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別苑的血案,幾乎已被傳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三個月前,破風掌司徒老爺子出門訪老友,回來路上竟失蹤,當月十五之夜,他的屍體竟被人吊在了南宮別苑後花園裡的一棵樹上!
兩個月前,唐家堡堡主唐驚風莫名失蹤,十五夜,屍體也被吊在了南宮別苑的樹上;
一個月前,快劍柳如失蹤,同樣是十五之夜,他的屍體也在南宮別苑被發現;
本月初,「一刀斬江南」張明楚在金陵辦事時失蹤。
今日,正是十五。
「一刀斬江南」張明楚的屍體會不會又被吊到這棵樹上?。
若是換了別人,只怕這裡早被前來報仇的人鬧了個天翻地覆,但如今幾乎人人都知道,南宮別苑的主人、江湖第一公子南宮雪是絕對不會殺人的,而且唐驚風與司徒老爺子生前都曾受過他的恩惠,他也沒有理由殺他們……
楊念晴只聽得寒毛直豎,想像著三具屍體吊在樹上的模樣,漸漸朝李游靠過去,剛穿過來就掛了可不太妙……
李游苦笑:「原來你的膽子並沒有你的聲音那般大。」
「什麼!」她瞪起眼睛,馬上離他遠了些,又心虛而警惕地看了看面前那棵大樹,「兇手會不會……」
南宮雪搖頭笑道:「姑娘放心,有何兄李兄在此,想必那兇手也不敢來的。」
「對對,」她長長吐了口氣,努力寬下心來,討好地向何璧笑了笑,「有第一神捕在,當然沒事了,呵呵呵……」。
「死的人怎麼都在你家被發現?難道是你……不對啊,你殺他們怎麼會把屍體留在自己家裡?」
南宮雪劍眉微皺:「在下也並沒見過他們幾面,甚至還有人的模樣在下都不清楚,只是聽說過名字而已。」
李游含笑點頭:「第一善人會殺人,只怕是江湖第一笑話了。」
南宮雪微笑:「楊姑娘懷疑在下並非全無道理,誰遇上這種事第一個懷疑的必定都是在下,何況人是在南宮別苑發現,在下自然也有嫌疑。」。
楊念晴想了想,打個寒戰,望望身旁的樹:「這麼說,他們的屍體都是在十五的晚上被吊到這棵樹上,今天是……」
「正是十五。」
今天?!那就是說……今天晚上,那個什麼一刀砍江南會被人吊到這樹上!想到這,她寒毛直豎,又往他們三人旁邊挪了挪。
南宮雪皺眉道:「在下已叫人將莊子四下圍住,不放一人進來。」
這就好!楊念晴放下了心,輕輕吐出口氣。
然而,李游看了她一眼,忍住笑,正色道:「記得南宮兄上次也曾如此戒備,他卻還是按時將人放進來了。」
頓時,楊念晴全身一僵。他YY的原來圍住也不保險,兇手還是能進來!
南宮雪果然點頭:「在下實在不明白他如何進來的。」
楊念晴思索半晌,道:「這麼說,他們應該是先被殺死,然後兇手將他們的屍體帶進這裡,吊到樹上的?」
李游道:「無論誰要帶個活人進南宮別苑,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南宮雪微笑:「倒也不是殺死,應該是中毒。」
何璧忽然開口:「你確信是中毒?」
南宮雪想了想:「待下人發現時,他們皆是面上發紫,雙目盡赤,嘴唇烏青。」停了停,他又歎了口氣:「何兄也該知道,這明顯是中毒之象。」
何璧點頭:「不錯。」
鳳目中掠過一絲猶豫之色,南宮雪搖頭沉吟:「奇怪就在這裡,在下試了許多法子,都未發現他們體內有毒。」
何璧立刻與李游對視一眼,不再言語。
對於毒,南宮雪雖不算高手,見識卻絕對不會比一個使毒的高手差。
楊念晴疑惑:「難道不是中毒?」
南宮雪搖頭:「他們身上並無傷痕,除了中毒,天下哪一門掌法拳法殺人後,會將人變成那副模樣?」。
「有意思,」李游嘴角一彎,修長的雙目閃了兩下,似乎覺得很有趣,「為何不請菊花先生看看?」
難怪何璧說他該叫「好奇公子」。楊念晴暗暗好笑,卻又疑惑:菊花先生是誰?
只聽南宮雪無奈地笑道:「你知道他的脾氣,何況明眼人一看就是中毒,叫他說在下孤陋寡聞倒無妨,只怕惹他發起火來,又說我小瞧他,拿這些小事去煩他了。」
聞言,李游皺眉沉思起來……
「很明顯,兇手就是想嫁禍給你!」楊念晴脫口而出,「他這麼害你,一定是你的仇人,或者和你有過結,不如從他們身上著手?
南宮雪搖頭。
李游嘴角一彎:「你不笨,只是,南宮兄平生並無仇人。」
「沒有仇人?」楊念晴愣住,「那……有過結的呢?」
「在下自問平生從未與人有什麼過結,」南宮雪微微笑道,「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嫁禍與在下。」
從沒與人有過結?!楊念晴不相信地看看他,想不到這世上真有這樣厚道的人,錯,是這麼厚道的帥哥。「會不會……他和你的老爸老媽兄弟姐妹侄兒有仇,故意害你來報復他們?」
南宮雪還是搖頭:「先父母早在十年前便已過世,在下並無兄弟姐妹。」
楊念晴愣了愣,嘀咕:「那他幹嗎偏偏嫁禍給你?難道……他妒忌你家有錢?還是你人比他帥,人緣比他好……心理變態很恐怖的……」
何璧連眼睛也閉上了。
半晌,李游喝了口酒:「原因很簡單。」。
「第一,既然兇手將此事嫁禍給他,你首先懷疑的是誰?」
「當然是他的仇人。」
「但他若沒有仇人怎麼辦?」
楊念晴語塞。
李游嘴角一彎:「只怕想破頭也想不出。」
她瞪了瞪眼,倒也的確想不出來:「那你認為是誰?」
「既然不是他的仇人,自然是那被殺之人的仇人,」李游悠然道,「但許多人都容易受先前想法的影響,只顧去查南宮兄的仇人,只怕這也正是兇手期望的。」
「對,那是絕對查不到的,」楊念晴佩服極了,不住地點頭,「那第二呢?」
「第二,他是善人,若是我要找替死鬼,必定也會選他,」他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嫁禍給善人是不是比嫁禍給別人要放心些?」
「有道理!」何璧忽然睜開眼,點頭,「嫁禍給他必定會少許多麻煩。」
「不錯!」
楊念晴卻沒聽明白:「什麼意思?」
「倘若嫁禍給你,唐驚風柳如他們的親朋好友會不會找你報仇?」
「會。」
「那你會不會死在這些人手裡?」
「……會,」楊念晴瞪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拿我打比方!」太不吉利了!
李游並不理會她的抗議:「倘若你被他們殺了,那他下一次殺人,是不是還要想辦法再找個替死鬼?」
她鬱悶地點頭:「是。」
何璧冷冷接道:「一件事若辦得太麻煩,總免不了會露出些蛛絲馬跡。」
「這就對了,」李游看了看南宮雪,「嫁禍給他的話,正好可以少許多麻煩。」
南宮雪終於也點頭,皺眉:「他一開始便找上了我,人人都知道我不會殺人,何況我也曾幫過他們,他算準了他們的家人絕不會找我報仇,待再要殺人時,便可放心地再嫁禍於我,毫無破綻。」
李游也看著他歎了口氣:「看來你實在很合適當替死鬼,所以,還是莫要做善人的好。」
南宮雪沉默半晌,忽然又露出溫和乾淨的笑容:「在下卻自得其樂,正如何兄樂於公案、李兄樂於佳人美酒一般無異也。」
何璧冷冷道:「你的心太軟。」
南宮雪微笑:「世上心軟之人也多,並非我一個,有何不好?」。
楊念晴聽得目瞪口呆。
遇上這種事,一般人肯定都會從南宮雪的仇人著手,但他並無仇人,由此線索便斷了,想不到這些人真不是混的,還能抓出這麼多線索,連那兇手的想法都能猜到!不愧是江湖第一的「神」和「人」。
好半天,她終於回過神,有些後怕地望望四周,打了個呵欠:「現在該十一二點了,都快半夜,這麼晚了,他……該不會來了吧?」
三人一愣。
十一二點?什麼意思?不過倒也沒人問她。
果然,遠處更聲響起。
「子時已至,看來真的無事,」南宮雪鬆了口氣,「想必有二位在此他不敢再來了,我們不如先回去歇息,養足精神明日再說,如何?」
李游微微一笑:「也好。」
何璧並不說話,卻第一個站起身。楊念晴早就困了,聽他們這麼說,不由大喜,立刻也跟著站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頭上,一道黑影無聲劃過……
也不看看這裡都是些什麼人,這點動靜豈能瞞過他們?果然,何璧目光一閃,身形已經縱起,掠出欄杆上了房簷。
李游卻歎了口氣。
就這一歎氣的工夫,何璧已再度回到三人面前。渾身上下連一絲雨水也沒沾上,彷彿根本就沒動過。
楊念晴看得目瞪口呆,待回過神,這才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一團黑色的東西。
居然是一隻貓!
黑貓。
三人都愣在那裡,何璧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號稱江湖第一神捕,居然會錯追了一隻貓!
「方纔的確有人,」李游看了看他的手,忽然開口,「它上面有字。」
何璧愣了愣,立刻將貓翻過來。果然,黑貓那雪白的肚子上不知被人用什麼顏料,畫上了一個血紅色的標記——
不是字。
四人又呆住。
——貓肚子上竟長出了一張臉!
笑臉。
眉毛、眼睛、嘴巴,樣樣俱全,分明在笑,但粗粗看上去那笑容竟又十分扭曲,彷彿帶著些譏諷之色,似乎在嘲弄眾人。
楊念晴倒抽一口冷氣,後退兩步。
那貓見何璧鬆了手,也發出一道淒楚刺耳的叫聲,趁機縱身躍下樓,帶著那副詭異的笑臉逃走了……
一陣冷風掃過,燈籠搖晃,樹影幢幢,頭上無數枝葉碰撞,「颯颯」的聲音再度響起,不時還有樹枝劃過樓簷。
氣氛靜謐而詭異。
或許是雨絲飛入了脖頸的原因,楊念晴覺得脊背涼透了,不由拉了拉南宮雪的袖子:「我們走吧。」
誰知溫和優雅的南宮雪卻還是像個木頭般,一動不動。再看何璧與李游,他們竟然也與南宮雪一樣呆住,三雙眼睛都望著同一個地方。
楊念晴莫名其妙地隨他們望過去——。
一條白影隨風飄蕩!
如鬼魅般懸在半空,彷彿蕩鞦韆一樣,搖來晃去,在幢幢樹影的掩襯下,格外陰森恐怖,卻又無比的真實。
近在眼前。
漸漸,那張臉緩緩轉過來……
「啊——!!……」
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嚎叫,楊念晴雙眼一閉,朝身旁的何璧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