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宋 第五卷 打仗不要跑 412、惶惶
    「札子寫的是甚,為何娘娘如此神情?」趙妙元關切道。

    李順榮被妙元一問,頓時鎮定下來。對女兒笑道:「兒是公主,當舉止有分。這是梁卿一些事體稟報,和朝廷有些干係,不要問了。」轉頭又對梁豐道:「梁卿,還有其他事要說麼?」

    梁豐站起,躬身對李順榮道:「臣斗膽,想給順容娘娘引薦一個人。」

    「嗯,准奏,宣上殿來。」

    大殿門口射進一道長長的影子,緩緩走進一個人來,個頭同梁豐差不多高,雖沒有梁豐風度翩翩,但渾身都是用不完的精力,滿臉英武之氣,正是梁豐的好兄弟楊文廣。

    「臣殿前武騎尉、永興軍團練、柔遠砦營指揮使楊文廣,參見順容娘娘,長公主殿下!」楊文廣眼觀鼻、鼻觀心行禮。

    李順榮看到楊文廣,心中一喜,伸手虛扶道:「小楊愛卿平身,原來是老令公的令孫,果然儀表不俗,少年英雄!」楊文廣臉上一窘,忙道:「順容娘娘謬讚!」. .

    李順榮點點頭,回頭對趙妙元道:「此間無事了,你且去後殿歇息,我們有話要說。」趙妙元無奈,只好站起告辭,又隔簾朝梁豐和楊文廣兩人福了一福,他兩人趕緊大禮回拜。趙妙元這才緩緩踏下台階,一步一步挪向後殿,快要閃出時候,還是忍不住眼角朝梁豐偷偷瞥了一眼,心中一痛,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她在後殿坐臥不寧,一時間又是歡喜。又是哀傷。又擔心著京城的局勢。癡癡望著高高宮牆四角的天空,不知在寢殿廊下站了幾時。忽然耳邊響起「娘娘回來了。」妙元身子一顫,急忙迎上前去,欠一欠身,扶著李順榮手臂回到寢殿。

    「娘娘,怎麼回事?」

    李順榮卻答非所問,母女如出一轍,也是癡癡望著高高宮牆四角的天空輕歎道:「唉。不知京城到底如何了,叫人好生心焦!」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這八個字雖然還沒有出現在大宋,但六月的東京汴梁,繁華如斯,完全當得起這樣的讚歎。

    每年六月二十四日,是灌口二郎神生日,在此前後,東京的繁華又進入一個高潮。二郎廟在萬勝門外一里許。名曰敕賜神保觀。若在往前,二十三日這天。必有御前獻送後苑作與書藝局等處製造的各種花樣,如球杖、彈弓、弋射之具、鞍轡、銜勒、樊籠之類,悉皆精巧非常。觀裡作樂迎引到廟,於殿前露台上設樂棚,教坊鈞容直作樂,雜劇舞旋,太官局供食,連夜二十四盞,各有節次。到二十四日這天,凌晨五更,滿城百姓爭燒頭爐香,有的甚至就在廟裡住下,好像現在的協和醫院門口掛號一樣熬夜,半夜起來爭先恐後,搶得打破頭也不稀罕。到了天明,開始呈現百戲、如上竿,趯弄,跳索、相撲、鼓板、小唱、鬥雞、說諢話??????喬相撲、浪子、雜劇、叫果子、學像生、道術之類,到了下午,殿前兩幡竿、高數十丈、左則京城所、右則修內司、雜耍們分別攀上高桿獻藝,或裝神鬼、吐煙火、做出種種嚇人的危險動作,到晚上才罷休。

    可是今年的二郎神生日,京城竟完全變了個樣,巷陌路口、橋門市井,幾乎都靜悄悄的,沒了往年的喧騰熱鬧。茶肆酒樓,聽不到高聲大叫,捋袖揎拳,只有一撮一撮的人頭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喂,你們聽說沒有?太后娘娘的病其實早就好了!」

    「噓,小聲些,你嘬死啊?太后是咱們可以隨意議論的麼?」

    「說說有啥關係?喏,俺先說一句,菩薩保佑太后娘娘福壽康寧,千秋萬歲!這可以了吧?難道還有誰來找咱們岔子不成。」

    「話雖如此說,可也別胡亂議論,人家官家還在慈寧宮寸步未離呢!」

    「可不正是這個麼。這太后老人家已經大好,如何還非要官家陪著不放?我聽說」說話之人四面看看,故作神秘更加壓低腦袋和嗓子,低聲道:「我聽說,官家已被太后他老人家軟禁!」

    「啊?!@#$@%」四週一片輕輕地驚呼聲。

    「這是為何?」

    「嗨,你們不知道麼。官家暗地裡使勁,要請太后讓位歸政。太后她老人家定是惱了,死活攥著不撒手,這一場病下來,乘機就把官家圈在慈寧宮,動彈不得。聽說啊,郭聖人已經一個月沒見到官家了,成天哭哭啼啼的!」

    「放屁,你要造謠也該有點水準撒。連朝廷百官每日上朝都是官家在慈寧殿擺駕,啥郭聖人見不著的胡亂嚼舌頭?那官家是天生純孝,母后有疾,自己要齋戒祈福,不能風流快活!」

    「唉,那多可惜了的,後宮佳麗三千,官家一個也不臨幸,豈不白白浪費?」有個齷齪腦袋便賊笑著遐想起來。

    「把你這廝丟到油鍋裡炸了,你這張嘴還是不爛!官家聖人的舌頭根子你都敢嚼,直娘賊,早晚一刀斬了你是非根子,讓你進宮去白白可惜吧!」

    這一桌越扯越遠,漸漸離題萬里,墮入下流。牆根上另一桌卻始終緊扣主題,唧唧咕咕。

    「聽到那桌說話沒有,果真如此麼?」這邊一個歪嘴示意剛才扯淡那桌道。

    「唉,未必啊。我倒聽說了些更機密的。」一個秀士模樣的嘴裡嘟囔道。眾人一聽,全都來了精神:「哦?快說說!」那秀士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此話說出來,怕是要惹重罪。不敢說,不敢說!」

    「哎呀,你這人恁地不爽快。咱們都是至好兄弟,難道誰會去出首告發你不成?趕緊說來聽。」眾人紛紛點頭稱是,有個好奇心爆棚的,生怕這廝不說。回頭大聲要了幾盤羊舌羹。炸鵪鶉什樣小菜添上。換取他的八卦秘聞。

    那秀士拿搪半天,終於被局不過,只好清清嗓子,低聲娓娓道來:「現在朝中,暗暗分為三派。第一派是太后一黨,念著太后勞苦功高,處分國事又無差池,頂著不願撤簾。第二派是官家一黨。嚷著官家春秋已盛,正是大展拳腳之時,非要請太后歸政。這不,前些時日,不知是誰做的局,把薛中丞和那個宋學士的對話捅到太后跟前,生生把她老人家氣得病倒。此事越想越不甘心,身邊也有人念叨,乾脆請太后效武皇臨朝故事,自己!」說道這裡。戛然打住,朝眾人四下一望。那些人也知這話說不得了。但已明白。趕緊點頭,表示心領神會!

    秀士接著又說道:「經此一事,太后估計是決意為之了,故而把官家留在身邊,而且,入內內侍省都知羅崇勳現已監管殿前三司、入值皇城司,楊崇勳起復任殿前馬軍、步軍司都指揮使,直領金槍班、鈞容直、御龍直、骨朵子直、弓箭直、弩直等等。你們說說,這兩位崇勳俱都兵權在手,誰勝誰負,還不是一眼便知麼?」

    這話說出,有人不同意道:「也不能這麼說吧?合著光是咱們京城有兵馬,各路就沒有不成?那些武將都肯依?」

    「嗨,這不正說此事麼。話說太祖、太宗皇帝當年如此設置兵權,你看看咱們大宋,武將越來越抬不起頭來,遇到這種大事,誰還肯多放個屁?橫豎江山都是他們趙家的,愛如何擺佈便如何擺佈嘍。」

    「寇萊公現管著樞府,他老人家在,這太后一個老、老人家能翻了天?」

    「萊公是在,他只管奉旨調兵啊。沒有官家旨意,他發一個兵都是謀逆。官家現又在慈寧宮裡呆著,話都說不上,萊公就算渾身是膽,能作反不成?」

    說來說去,局勢幾乎陷入絕境,人人都歎息起來。趙家這些年讓百姓過了許多太平日子,風物繁華,誰不擁護?沒來由地要被個女人奪走,都有些不平,可是區區草民,能耐其何?

    忽然有人想起個問題,忙問道:「對了,你方才不是說有三派麼,說來說去,只有兩派啊。第三派到底是誰?」一言提醒大家,注意力馬上又集中起來,紛紛要他快說。

    秀士這時面色比剛才凝重了很多,低聲道:「這才是最要緊的。你們聽了若亂說出去,各自都要掉腦袋!」這種破地方居然要人家守秘密,真是笑話。然而眾人卻不以為好笑,只顧打聽好奇,滿口子答應不迭。

    「第三派,就是定王!」

    「啊?」

    「哦!」

    「果然是他。」

    頓時反應各自不同,有些自以為先見之明,趕緊加上果然兩字。

    「你們不知道吧,朝裡還有人議論呢,官家都快十八了,仍被太后擺佈得死死的,這樣的天子,軟弱無能,望之不像人君!現在數來數去,趙家宗室裡面,也只有太宗皇帝的八太保肅有威儀,氣量偉岸。那才是真龍天子的相貌!」

    「是是,我也聽說過,八王中外知名,天下崇憚呢!」

    「唉,光有名聲有什麼用?這趙家江山,眼看還不是要姓了劉麼?」

    「未必,若是八王真肯出山,緊要關頭振臂一呼,各路勤王,那些武將們,便不算是謀逆了。到時局勢翻盤也未可知!」

    「哦,對對對!」

    「嗯,有理,有理!」

    ??????

    這些談話,起初只是偶有人小聲議論,但隨著時日越長,漸漸地便在京城各處形成了嗡嗡之聲,真是擋也擋不住!而且隨著輿論的傾向,德高望重的八賢王竟逐漸成了比官家和太后人氣還高的焦點,百姓們退一步想,趙家天子畢竟是好的,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叔替侄位也沒關係,這江山別落入外姓人就好,何況還是個老娘們兒呢!

    京城高陽正店後街,魯相公府。

    魯宗道下了值,一身的汗水,回到家裡換上絲綢中單,手持團扇,在書房裡獨自扇扇深思。一個多月來。趙禎的面色越來越凝重。甚至有些憔悴不堪。起初很端正地坐姿到現在已經有些支撐不住。

    自從那日太后病倒,自己被單獨召對,魯宗道就一直狀態恍惚。當時劉娥口不能言,一隻手指指點點。通過羅崇勳翻譯才明白,太后這是讓自己看好政事堂,莫讓朝局不穩。身為首相,這是分內之職,當然沒什麼好說的。接著羅崇勳忽然開口說道:「有旨。加魯宗道太師銜,兼領造劉氏七廟事。」他大吃一驚,慌忙之中擺手拒絕道:「若立劉氏七廟,如嗣君何?」羅崇勳好像並不意外,看看劉娥,點點頭又道:「有旨,加魯宗道太師成國公、侍中、天章閣直學士,兼領造劉氏七廟。」

    魯宗道又凌亂又震驚,劉娥這是鐵了心要玩一把嗎?不由自主朝太后看去,那女人也正不言不語盯著自己。雙目如電,當時魯宗道心中就一哆嗦。思忖半晌。都成這樣了,多半好不了,不如胡亂答應下來,拖延時間,挨到官家親政不了了之。

    心中一動,竟脫口應下。那一刻,彷彿聽到劉娥輕笑了一下。

    魯宗道如雷轟頂,這笑聲,是病人發出的麼?一霎時如同墜入冰窟,只覺汗毛倒豎。他知道自己中計了!腦子裡空空蕩蕩,是怎麼走出慈寧宮的都不知道。才恍恍惚惚行了不遠,聽到背後喊他:「魯相公慢走。」回頭去看,羅崇勳追了出來。

    「借一步說話。」羅崇勳領著這個魂不守舍的首相背開宮中諸人,走到一個四面開闊之地。

    「相公,你看太后這病,早晚如何?」

    魯宗道努力恢復智商,費了好半天勁才緩過氣來,搖搖頭道:「不好說,還是等太醫診治吧。」說完就要走,一刻也不願停留。

    羅崇勳伸手將他拉住,暗道:「實不相瞞,官家過兩天就要來問安。」魯宗道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不挺正常麼?猛地省起,張口對著羅崇勳結結巴巴:「你,你們怎敢?」怒氣勃發,鬚髮俱張。

    羅崇勳毫不在意輕輕將他手按下:「相公多心了,官家問安尋常事,大驚小怪做什麼?不過既然相公已經接了旨,咱家倒是好奇想問問,你老人家覺得當今官家究竟如何?」

    二人後來一場談話,魯宗道五臟六腑都被羅崇勳揉成了內傷。這些天裡,一直回憶自己這大半生經歷,從原先的嫉惡如仇,剛直不阿,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難道自己就真的如此貪戀權勢,變了氣節麼?

    他猛地搖頭,想把這無邊的煩惱狠狠甩掉。此時的魯宗道心裡之糾結,矛盾和痛苦,怕是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但是人都有一個本能,會不由自主地替自己的種種行為尋找借口,哪怕天下一個人也騙不了,至少還騙得了自己。所以,他給自己的解釋是:「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為江山社稷,為天下蒼生,也許未嘗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就這麼自己開解,到了今天。此時正在搖著扇子想著心事,忽然耳邊「卡嚓」一聲巨響,一個焦雷平地而起,炸得魯宗道兩耳欲聾,渾身一顫。

    雷響過後,天地風雲變色,剛才還熱得要死,一絲風兒也沒有的天上,忽然就暗了下來,大雨辟啪辟啪滴滴落下,漸漸越來越密,越來越響,越來越大,轉眼之間,魯家園林裡已是一片霧水茫茫,外面聲音好似萬馬奔騰一般。

    風起清涼,老頭依舊難掩心中焦躁。門外卻響起急促地拍門聲,他不耐地叫道:「進來!」

    們開處,管家領著一個全身濕漉漉的黃門立在他面前。魯宗道大驚失色:「你怎麼來了?」那黃門笑道:「我如何不能來?」

    這場大雨一下,竟收拾不住,連日不止。原先熱鬧繁華的京城,因為大雨緣故,也變得清靜許多。隨著雨水越來越多,漸漸地京城河道都開始水位上漲起來。幸好天聖二年,當時的開封府尹薛奎帶著梁豐等人整治水患,這些年又在歷任府尹的精心護理下,不再形成水患,只是讓人出行不太便利而已。

    這一天,大雨聲中,宮裡傳出兩個驚人的消息:第一是太后病體轉愈,可以扶杖行走且能開口說話了。就在滿朝文武各種心情消化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二個消息又傳了出來:官家至孝,連月衣不解帶侍奉太后,終於病倒,而且所疾非輕,據說宮裡太醫束手無策!

    這才是有一個晴天霹靂。趙禎還不滿十八歲,子嗣無有一個,鬧出如此重病,怎麼得了?正是人心不安處,行人不多的街上忽然想起轟隆隆的馬蹄聲,大隊大隊的騎兵、步兵滿街冒雨列隊調動。人人兵甲齊整,如臨大敵。同時皇宮忽然禁閉,一個外臣也不得進入。宮牆外面四周都是殿前司的各路兵馬緊緊守衛。

    滿朝文武、京城百姓一下子心都揪了起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京城某處有個人笑著說了一句:「是時候了!」(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到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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