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川現在過得好麼?
除了他自己,大概沒有幾個人知道。
少年總是這樣,帶著寂寞的背影,獨來獨往,偶爾他的身後會跟著三個森幽的黑色人影,如同他的臣子奴僕。可越是這樣,反而越是襯托出他的孤獨與寂寥。
唐川走了,他的「緋聞女朋友」宋佳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美少女甚至沒來得及和他打一聲招呼。
當她來到少年破舊骯髒的家門口時,那裡已經人去樓空。
就像一個多月前,她帶著絕望與希望守候在少年的家門口一樣,那裡以及是緊鎖的鐵門,四周依舊是冰冷而又獵奇的目光。
沒有唐川任何聯繫方式的少女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想的卻是如何在下一個學期中送心上人一台手機,卻又不傷他的自尊心。
一步三回頭,滿眼不忍的宋佳終究還是離開了同周村,她最後再回頭看了一眼,似乎期待著少年的身影奇跡般的出現。
可終究,他還是沒有出現在那裡。
「他究竟去了哪裡?」宋佳忍不住問道。
柳琴微微笑著,指了指南邊的方向:「香港!」
透過柳琴居住的單身貴族公寓,宋佳向落地窗外面的世界看去,她有些訝然,又有些心酸。
為什麼她知道他的去向,而我不知道?
看著少女有些黯然的眼神,柳琴很溫柔的笑了一下,她彷彿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生氣:「不是他告訴我的,是我猜的!」
宋佳的眼睛立刻又亮了起來:「你怎麼猜到的?」
柳琴笑了笑:「你忘記上一個月發生過什麼事情了麼?」
宋佳當然不會忘記,那是她人生中最難忘最寶貴的一段回憶,雖然那一段回憶有苦有甜,有心酸的悲慟也有甜蜜的喜悅。
少女眨巴了一下眼睛,她覺得自己在柳琴的面前總是稚嫩得像一個小女孩,雖然所有人都說她現在成熟了。
為什麼她能猜到,我卻不能?
少女又開始患得患失。
「他什麼時候回來呢?」宋佳癡癡地說著,像是在問柳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柳琴微笑不語,她的目光也投向了窗外,桌前的茶杯冒著陣陣茶香。
這裡是唐川的第二個家,當他想回來的時候,他終究會回來的。
少女和女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南方,心裡面想的是一個人,想的是同一個心思。
唐川,你現在過的好麼?
你為什麼走的那麼匆忙,甚至連一個招呼都不打?
……
唐川現在過得當然好,衣食無憂,車載車送,何永強為了接他,甚至親自從香港跑了過來。
這樣盛情難卻,唐川自然不好拒絕。
更何況能去東方之珠的香港看一看,未曾不是一件美事。
但唯一不美的是,唐川的父親,唐少東也跟著去了。
什麼?
這是我的兒子,這是我從小養大的兒子,他現在出息了,倒想把我撇開?他還有沒有天理良心了?他還有沒有倫理道德了?
唐少東倒不曾想過,究竟是誰讓這個少年在之前這麼多年如此沉重而痛苦的活著。
人,往往就是這樣,更多的時候,他們的心裡面裝的永遠都是自己,儘管這個人是自己的兒子,像唐少東這樣的人,這個世界上絕對不在少數。
可有這樣的一個父親,唐川又有什麼辦法?
他不是孫悟空,從石頭裡面蹦出來的,更不可能是人造人克隆出來的。
他有母親,雖然他不知道母親是誰,他有父親,雖然這個父親比任何一個父親都不像一個父親。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血脈,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不以金錢而斷絕,不以時間而衰弱,除非你能將這個血脈連根拔起,否則它將和這個世界的殤殤河水一樣,永遠不絕地流淌下去。
不管你喜歡或者不喜歡!
它是這個世界上最客觀卻又最觸摸不到的存在,它在我們的呼吸中,它在我們的血液中,它在我們生命的每個細節每一秒中。
所以,對於唐少東的理直氣壯,唐川只能聽之任之。他再強大也不可能否認這個父親,從而自絕於世。
六百多里的車程並不算遠,當車隊沿著深圳接通香港的跨海大橋,駛入香港的時候。唐少東便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夢。
一路上途經深圳的時候,這個高速發展的城市,兩旁林立有如參天樹林的高樓大廈,馬路上永遠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馬路中間寬敞的綠化帶,便已經讓唐少東目不暇接。可當他
與唐川乘坐的雙牌照加長林肯緩緩駛入香港港島深水灣第75號住宅時,唐少東已經徹底的震驚了。
港島的深水灣,是其水深較深而得名,它具體坐落在淺水灣的西北,南朗山以東,是香港著名的旅遊港灣。當然,這裡除了泳灘外附近也有不少高尚住宅。香港聞名的大富豪大多居住於此。和同樣聞名的淺水灣不同的是,深水灣環境優美,幽靜,站在港灣的別墅區中遠眺出去,可以看見附近的小島毗鄰相望,中間夾著的湛藍如同寶石的海灣中停泊著點點白色的豪華航船,像一面富貴堂皇的寶鏡上裝潢的白色珍珠。
當你置身在這個寸土寸金的旅遊黃金區時,你會覺得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透著一股逼人的富貴,彷彿你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捏出來都是滿手的油!
車輛緩緩駛過,唐少東看著窗外,這裡的車道上每一輛車都是世界最頂級的名牌車,它們煌煌然停在路邊上,宛如皇家的私人衛兵,從骨子裡面就透出一股與眾不同的貴氣。旅遊住宅區兩旁高檔的複合式小別墅住房是他從來也不敢想像過的天堂聖地,這馬路上行走的每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珠光寶氣的貴婦都是他平日裡根本不敢多看一眼的貴人。
原本以為只是香港隨便幾日游的唐少東突然間惶恐不安,他覺得自己像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他根本無法理解唐川究竟做過什麼樣的事情能讓這樣的富豪對他如此禮賢下士?
唐少東帶著驚恐的目光看著唐川,他突然間覺得這個熟悉的身影無比陌生,陌生得讓他感覺到一絲害怕!
「爹地!!」車隊剛剛駛入寬敞平整的停車區,從一旁別墅的綠色草坪上便飛過來一個活蹦亂跳的天使。
這是一個身高大約一米六左右的女孩子,年齡彷彿十五六歲,遠遠看去,女孩子的頭髮挑染成咖啡色,微微捲曲,上面別著一個可愛的粉紅色小熊髮夾。女孩穿著一件鵝黃色的蕾絲連衣裙,百折的裙子在膝蓋上隨著跑動輕輕晃著,讓她看起來像一隻飛舞在綠色草坪上的黃蝴蝶。
女孩跑得近了,讓人看清楚她的面容。這個女孩長著一張精緻的娃娃臉,兩隻眼睛又大又圓,雖然一雙明亮的眼珠子在深深的眼眶中骨碌碌地轉動,靈動無比。她雖然不像周群那樣有著驚心動魄的艷麗,也不像柳琴那樣有著百轉柔腸的風華,更不像宋佳那樣有著一身傲人的高挑身材。
但這個女孩一眼看去就著實討人喜歡,遠遠看去她像一朵飛來的蝴蝶,走的近了卻又像一個活生生的芭比娃娃,身材隨不見得十分出眾,但是她眉宇中透著一股嬌俏柔媚的風流,小小年紀便已天生媚骨。
何永強下了車,張開雙臂,哈哈大笑,一把將天使摟入懷中,毫不掩飾對少女的溺愛。雷虎在一旁為唐川打開了車門,和他並排站在一起,微笑著看著他們父女倆。
這個女孩叫何麗莎,但女孩從來不准別人喊她的這個名字,因為太老土了。每次女孩撒嬌埋怨父母為她為什麼取了這麼一個難聽名字的時候,何永強這個大老粗總會攤開手掌很無奈地聳聳肩膀,那個時候很流行嘛,誰知道現在你們這些仔仔會覺得難聽?
於是女孩從來只准別人叫她麗莎,或者她的英文名sheirly,她是何永強的獨女,掌上千金,自然不會有人對小女生的這個問題有所異議。
自從上一次何永強回來之後,麗莎就不止一百次一千次地聽他的爹地說起這個神秘莫測的少年,從不誇人的爹地將這個少年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簡直是此人只應天上有,地上哪得幾回聞!
有這麼誇張嗎?
少女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藉著爹地寬闊懷抱的遮掩偷偷看著從車上下來的人。
嗯?怎麼是個老頭子?
首先下車的是一個又矮又瘦的中年人,賊眉鼠眼,氣質猥瑣,身上一身油膩膩的衣服,兩隻手還不停地在身上搓著,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看到人身上就像身上跑上來一隻耗子一樣,說不出的難受!
麗莎嚇了一跳,她就算想像力再豐富也沒想到車上竟然會下來一個長著一張老鼠臉的猴子!
何永強在之前已經打電話回來交代過,說少年的父親也會一起跟著來,可父親都長成這樣了,兒子得什麼樣?
麗莎頓時覺得心裡面失望得像看見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郭敬明一樣,拔涼拔涼的,她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中間露出慘不忍睹的眼神。
她回過頭去,不想再看。
原本一腔的激動與好奇頓時化作落花流水,女孩一顆興奮的小心臟掉進了冰水中,她低著頭,嘴巴鼓得老高。
搞了半天就這副模樣,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
這長著一張老鼠臉的猴子,生出來的兒子又能好到哪裡去?
捅破天了,大不了就是一張長著米奇臉或者舒克貝塔臉的猴子?
何永強當然不知道懷中千金的小女生心思,他呵呵的笑著:「來,乖女,爹地為你介紹一下!」
女孩低著頭,滿臉的失望與不高興,很顯然卓越的家境並沒有讓她養成深厚的城府,少女的喜怒哀樂全部都表現在了臉上。
「這是世伯唐少東,快喊世伯!」何永強對一旁劉姥姥上身的唐少東攤了攤手掌。
雖然滿心的不高興,麗莎仍然很乖巧地喊了一聲,甜得讓人覺得嘴裡面含了一塊糖:「世伯好!」
何永強呵呵笑了下,接下來要介紹的時候,聲音卻頓了一下,語氣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景仰與畏懼:「這是唐川,是你的,呃……哥哥,對,是你的哥哥!」
「你好。」一個不冷不熱不卑不亢的聲音傳來,風輕雲淡。
女孩聽見這清冷的聲音,有些詫異,不自覺地抬起頭來。
這一看,麗莎只覺得腦袋裡面「轟」的一聲,像投下了一個炸彈,腦海裡面嗡嗡然有如黃鐘大呂齊鳴,有如滿天神佛同時唱了一聲佛號,少女被震得眼前一陣眩暈。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過眼前的這個少年會是如此的英俊!
他站在那裡,不動如山,身上雖然穿著一身平凡質樸的白色襯衫和灰色長褲,可他卓然的氣質卻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古老貴族的後裔。少年的眼睛裡面帶著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似乎看誰都是冷冷淡淡的,可若是細看這雙眼睛,卻又能在裡面發現一抹深重的憂傷與滄桑。這個少年只淡淡地掃了少女一眼,可少女卻覺得這種穿透性的目光像有一把利劍刺中了她的心臟。
麗莎窒息了,她的至交好友中不乏優秀的後起之秀,可她的朋友們和眼前的這個少年比起來,卻庸俗得不堪一提!
她怎麼也無法想像,這樣一個和她同齡的年幼少年怎麼可能擁有這樣讓她心臟麻痺的滄桑感與穩重感!
少年靜靜地站著,少女呆呆地看著,周圍人一個人說話的都沒有,但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什麼不妥。當少年沒有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們的周圍彷彿就一直凝滯著一股極為沉重的壓抑氣氛。
何永強畢竟老辣,他乾咳了一聲,將麗莎從震驚中喊醒了過來。
「你,你好!我叫麗莎……」少女面紅耳赤,脖子根都羞紅了,但她仍然大著膽子伸出手來與少年握手。
「我叫唐川。」少年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
這是一隻看起來並不強壯但五指十分有力的手,讓少女覺得自己健的手掌完全被少年所包住了,溫暖而又安定。
「呵呵,你們兩個正好一樣的年齡,多多親近親近!」何永鉛著說道。
唐川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何永強接著又開始介紹身旁的人:「這是周大龍,是我的兄弟!」他用力拍了一下一旁的一個中年男人。
唐川的目光像他看去,只見這個人頭髮梳得根根筆直,整齊得像犁過一樣,上面擦了油,光鑒照人。他穿著一身筆挺的白色短袖襯衫和一條黑色直筒西褲,身上的衣褲整潔得一點褶子都沒有,腳下是一雙亮得像鏡子一樣的皮鞋。這個人長著一張面相極凶的臉,倒八眉,三角眼,鷹鉤鼻,臉頰深深往下凹陷,一雙眼睛在這張陰冷的面孔中顯得銳利無比。
「你好!」周大龍的聲音有些沙啞,說話也很簡短,惜字如金。
唐川對他點了點頭,也算是打了招呼。
「接下來,這位是我的老婆,白笙!」何永強滿臉放光,像是在介紹著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成就與驕傲。
唐川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一個女人站在何永強的身邊不遠處,對她溫和的笑著。
這是一個非常妖嬈的女人,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兩個字,狐狸!第二印象是三個字,狐狸精!
因為她的面容長得實在是太妖氣了,她的五官拆開來看,無論是哪個方面都不算十分出眾,但當它們拼湊在一起的時候,放在一張小巧的瓜子臉上時卻透出一股貌美近似妖的氣質。
這個女人是何永強的老婆,今年四十五歲,但是看起來卻宛如三十出頭,皮膚保養得極好,雍華如貴婦人。
白笙很溫柔的笑著,雖然她長著一張妖氣十足的面容,可她卻始終能控制著自己的笑容不失分寸禮法,恰到好處的能讓人感覺到她的熱情與客氣。
何永強當年力排家族眾議,將「狐狸精」白笙取進門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戳他的脊樑,說他貪圖美色,不把兄弟們的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十幾年過去,他何永強不僅沒有倒在美人的肚皮上,事業反而越做越大。道上的人說起何永強這個名字的時候,無論是他的朋友還是敵人都要豎起一個大拇指:犀利!
但是,只有真正瞭解何永強的人才知道,真正在這個家裡面拿主意頂起家中棟樑的,卻是這個美貌妖異的女人。
大多數極度美貌的女人往往腦袋不怎麼靈光,因為她們因為太過於美貌,所以追求者們將她們所想要的東西不費吹灰之力為她們送上,任何的東西得來的太容易,就不懂得珍惜,就不懂得思考。這些女人從而便沉淪在繁華的浮塵蒼生之中,將自己徹頭徹尾的定位成為一個美麗而脆弱的花瓶。
極少有美貌的女人能夠在阿諛如潮的追捧與隨之而來的虛榮中鎮定下來,在黑夜中反思自己的靈魂,用頭腦武裝她們,用知識充實自己,用思想讓她們變得氣質高貴,用談吐讓她們變得絕代風華。
當一個女人,剝去了皮,就算是傾城傾國的西施,她也不會比貌醜無比的無鹽好看到哪裡去。所以,當女人外面的這一層皮也跟著老去不再年輕漂亮的時候,她們唯一剩下的就只能是內在與涵養,氣質與修為。
很顯然的是,白笙正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唐川甚至覺得看見這個女人的時候,他隱隱約約看見柳琴若干年後的模樣,只是柳琴沒有她這樣妖艷的面孔。
「很高興認識你!」白笙很自然地伸出手,她的動作讓她看起來像一個久經訓練的皇室公主。
看見這樣的母親,唐川忍不住將目光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麗莎:「有母如此,女兒難怪也這樣漂亮!」
他卻不知道,麗莎此時也在偷偷地看著他,時不時地還忍不住眼睛掃了一眼他一旁手足無措的唐少東。
他們真的是父子麼?
有著天壤之別的唐少東和唐川,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讓麗莎腦海裡面浮現出一連串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