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豐表情不變,心裡暗暗詫異:這小子咋回事這麼彆扭?也不再問,笑瞇瞇當著啥也沒發生一樣,攜了他手就進屋。
王德用坐在當中笑看著一幫小朋友進來,心中喜悅。最近他對這個韓琦印象特別好,第一做事認真不苟,第二思路清晰文筆了得,第三說話見識明顯高於自己手下那些丘八。作為一個軍路的幕僚官員,十分地優秀。今天再加上來了梁豐,那就更如虎添翼了。嗯,還有一個今日不在現場的愛將!
王德用心中感慨,也許沒過多久,西北戰場,將會是這幫年輕人的天下。既有期待,又有些美人遲暮的惆悵!
楊文廣和韓琦也互相認識,只是交往不深而已。今天自己私奔投軍的身份,當然比不上人家堂堂傳臚名正言順的官兒。只好屁股挪開,跑到梁豐那邊擠在下首,把右面讓韓琦獨自佔了。
「來,三位小友,老夫敬你們一杯。既給玉田洗塵,也預祝你們齊聚西北,幹一番事業!」王德用舉杯道。四個小輩趕緊站起來謝過督帥,一飲而盡。
吃了三五盞酒,王德用笑對梁豐說道:「玉田,前番你和狄青通信,跟他說起這軍中編製事體,漢臣特特向我稟報過。老夫深以為然,已經下令定州和長城口一些城砦試用了,效果果然不錯,指揮起來,如臂使指,十分如意啊。呵呵,你未到永興,功勞已自不小!」
王德用說的是梁豐曾經和狄青書信往來時聊起大宋的軍營編制, 」 」 梁豐對那些夾七夾八各種名目繁多的隊列和稱呼十分頭痛。於是參照後來蒙古成吉思汗的編制。加上後世部隊一些新的概念。提出建議,設想將編製改為班、排、隊、營,以二十人為一班;五班為一排;十排為一隊;十隊為一營,排級領頭為一正一副,隊級以上為一正兩副,每一級領頭只對自己上級負責。這樣一來,簡單明瞭,不再有那些花裡胡哨的稱呼。也就沒了那麼多吃閒飯不幹事還幫倒忙的混混。
狄青哪裡做得了主?自己算起來才管著百十號人哩,但是認為大哥的想法真心不錯,可以避免許多弊端。於是仗著和督帥親近的機會,壯起膽子就對王德用提起這茬。老王一聽,覺得有理,目前大宋最頭疼的就是軍隊戰鬥力低下還內部扯皮,互相掣肘。雖然明知是朝廷為了防範武將而故意耍的把戲,但見獵焉有不喜之意?於是叫來幾個親近下屬,悄悄吩咐下去,小範圍使用推廣。意圖等到萬一哪天撈著仗打。出了效果,便向朝廷上書。請求改良。
今天見到梁豐,心中高興,座上又全是自己的心腹子侄輩,便說了出來。
梁豐謙虛道:「那些是小侄一些不成熟的淺見,蒙伯父錯愛,豈敢居功?小侄紙上談兵,倒讓伯父見笑了!」
「笑什麼笑?出得了好主意,就是真本事,來,老夫再敬你一杯。」兩人又喝了一盞。
韓琦聽他二人說得熱鬧,卻不知端的,忍不住好奇發問。王德用興致高,便給他解釋了一遍,韓琦聽了神色不變,無褒貶之意,只是 」」點點頭,默默喝酒。
王德用又說道:「玉田,前月你專門寫信給老夫,此事老夫已同稚圭說過,他也深以為然,是以最近加緊提防,不過似乎暫時無甚動靜。你以為,倘若敵人要攻,當選何時為上?」說完看看韓琦,韓琦點頭微笑,表示自己也同意。
這就是王德用的長處,他絕不會以年齡差異小看任何人,尤其是讀書人,簡直可以說是禮敬有加,哪怕是韓琦這種半大孩子也不放過!
所以,韓琦最近在永興軍中,很舒服,起碼心理上很舒服。
梁豐想了一下,老實說道:「伯父明鑒,小侄只是猜測,不敢斷定。現今黨項左有回鶻,右有吐蕃,夾擊之下,未必能騰得出手來佔我大宋便宜。不過也難保元昊那廝火中取栗。說句不中聽的話,攻回鶻呢,他怕北遼不喜反制;打吐蕃,又未必戰得過唃廝囉,算來算去,似乎只有咱們大宋要輕巧些!呵呵。」
王德用老臉一紅,又不能不承認梁豐說得有理。說來的確如此,唃廝囉雖說已經朝貢大宋多年,可也是迫於無奈十分沒辦法的事。要是中間沒個黨項平夏隔著,人家早就抱耶律家的粗腿去了,還跟你這自顧不暇的軟蛋家混個屁?只求個弱弱聯合抵抗平夏而已。
其實唃廝囉的戰鬥力比起大宋可是強得多,奈何也窮得多,打仗不光拚命,還要比燒錢撒。於是便求著大宋,巴望著萬一真打起來,自己出力,大宋出錢也好啊。」陽光大宋 347、分歧初現」可惜回鶻和吐蕃都是怕事的,雖然能打,但還是不敢招惹平夏,白白讓趙德明父子一天天做大,因為無法互相聯絡而錯失良機。四家當中,只有大宋地理位置相對最好,可以聯繫其他兩家共同對付黨項,只是真宗連著吃了幾次敗仗,心灰意冷加上膽戰心驚,就動了隔岸觀火挑撥離間坐收漁利的心思,光惦記著指使兩家對抗黨項,自己卻不想出力。人家怎麼會瞧不出來,好嘛,尊你當老大,你卻偏要當縮頭烏龜,還當光吃肉不洗鍋的那種烏龜,美死你!
於是大家一起出工不出汗,相互瞪眼!
提起梁豐給王德用的信,韓琦抿一口酒說道:「玉田兄的擔心,不無道理。屬下以為,元昊寇邊,是早晚的事。若是兩月內不動回鶻或者吐蕃,那麼必取我大宋無疑。不過」韓琦話說半截打住。
王德用道:「不過什麼?」其他三人也做傾聽狀。
「不過此事,倒是有一大半因玉田兄而起,不知黨項若果真長驅直入,玉田兄以何退敵?」韓琦淡淡口氣說道。
原來這小子是為這個跟我不爽啊!梁豐心想。
也不能不承認,假設黨項真的忽然對大宋發起進攻,梁豐的報紙功不可沒。這年月使些反間計激將法啥的也不是沒可能,關鍵是誰會把朝廷最核心的利益拿在報紙上吵吵?那還會是反間計嗎?不正是給敵人提供了情報,表示自己內部不穩可以動手嗎?
梁豐沒理由反駁」陽光大宋」。
只好笑道:「呵呵,兄弟這話說得愚兄好生慚愧。我可沒帶兵打過仗,要胡說一氣,豈不壞事?要不這樣,就請督帥開恩,讓稚圭明日起帶我各砦看看,學習學習,早些熟悉軍務,也好效力帳下。不知可否?」
「嗯,這也是應當的。玉田初來,一應事務皆不熟悉,稚圭,幸苦你幾天,帶著玉田各處轉轉吧,文廣,你也陪著。回頭在安頓你。」王德用笑道。
楊文廣正專心聽著,急忙站起來抱拳答應。王英嚷道:「我也陪梁家哥哥去罷。」
「放肆,又不是遊山玩水,你去做甚?做你自己事去!」王英被喝斥一句,不敢吭聲。
第二天一早,韓琦就來叫起梁豐,先笑著賠禮道:「哥哥,昨夜小弟酒後失言,千萬恕罪則個!真是不當人子!」梁豐急忙安慰:「什麼話,你我兄弟有話直說哪裡不好了?別學那些裝模作樣的勾當才是。」
又說了幾句,叫起楊文廣和李達,跟著韓琦帶來的幾個隨從,縱馬疾馳,先望定州方向奔去。韓琦也是個狠傢伙,一到永興軍,二話不說就先學騎馬,和梁豐吃的苦頭一樣多,也堅持下來,騎術已然不錯。他心高氣傲,尋思騎馬上能壓著梁豐一頭,誰知一看老梁穩穩躍上馬背,悠閒自在地跟著他一通疾馳,大吃一驚,原來人家也是早有準備的幹活啊!
這些時日,韓琦一直遠遠地不爽梁豐!」」考試壓自己一頭,見識比自己高明,辦報紙攪得朝野震動,又出他媽的什麼《三字經》活字印刷還加上《字彙》啥的,還要不要人活了?
話說韓琦這麼驕傲的小子,自問也是個奇才大才,正想大展拳腳,可每次一提起梁豐,這廝就壓著自己一頭。隔得遠還好些這心情,偏偏又湊在一起,真是各種難受!
既生瑜何生亮啊!
尤其是前些時候,王德用收了信,狄青也收了信,偏偏不寫給自己。那不是小瞧人麼?
韓琦的心態就是在如此不知不覺中,從對梁豐的敬佩慢慢變成了妒忌。
梁豐感受到了韓琦的生分,覺得這個也許很正常,少年人嘛,好久不見了,比不得王英那些粗魯漢子,心胸爽利。韓琦是個讀書悶sāo型的,有感情表達不出來沒啥奇怪。因此昨晚專門向王德用請求韓琦相陪,就是想路上敘敘舊,恢復一下感情的意思。
誰知一路上,韓琦多話也沒有,雖然臉上依然帶笑,可是言語間就是親熱不起來。梁豐努力搭了幾次訕,都被弄得懨懨地,也就只好悶著不再多話。
楊文廣看在眼裡,心裡卻明白得緊。瞅機會對梁豐道:「老梁,看出來沒有,我猜這小子多半是嫉妒你了,你可小心些!」
「胡說,他跟我也是好兄弟,怎會起那種心思?你別挑破離間啊,回頭我告訴他,呵呵,哪天他給你小鞋穿都不知道。」
「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