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距離焰城有三日腳程,那送信的兵士去後第二日夜單騎趕到葛店,全黑的汗血馬剛剛抵達鎮上的客棧,客棧裡頭的掌櫃和店小二們都齊齊地迎了上去。
「是汗血馬!」
「是大將軍!」
「大將軍到了!」所有人的語氣都謙恭而滿是敬佩。
在邊關,對於大將軍江望寒的純黑汗血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以日行千里,可以翻山越嶺,稱為天馬。但凡是見著這匹寶馬,定能一眼認出,而這匹寶馬天底下又只認一個主人。是以儘管店家沒見過大將軍其人,看到這匹馬便立馬驚喜地認了出來。
馬上的人一身素白,和馬的油亮黑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敏捷地翻身下馬,動作優雅,毫不拖泥帶水,將自己的馬兒交給店家,只是沖這些哈腰的百姓揮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就豪邁地大步跨入店中,用他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掃視了一圈,逕直往客棧的後院去了。
北方的客棧與南方的自是不同,這邊風大,不可能像南方一樣建成幾層的小樓,多半都是一兩層的矮屋,院落套著院落。客棧的客房也都在後邊。
那人正往後走,斜裡穿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正和他險些撞了個滿懷,那人定睛一看,一雙眸子裡登時放出異彩,「嬤嬤,真的是你?」
那女人正是紅館的蘭嬤嬤,見得比自己高一大截的壯實男子,眼睛裡頭也透著欣喜,「大將軍還認得妾身!真是幸煞妾身了。」
「嬤嬤。是你找我來的?」大將軍迫不及待地問道,話語裡頭只盼蘭嬤嬤說出一些讓他期盼地話來。
蘭嬤嬤搖搖頭,「不是,是將軍的故人來了。正在西院等著將軍呢。」這是薰清秋交代她說的話,至於以下的。便不是她能夠管和親見的了。
「難道真地是紅蝶?」大將軍心裡頭打著小鼓,辭了蘭嬤嬤。往西邊院子裡走,在院子外間遇上幾個投宿的男丁,只一眼,便瞧得出來這些人個個都是練家子,而且氣息純正,決非歪門邪道地高手。
這些人都在西院的左右附近。大將軍心底暗暗稱奇,可是因為心中一直念著零紅蝶。加上這裡是他的地界,大將軍自負武藝在這些人之上,終於還是輕笑一聲,入了西院。
進得院內,大將軍只覺得一股花香沁入心脾。恍惚中彷彿將他帶到了幼時,與妹妹在自家花園玩泥土的情形,這花名叫蝴蝶香花。乃是從胡地入楚的,他母親最喜歡聞這香味,所以在院子裡遍種此花,後來他一夕鬱悶,進了青樓,偏巧也識得了這樣一個喜歡此花的女子。
紅蝶,真地是你?
大將軍再不猶豫,逕直推開正屋的門,廳中無人,只是他進門地一腳,冷風猛灌,將火紅的輕紗吹得漫天飛舞,只見整個屋子裡頭都是火紅的輕紗,撩人欲醉,卻又讓人看不真切。
屋內一個女子輕輕咳嗽,像是被這突襲的冷風給著了風寒,大將軍趕緊把門合上,問了一聲,「紅蝶?是你麼?」
屋子裡的女子輕笑道:「大將軍果真是個癡情地種子,也不枉紅蝶姐姐對大將軍一網情深。」
「你是誰?」大將軍心底一凜,聽得這女聲,完全陌生。
「大將軍且坐,小女子有幾番話要同大將軍說,大將軍稍安勿躁。」女子遲遲不肯現身,只是示意大將軍坐下。
大將軍低頭看見自己的眼前是一桌酒菜,還蒸蒸地冒著熱氣。這桌酒菜,都是他平素最常吃的,大將軍心中不免又是一緊,他天生記憶
,凡是他見過地人,聽過的聲音都能一一記下。他的女子裡,卻從來沒有這樣的聲音,可是若不是對自己熟悉的人,又怎會布下這樣的酒菜?
大將軍心神一動,裡邊的女子已經說話了,「目下並不太平,大將軍只因為一首舊詞就快馬加鞭,單人獨騎而來,足見大將軍對紅蝶姐姐的真情。小女子第一件要說的,便是紅蝶姐姐的近況,還請大將軍一定要珍重自己。」
她這樣一說,大將軍心中隱隱生出不妙,還沒待他詳問,就聽見那女子惋歎道:「紅蝶姐姐已經仙逝了。」
「什麼?!」大將軍噌地站起,一股殺氣逼得輕紗又飛舞起來,只須臾,他就穿過層層幔紗,逼近到發出聲音的女子身旁,只見那女子一襲碧綠,在燈籠的掩映下,襯得如同翡翠。
女子低著頭,懷中抱著一把琵琶,卻只是用指甲輕輕撥弄了琴弦,大將軍的殺氣陡然化成了虛無,精神略一恍惚,眼前低眉的女子彷彿是記憶中的「紅蝶?」
女子抬起頭,對著大將軍輕輕一笑,「將軍認錯人了!」她這一抬頭,大將軍登時發覺自己認錯了人,這女子素面朝天,和青樓裡濃妝艷抹的妓子決然不同,但她眉如墨畫,眸含秋水,仿若空谷幽蘭,輕雲出,配上紅蝶最喜愛的一襲碧綠裳,卻是最最的合身,燈燭下,她對自己盈盈含笑,送上手中的琵琶,便如同自己初見那名叫紅蝶的女子時,卻又好像是月色下的仙子,大將軍又一恍惚,這女子是耶?非耶?
薰清秋看著大將軍,心中一喜,看來是齊雲山人的藥奏效了。她上次讓輕羅回京,順便還幫她尋了一些能夠在短時間內惑人心志的藥物,無色無味,大將軍儘管勇猛睿智,只因為自己一句「紅蝶死了」,方寸大亂,絲毫沒有意識到房間的空氣中已經瀰漫著一種特殊的迷香,只會讓他精神愈加恍惚,看著眼前的董清秋,卻只覺得她依稀像是夢中的故人。
「你剛才說什麼?」大將軍搖了搖頭,想要讓自己清醒些,他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恍惚,但下意識地認為是因為董清秋和她太像了,加上董清秋的話,讓他早已經心亂如麻。
「這是紅蝶姐姐交給將軍的琵琶,她說自見著將軍,此生便只為將軍你一人彈琴,這琵琶她已經用不上了。」董清秋哀婉地說著。
真實的零紅蝶的確已經香消玉殞,只不過是因為替富商生產的時候難產而死。蘭嬤嬤告訴薰清秋這個消息的時候,董清秋只覺得是天助她的好機會。
人常言,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零紅蝶對大將軍是真情還是假意,蘭嬤嬤並不知,大將軍殺敵無數,但女人卻只有過零紅蝶一人,所以即使零紅蝶一直在騙他,他卻也不知道。董清秋只知道,大將軍心裡頭還掛念著她,蘭嬤嬤說大將軍去年回京時還去過紅館問零紅蝶的下落,蘭嬤嬤只是支吾不提,這是她們的行規,妓子從良,那是絕對不能再對過往的恩客提下落,免得惹出麻煩。大將軍自然不知零紅蝶嫁做何人,又是否是心甘情願。
也正因此,才容得董清秋在這裡頭大做文章。她可要將零紅蝶塑造成剛毅烈性的女子,為大將軍願意赴湯蹈火,願意隻身赴死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