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滾滾的火海消失在大地,當翻滾的紅雲不再在天空上燃燒。
當天空不再悲鳴,當大地不再顫抖。
柳琴睜開驚魂未定的眼睛,她感覺自己封閉在一個極為狹窄的空間中,一絲縫隙都不透,一股悶熱的氣息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壓抑得胸口像積鬱了一團火。
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在她的耳邊響起,柳琴吃了一驚,她知道這是宋佳的聲音。
「佳佳,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黑暗中,兩個人擁擠在一起,都因為剛才那一場突如其來的浩劫而感到驚恐茫然。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宋佳正要說話,突然間眼前一亮,卻是刺骨變化而成的結實骨繭破裂開來,重新變回了骷髏模樣。
柳琴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亡靈三僕,但是她此時再看見這三個一直保護著她們安全的恐怖亡靈時,仍然打了一個冷戰。
血光漸漸的由一面巨大的骨質盾牌變成了原來的形狀,這三個一直穿著黑色風衣遮掩恐怖身形的亡靈骷髏此時站在一起,身上的風衣也被兇猛的火海焚燒得一乾二淨,它們裸露著森白的骨架,只有黑洞洞的眼眶中跳躍著燃燒而妖異的火焰。
宋佳啊的一聲驚叫,嚇了一跳,但很快便明白過來,是這三個恐怖的亡靈救了她們的性命。
柳琴很快鎮定了下來,她蹲下身去,掐了掐昏迷中的何麗莎的人中。
何麗莎嚶嚀一聲,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她茫然睜開眼睛,看著柳琴,一聲呻吟:「柳姐姐,我還沒死麼?還是,我們都已經死了?」
柳琴勉強笑了笑:「是我們都還沒死!」
何麗莎愣了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四周看了一眼。
她不看還好,這一看之下,頓時渾身僵得猶如石化。
只見這四週一片廢墟,原本美麗優雅的公寓社區也變成了一片斷壁頹垣,到處都是仍然在冒著黑色濃煙的火堆,倒塌的大樓裸露出又長又粗的鋼勁,它們被方纔的火焰燒得扭曲變形,以一種奇怪的姿態在空中挺立著。
它們是這裡除了柳琴、何麗莎與宋佳以外,唯一見證方才恐怖一幕的屹立者,只是形狀透著一股可怕的病態。
剛剛不到半分鐘前,她們還在高高的公寓中,在寬敞舒適的家中嬉笑說話,可此時,她們卻置身在一片火海廢墟之中,四周了無生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何麗莎張大了嘴巴。
柳琴苦笑了一下,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她不敢想像,如果沒有亡靈三僕的保護,她們會變成什麼模樣?
是像其他的喪生者一樣,變成一抔隨風而逝的塵土?
從此風華與容顏變成了追憶?
她眼中震驚而恐懼,就算是再鎮定再堅強的女人也不可能在這樣的末世浩劫中保持冷靜,她旁邊的何麗莎與宋佳都呆呆的站在原地,她們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這突然發生的一切讓她們覺得太不真實,只要她們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似乎一切都會恢復原樣。
那歡快的溫馨小家中仍然窗明几淨,溫暖的陽光透過紗窗照在身上,柔軟得讓人幾乎能睡過去,茶几上的茶水冒著柔和的水汽,碧綠的茶葉在水中悠閒的一沉一浮。
可是,這彷彿油畫一般的畫面被無情的撕裂在了眼前。
無論女孩們閉上眼睛,再怎樣睜開,她們面對的都是無情而殘酷的畫面。
毀滅,火焰,地獄!
廢墟中沒有一個活人!
何麗莎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她呀的一聲,驚道:「唐川哥哥呢?他怎麼樣?他不會有問題吧?」
宋佳悚然而驚,她強笑著,頗有些口不擇言的安慰著何麗莎,更像是安慰著自己:「他不會有事的,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他那麼厲害,肯定沒事的!」
「可……」何麗莎只說了一個字,便沒有再往下說下去,她知道這樣不吉利。
柳琴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剛才那樣可怕的火海巨浪,唐川能逃過麼?
她笑了笑,手指微微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可臉上仍然保持著鎮定:「他不會有事的!」
「為什麼?」兩個女孩顯然將柳琴當成了此時可以依靠的主心骨。
柳琴笑了笑:「因為,他是唐川啊!」
宋佳啊的一聲,她想起唐川曾經為她擋下的那一劍,想起他曾經戰勝的那些強敵。
何麗莎也眼前一亮,她想起唐川曾經手握著心臟,笑容冷峻,不可一世的模樣。
在他的面前,不可能有不能戰勝的敵人吧?
女孩們不自覺的想著,年輕的心跳動著,以同樣的頻率思念著同一個人。
她們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彼此一笑。
命運是多麼的奇妙!
究竟是什麼讓她們彼此認識?
究竟是什麼讓她們患難與共?
究竟是什麼讓她們共同愛上了同一個男人?
又究竟是什麼讓她們為同一個男人牽腸掛肚?
廢墟中,兩個女孩和一個女人彼此依靠在一起,身後站著可怖的亡靈三僕,在她們周圍,是四處零散的火焰,燃燒著,發出畢啵的聲音。
這末世毀滅的畫面中,印著三個代表死亡與恐怖的身影,可在這死亡的身影前又站著三個代表著生命與希望的人類。
懷抱著周群的唐川緩緩的走來,他遠遠的看見了這一幕,頓時他的靈魂深處像被人撩動了一根細弦,像是感悟了什麼,啟發了什麼。
他體內高寄萍埋下的一點生生不息的生命原力在幽幽的發著芽,茁壯成長。
他一時間看著這幅毀滅與希望並存的定格油畫,有些癡了。
直到女孩們看見他的身影在硝煙的盡頭出現,她們一聲歡呼,又哭又笑,像渴盼甘霖的樹苗一樣舒展著她們曼妙的身姿,乳燕投林一般撲進了唐川的懷中。
「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的!」宋佳淚流滿面,緊緊的抱著唐傑的一隻胳膊,因為另外一隻在何麗莎的懷中。
何麗莎閉著眼睛,像一隻小貓一樣貪婪的依偎在唐川的身邊,感受著他的體溫與堅強的力量。
唐川看見她們平安無事,心中溫暖異常,他面前的柳琴緩緩走了過來,看了一眼他懷中橫抱著的周群,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她並沒有多問也沒有多說。
在這個情形下,任何的話語都是多餘的。
一切都毀了,但最主要的是,人還活著,那就足夠了!
柳琴看見唐川的目光看向她,這個成熟而知性的女人突然間有一種想大哭的衝動,但她強忍著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強忍著撲進唐川懷抱的衝動,只是微微的對他笑了一下:「你沒事就好……」
唐川當然能夠感受到女人體內壓抑與控制著的感情,他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憐惜與愛戀,像是一雙無形而溫暖的手,輕輕撫慰著她的靈魂。
「周群怎麼了?」柳琴與唐川深深對視一眼之後,她看見周群的胸口有一灘血漬,輕聲而擔心的問道。
唐川緩緩的將周群放了下來,找了一個平整而略微乾淨的地方,像在放一個絕世的珍品瓷器,他沉聲道:「她死了……」
「啊!?」
柳琴和宋佳、何麗莎齊齊的一聲駭然驚呼,像被人打了一拳,眼前金星亂冒。
柳琴掩著嘴,哽咽道:「她,她怎麼會……」
兩個女孩眼眶一紅,正要說話,卻見唐川用手撫摩了下她們的頭頂:「別哭,周群的靈魂被我從鬼城豐都帶了回來……她現在,還活著。」
柳琴她們一呆,不約而同的用手指放在周群的鼻子前探了探她的鼻息。
然後齊齊的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他竟然能讓一個死去的人重新活過來?
兩個小丫頭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看著面前的男人是一個什麼心態和心思,崇拜和駭然混雜在一起,愛戀與震驚交織成一片。
一時間,她們腦海中思緒如電。
周老師為什麼會死的?
誰殺了她?
唐川怎麼帶回她的?
鬼城豐都又是什麼模樣?
兩個小丫頭腦海中一個念頭接著一個念頭的冒出,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是張著嘴,瞪著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可只有柳琴才知道,唐川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中飽含了多少沉痛與滄桑的感情,他又經歷了怎樣的事情,怎樣的考驗才將周群的靈魂帶回來的?
柳琴不知道,她只知道當唐川將周群的身體放平之後,他們腳底下的大地突然間一下劇烈顫抖!
天空中原本四處擴散開來的火紅流雲開始飛速的向同一個方向流動著,就算是她們這些普通的凡人都能感覺的到,四周似乎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吸引著這片大地上剛剛死去的亡靈。
唐川原本溫柔而寧靜的臉龐瞬間因為這股力量而變得猙獰而陰霾。
年輕的死靈之王,他的腦海深處,古德裡奧一聲喟然長歎:「唐川,你感覺到了麼?」
唐川緩緩的站起身來,看著遙遠的天邊,聲音冰冷而低沉:「我感覺到了!她,復活了……」
「不能躲避命運啊,它轉動著,又重重的撞在了一起……」古德裡奧輕輕的一笑,滄桑而感慨「你該怎麼辦?」
唐川也笑了笑,堅定而鏗鏘:「再送她回地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