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也不是傻子,瞬間便已收起慌亂之色,兩眼一瞪,先發制人,指著他們罵道:「喂,大白天的竟然敢私闖民宅,你們難道是賊嗎!」
話說得很快,聲音也很大,看來這美女性子潑辣得很。
哪知,她嚷完這一通話,面前這兩個人彷彿沒聽見一樣,並不回答也沒有動,只是那白衣人目中笑意更盛。
美女略有些驚訝,隨即「哼」了一聲:「若再不滾出去,本姑娘可要叫人了!」
黑衣人冷冷道:「你叫。」
美女狠狠瞪著他半天,張了張口,卻還是沒有叫出來。終於,她跺跺腳,到底不願輸了氣勢,嚷道:「你們兩個大男人竟然私闖內宅,就不怕我報官?」
這次是白衣人開口了:「不怕。」
她立刻轉眼看著他,卻沒有問出來。
「柳姑娘若報官,只怕麻煩更大,」白衣人嘴角一彎,不緊不慢道,「張大俠的案子出來,想必許多人也正在尋姑娘。」
美女臉色一變,大聲道:「什麼柳姑娘,誰是柳姑娘,你們胡說八道!胡說!」
顯然她並不是個冷靜的人,一著急,這幾句話就露出了破綻。既然不知道誰是柳姑娘,方才為何又說她已離開金陵了?
白衣人果然笑了:「自然是方才姑娘口中已離開金陵的那位柳煙煙姑娘,原來才片刻功夫,姑娘已經不記得她了。」
美女臉有些紅,嘴硬:「你們既然要找她,就自己就去平江城找,到我這裡來做什麼?她跟我有什麼關係?」
想不到她撒賴的本事也不錯。
白衣人眨眼笑道:「自然沒有關係,在下只不過是好奇罷了。」
她愣住:「好奇?」
「不錯,」白衣人一本正經點頭,「我等皆好奇,姑娘既然連她是被誰從抱月樓接出來的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我們是張夫人派來的?」
美女瞪了瞪眼,不再說話……
李游笑道:「抱月樓的王大娘卻是思念柳姑娘得緊,姑娘方纔還要找她,不如我等陪姑娘前去見上一見?」
美女果然漲紅了臉。
「不錯,我就是柳煙煙,怎麼樣!」
見賴不過,她索性不再辯解,兩手又往腰上一叉,柳眉倒豎,瞪著二人大聲道:「回去告訴你家那個狗屁夫人,她自己沒本事管好丈夫,那姓張的要來找我,又不是我纏著他,再說,哼,他借口要娶我,玩弄了我一兩年,沒找他算帳就是他的運氣,死了活該!這些事與我無干,你們若再來煩我,別怪姑奶奶不客氣!」
二人愣住。
柳煙煙出了些氣,似乎也很得意:「姑奶奶也不是嚇大的,張明楚現在死了,你們張家的人也不過是些三腳貓的功夫,哼,她又能把我怎麼樣?」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長串話,二人只是哭笑不得。
李游喃喃道:「回來抓兔子,想不到反多了個姑奶奶。」
看她年紀雖小,卻已經學會了威脅人,又這麼潑辣,果然是青樓女子該有的模樣,必是柳煙煙無疑了,而且聽她的話,她對張明楚似乎並不滿意,也沒什麼感情,根本談不上什麼由愛生恨。
二人互視一眼。
何璧冷冷道:「我們並非張夫人指使的。」
果然,柳煙煙有些意外,火氣頓時也消了不少,卻還是懷疑地瞧著他們:「那你們是誰,找我做什麼?」
李游微笑:「張大俠之死,不知柳姑娘可知曉內情?」
柳煙煙呆了呆,立刻又瞪圓了眼睛:「他死了就死了,你們找我做什麼?」
李游搖頭:「柳姑娘休要誤會,我等只是聽說張大俠與姑娘感情甚好,姑娘還曾寫過信與他,因此特意登門相擾……」
「你們懷疑我害了他?」柳煙煙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是我又怎樣,不是又怎麼樣,那東西騙我這麼久,死了活該!」
李游苦笑。
柳煙煙卻不願再聽他們說話了,指著門大聲道:「喂,你們還不給我出去,天黑了,兩個男人留在這裡,不怕人家閒話嗎!」
何璧冷冷道:「我們問的話你並沒說。」
「你是什麼人,我偏不說,你又把我怎麼樣!」柳煙煙頭一揚,嚷起來,「兩個大男人只知道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算什麼!」
她自己又嚷又跳,到頭來居然說別人欺負了她。
李游忍住笑,喃喃道:「誰敢欺負姑娘這樣的弱女子,在下必定揍他一頓,替姑娘出氣。」
柳煙煙紅了臉,氣乎乎地一跺腳:「好,你們若是喜歡等的話,就慢慢等,姑奶奶我可要回房歇息了。」
看她如此任性,現在只怕說什麼也是不行的。
何璧皺了皺眉。
李游看看天色,歎氣道:「我等對姑娘決無半點惡意,倘若姑娘一定不肯相告,在下也不勉強,只是如今不只我們,張家的人也都在懷疑姑娘,這般東躲西藏總非長久之計。」
「要你管!」柳煙煙瞪著眼,「反正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快走!」
李游微微笑了。
「我等住在隨心客棧,」磁性的聲音滿是溫柔和善意,讓人無端升起信任之心,「姑娘想必也是善良之人,又如何忍心叫那許多無辜者死於非命?倘或找出兇手,姑娘也可洗清嫌疑,豈不好?」
柳煙煙看著他呆了片刻,終於撇撇嘴,轉過臉不再說話。
半晌。
待她再回頭時,面前,人已不見……
窗外已是掌燈時分,或許是由於天氣原因,今夜的金陵城始終瀰漫著一片陰鬱沉悶的氣息,白日裡的熱鬧也退卻了許多。
何璧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她並不會武功。」
「不錯,」李游點頭,「但那日她打人,也是有人親眼所見。」
對他們的眼力與判斷,楊念晴並不質疑,只沉吟道:「她不會武功的話,自然就不會萬毒血掌,也肯定不是兇手,但她跟張明楚那麼久,說不定知道些線索。」
李游道:「我已告訴她我們住在這裡。」
楊念晴還是搖頭:「她若堅持不說,怎麼辦?」
正在此時——
門忽然開了,一個人走進來……
鳳目中永遠帶著溫和的笑意,南宮雪略略整了整衣衫,坐下,向眾人眨眼道:「在下方才在街上走了走,你們猜遇上了誰?」
見他難得生起頑心,何璧不由一愣。
李游卻端起茶杯,想也不想:「菊花先生。」
南宮雪先是愣住,隨即搖頭苦笑道:「在下難得說次謎,想不到還是叫你一下猜中了。」
「能叫南宮兄如此有興致,必定是意外之事,意外之人,」李游笑道,「秋冬兩季,菊花先生竟不在他的悠然居弄菊花,跑來金陵做什麼?」
「他應邀出診吳知府府上。」
「什麼?」李游立刻放下茶杯,彷彿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他居然出診?」
見他終於意外,南宮雪笑了:「說實話,一開始我也想不到他竟會答應。」
李游愣了半天,苦笑:「說實話,我到現在也不信。」
南宮雪居然難得地眨了眨眼睛,俊美的臉上露出罕見的頑皮之態:「但後來我聽說了一件事,便毫不奇怪了。」
「何事?」這次是兩個人異口同聲問出來的。
「吳知府用一盆『春波綠』,請動了他。」
聞言,李游立刻又往椅背一靠,修長的雙目滿是笑意:「原來如此,我只猜到是菊中珍品,只沒想到竟是這個,那『春波綠』相傳只有三盆,難怪他也動心了。」
就是那個菊花先生邱白露,將大老遠來訪的朋友餓著肚子趕出門的吝嗇鬼。楊念晴不由撇撇嘴道:「空有那麼好的醫術,救人還要送東西求他……」
李游搖頭:「送東西,他也未必肯救。」
「他還是那性子,這次若非是為那盆菊花,他也必定不會來,」南宮雪笑道,「他只說不願那盆稀世的『春波綠』落在吳府,被官場之氣玷污而已。」
假清高!楊念晴翻翻白眼。
李游看看她:「你可知道那南山陣是如何來的?」
「自己種的?」
南宮雪微笑:「那是藥錢。」
「藥錢?」
高貴溫和的鳳目中泛起憐憫不忍之色,南宮雪輕輕歎道:「大凡貧家百姓有了病,卻無錢去看,他便叫他們種上些菊花充作藥錢。」
李游也笑道:「自他十五歲成名,如今那些菊花已足夠列成千姿百態南山陣了。」
楊念晴愣住……
「只顧說這些,竟忘了正事!」南宮雪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懊悔道,「方纔在下上樓時,恍惚看到柳煙煙姑娘,想是她不相信我等,故意來試探?」
何璧立刻皺眉道:「她在哪裡?」
南宮雪道:「她一見我,便閃入街角躲了。」
停了半晌,他搖搖頭,面露懷疑之色:「奇怪,想必你們都已知道,她其實並無武功的,但方纔……」
說到這裡他又停住,似有些猶豫。
李游看著他:「如何?」
他歎了口氣:「方纔她躲避閃身之際,在下遠遠看去,竟又像是習武之人的身法,實在令人不解,在下都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了。」
練過?
三人目瞪口呆。
南宮雪雖然不能習武,江湖上卻絕對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眼力。但柳煙煙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她的武功是時有時無,或者,果真如老鴇王大娘所說那般,是中邪了?
何璧忽然站起來:「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