眾人的想法了,說不定那個「林妹妹」就藏在裡面,唐驚風每次說去找林星,其實都是去找她!
「她怎麼會一直都躲在裡面?再說人總要吃飯,那些下人丫鬟難道都沒見過?」
李游苦笑:「問題就在這裡,據說唐堡主每次過去,林星都是將下人丫鬟們支到外院,他們根本就從未見過這個女子。」
楊念晴立刻道:「不是說水井巷還有個黃老伯嗎,當初跟著林星來的,怎麼不問問他?」
「兩個月前已死了。」
無語。
運氣這麼背?
南宮雪也有些好笑:「無論如何,看來林家實實在在住著一個女人。」。
再看看那畫中女子,眉目間的嫵媚風情竟少有人及,透著種成熟女人的韻致,相貌雖酷似林星,卻又感覺比林星美了許多。
這樣一來,葉夫人與唐堡主吵架就很好解釋了,林星為了維護親人,自然要說謊,不想最後還是被滅了口。那個「林妹妹」到底是誰?現在只留下個空房間,她的人又跑到哪裡去了?楊念晴心底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難道這一切真是葉夫人因為丈夫出軌而進行的報復?
半日。
何璧忽然開口:「你們不要忘了一件事。」
楊念晴立刻道:「什麼事?」
「畫究竟是不是唐堡主所作。」
愣了愣。
「這個好辦!」。
人雖已去,案上卻依舊乾乾淨淨無一絲雜塵,筆墨紙硯等物擺放也十分整齊。牆上掛著些字畫,字倒是渾厚有力,但那些畫卻儘是些殘山剩水,霧濛濛的一片,色調陰鬱,看上去叫人心中發愁發悶,無端生出悲涼之感。
睹物思人。
唐可思黯然:「這就是爹爹的書房,娘每天都要過來坐坐的。」
見她似又要哭了,南宮雪沉默半晌,溫和的鳳目中又漸漸透出許多悲哀之色:「既殺了許多無辜之人,兇手終究是逃不過的,姑娘何必傷心。」
聽到他親口安慰自己,唐可思立刻紅了小臉。
李游卻看著那些字畫搖頭。
「好好的風景,為何總要添上這許多愁暗之色,原來唐堡主偏好此類,」他看了半晌,轉向南宮雪,笑道,「南宮兄以為如何?」
南宮雪默默點頭。
何璧立刻皺眉。
在書畫方面,南宮雪下的結論自然不會錯,與牆上的字畫相比較,看來那三幅畫果真都是唐堡主所作了……
唐可思並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只一直嘟著嘴,原來她自蕭鈴兒那裡打聽到所謂的「李楊」就是李游以後,對楊念晴很不滿。
她悄悄看了看李游,湊到楊念晴耳邊:「什麼李楊,鈴兒姐姐說那就是李游公子,你連我都騙!」
楊念晴尷尬,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李游忽然轉身道:「敢問唐姑娘,令尊在世時,日常提起最多的是哪些人?」
唐可思愣了愣:「就是娘和林叔。」
「除了他二位,就沒有別人?」
唐可思想了想,道:「還有,就是陶伯伯。」。
李游迅速與何璧對視一眼。
唐可思卻只當他們不知道,解釋:「聽說我與哥哥還未出生時,陶伯伯便不在了,爹爹這幾年時常思念他,有時候還獨自關在房裡傷心,娘說,那是因為爹爹沒有為陶伯伯報仇,在自責。」
當年陶門門主陶化雨與唐驚風、柳如合稱「把臂三俠」,情同手足,葉夫人那時也寄居在陶家,可惜後來陶化雨被告謀反,滿門上下一百多口盡數被誅,葉夫人僥倖逃脫,才嫁與了唐驚風。
提起此事,眾人皆面露惋惜之色。
李游又看看那些沉鬱的畫,輕聲歎道:「二十幾年,陶門事件真相始終未明,當初『把臂三俠』情同手足,也難怪唐堡主會如此傷感。」
話音剛落,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冷笑。
卻是邱白露。
他一直看著屏風上那幅菊花圖,淡淡道:「可笑唐堡主與柳如當年賭咒發誓要查出那誣告之人,還大哥清白,原來這二十多年竟還未查出來,自然該傷心!」
話雖沒錯,諷刺之意卻很明顯。
唐可思臉色一變:「你……」
李游立刻打斷她的話,笑道:「此言差矣,這些年唐堡主也已盡力,雖然未能替陶門主報仇,這番心意卻已難得,何況當年陶家後院發現火藥兵器乃是眾人親眼所見,陶門位列七大門派之一,這些東西又豈是外人能輕易運入的,邱兄何以肯定他就是被陷害?」
邱白露嗤笑一聲。
南宮雪點頭微笑:「李兄所言極是。」
見南宮雪為父親說話,唐可思頓時面露喜悅之色:「是啦,爹爹與柳叔一直都在查那誣陷陶伯伯的兇手,可惜這些事朝廷那邊不肯說……」
李游截口道:「姑娘所說,可是柳如柳大俠?」
唐可思黯然:「是啊,柳叔也來過幾次,只不過爹爹好像不太喜歡他,爹爹走後一個月,他也被害了。」
眾人愣住。
「把臂三俠」情同手足,唐驚風竟會不喜歡柳如?。
邱白露淡淡道:「日子一久,再好的朋友也遠不如當初。」
何璧雙眉一皺。
李游搖頭:「老邱何苦著急,倘若幾時你果真忘了我等,在下就去南山陣再打幾次賭,必定教你想起來才罷。」
南宮雪好笑。
邱白露瞪眼不語。
楊念晴推推他,低聲道:「你少拿別人開玩笑!」
李游看看她,也低聲道:「並非開玩笑,只是覺得他記得我們更好,日後生病,好歹也有個大神醫,豈不是方便許多?」
聲音雖小,邱白露的臉卻已綠了。
南宮雪忍住笑:「既然都看過了,不如出去再作商量。」
眾人點頭,正要出門,迎面忽然走進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