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鳳華 卷八 第十五章 琴碎人聽
    董清秋和燕崇台又到了一個鎮子上,眼見得前面有一家旅館,董清秋這就要停車,準備收工休息,燕崇台從後邊伸出一根木杖,輕輕地敲了敲董清秋的肩頭,示意董清秋繼續前進,他要再挑挑入住的旅館。董清秋儘管只跟他同行了幾日,卻被他給弄得幾乎崩潰了。昨天到鎮子的時候,他也是這樣繞著鎮子讓自己轉了三圈,最後才選中了一家相比而言最豪華的客棧入住。住了以後,卻不滿足,要董清秋再陪他到鎮子上去挑一個最好的酒樓吃飯。董清秋駕了一天的車,本來就累得半死,誰知道燕崇台還這麼講究,誠心折騰自己似的,幸好沒有叫她暖床端洗腳水,要不然她寧願一頭撞死。

    眼見得今天又要投棧,董清秋於是特意強調自己昏昏沉沉的,對燕崇台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裝作沒聽見他在車後說的話,哪知道這個大魔頭什麼時候居然變出了一柄木杖,自己想要假裝沒聽見,他手上一用力,自己就得「哎喲」叫起,這還能敷衍麼?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董清秋咬牙切齒,卻不得不勒著馬往鎮子上的大街小巷竄著,為得就是給燕崇台找一個勉強看得入眼的客棧。

    燕崇台好容易滿意了,董清秋隨著燕崇台一起入了店,立馬就感覺到背心冰涼,因為店家告訴她,整間客棧只剩下一間客房了。

    董清秋腦袋嗡的一聲響,故意安排的吧,這麼大的客棧,只有一間?「燕公子,不如我們換一家吧?」董清秋努力使得自己的臉色看起來「親切和諧」,不過她在心裡頭把燕崇台名字裡頭的這個「燕」字用「閹」給替代了。

    燕崇台絲毫不採納,「就只有這間客棧看起來勉強能住人。一間就一間吧。連我都不介意了。」

    那掌櫃的聽見燕崇台說自己這間客棧只是勉強能住人,很不高興,轉眼瞥見外邊有一對夫婦前來投棧。立馬道:「你們不住,有人住……」這個住字只說了半個音階,就被燕崇台伸手掏出來的一錠金錠子給吸引住了眼球,慌不迭地對外面的夫婦兩道:「今日客滿啦,明日再來吧。」

    那一對夫婦頗有些掃興,那女子還揪了揪男子地肩膀。「唉!叫你早些來的。這家床睡得可軟了。」

    董清秋登時無語,不過她入了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想驗證一下那女子所說的床軟。她往床上用力一坐,底下還真的有一股作用力把自己往上彈了彈,這感覺還真像席夢思。董清秋揭開被褥一看,只見厚厚的被褥下是用細細的竹片粘合做成地彈簧床,真是巧妙。

    正想著後腳進來的燕崇台看到董清秋在床上一顛一顛,眉頭一皺。用那根木杖敲了敲地板:「這裡才是你睡的。」

    董清秋愕然地看著燕崇台,燕崇台不禁冷哼道:「難道你要和寡人擠一張床?」

    董清秋回過神來,也對呵,難道她認為這個大魔頭會很風度地把床讓出來給她睡?她悻悻地從床上站起來,正要翻白眼,燕崇台又說道:「對了,讓店家把床上的這些都換新的。我不喜歡別人用過的東西。」他說著。頗有深意地看了董清秋一眼,意有所指。

    倘若說前兩天一人一間住房,董清秋還能在關門之後倒頭大睡,彌補每日白天趕路的辛苦,可是今天她好容易給自己鋪好了一個臨時的床鋪,想要早些休息,那邊地燕崇台卻好像困意全無。

    也對。他每天坐在車裡頭,什麼時候想睡就睡,又沒做事,晚上當然精神好了。於是燕崇台先是讓董清秋給他找出筆墨。騰出桌子來就即興畫了今日來時所見的沿途風光。畫這幅畫就花了差不多一兩個小時,燕崇台意猶未盡,又讓董清秋給他擺好琴,要彈彈曲子。

    董清秋在旁邊看畫的時候,就已經上眼皮打下眼皮了,等到燕崇台說要彈琴,才剛剛把弦給撥弄了一遍,董清秋就打著哈欠回去睡覺了,她實在是不住了董清秋自從認為燕崇台對自己沒有興趣之後,儘管每日裡頭被燕崇台帶著有些捉弄性質的支配。卻也不認為自己和他共處一室會如何如何。更何況這間客房有裡外兩間,董清秋就挑了外間鋪床休息,也懶得梳洗就和衣睡下。

    伴著燕崇台輕輕的琴聲,董清秋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只是這睡還沒沉穩,一聲「鏗」的重響差點沒把董清秋給嚇得屁滾尿流。董清秋翻了個身。繼續睡,琴聲還是如涓涓流水。只是一不留神,兩聲「鏗鏗」像是帶著千軍萬馬而來。

    董清秋下意識地把自己的頭往被子裡頭埋,要是琴聲一直保持一個音調她還勉強能睡著,可是這時不時地忽大忽小,頓時讓董清秋從夢裡頭驚醒,她終於忍無可忍地坐直了身體,那邊燕崇台彷彿不知道董清秋的掙扎,背對著她,自顧自地彈著。

    「你到底要彈到什麼時候?!」董清秋心想即使會惹怒燕崇台她也不得不問了。

    燕崇台的琴聲嘎然而止,「琴技不同武功,一日不練,便要生疏了。想要保持這水準,每日都得操上幾曲才行。」

    董清秋氣結於心,「照你這樣說,豈不是你等下還要再唱歌練聲,下棋練腦子?」

    燕崇台點點頭,「正是。」「你還讓不讓人睡了?」董清秋眼見得燕崇台認真說,便知道他等下會照做,終於發飆道,「你自己發神經就算了,不要害得周圍人都跟你一樣!」

    燕崇台眼中閃過一絲怨懟,看著董清秋咄咄逼人的模樣,本來搭在弦上的手指重重一勾,琴發出刺耳的一聲,「我這是發神經嗎?你說要我彈出來的曲子同嵇康一樣,畫出來的畫同吳道子、閻立本一樣,做出來的詩句賽得過李白,我不延請名師,晝夜苦練,能夠達到你的要求嗎?你說這句話地時候,怎麼沒意識到自己在發神經?怎麼沒意識到對我是多大的折磨?」

    董清秋愣住了,完全沒想到自己的牢騷倒是把燕崇台這個大魔頭心裡頭的怨念又給激發出來了。她偷眼看他,只覺得他兩隻眼睛裡頭的怒火可以把自己給吞噬掉,不禁縮了縮脖子,小聲道:「說那句話的人不是我。」

    燕崇台冒著火的目光好像被人憑空澆了一層冷水,滋滋地冒著熱氣,他頹然道:「是啊,一句死了,就把我這麼多年的辛苦全部都否定了。原來我做了這麼多,付出這麼多,還是得不到你的心,得不到你的身子!」他說著,一拳重重地砸在了琴上,一尾琴就這樣被他一拳給砸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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