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怎麼說?」
「定王的意思很明顯了,他希望這一通亂射,要麼把你陣腳打亂,立即將槍口對準太后,引得兩下交鋒。可若是你不上當呢,未必那邊也不上當吧?就算太后也看得清楚,不屑一顧,然而本來朝中最近就因為你同太后的關係越來越僵而漸漸弔詭起來。你這一出事,立馬朝野之間便謠言四起。其中最毒的,莫過於造謠說太后要做女皇,欲取當今官家而代之。故假意准許官家謁陵,然後半路暗算。只是沒成功而已!你想想,眾口鑠金,就算一開始沒人信,多造幾天,信的也就多了不是麼?」
說得口乾,趁趙禎消化的當口,梁豐趕緊端茶灌了一大口,潤潤嗓子,接著說道:「太后本來就處境尷尬,皆因她不肯放權而起。再被謠傳這麼幾下,她老人家豈能受得了?那時候無非兩個選擇,要麼立即撤簾歸政。不過看這意思,她是必不甘心的。那就只有第二條路了,乾脆橫了心,先把你廢掉,自己也真的學學武則天,過幾天皇帝癮再說。反正你們是母子,到時候癮過足了,再還給你就是。可只要她真動那這心思,一旦認真佈置,馬上就會有人跳出來替你出頭,不管是文諫也好,武戰也罷,總之要鬧個一塌糊塗才肯罷休。
你好好一個皇帝,無端被撤,哪怕是自己母親也不行啊。也要奮起反抗。那時節,雙方打個一塌糊塗不亦樂乎,最終說不定就有一方要嗚呼哀哉。其實認真算起來,定王真正的敵人應該是你。不為別的,你是大宋正宗天子。那麼亂軍之中,嗚呼哀哉的一方多半就是你嘍。彼時天下大亂,以他多年養成的名聲,振臂一呼,忠義之士雲集其麾下,趁兩敗俱傷。他再來個保定趙家乾坤。然後你再看看,你這些堂兄堂弟,瘋的瘋,傻的傻,昨兒就有個被嚇破了膽的已經算不錯的了。這些人能拿得出手麼?老一輩的太宗嫡系。可就只剩下他了。莫非你九叔能成?
嘿嘿,到了最後,侄終叔及又有什麼難的?」
梁豐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趙禎雖然早就隱隱想到這些。但還是如五雷轟頂般的震撼。
「那朕就應該偏不讓他稱心如意。同大娘娘修好才是,就算讓她老人家再垂簾幾載也無甚干係,只要打破他算盤就是。」趙禎恨恨說道。
「哈,那他頂多就是保本,不賠不賺。你費那麼大力,付出那麼多,他毫髮不損。有什麼可得意的?況且,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只要你一日不掌大權,他便一日虎視眈眈盯著不放,總要找機會下手。挫敗他是不成問題的,問題是老這麼幹。你不煩麼?」
「那朕該怎麼辦?」想來想去,趙禎的確一陣心煩。
「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趁這個機會,乾脆自己掌權。」梁豐說道,接著話鋒一轉:「不過。照這情形,估計還是難的很。所以,只有讓太后將他視為敵人,處處防他。讓他疲於應付太后那邊。你這裡,他自然就沒多少精力搞事。」
「計將安出?」
「這個我也不敢打包票。很有難度。不過可以試一試。」梁豐說完,就又拉近小板凳,和趙同學促膝談心起來。
慈寧宮裡,燒了好幾個大火盆,還是冷浸浸的。羅崇勳勸了幾次,劉娥都不肯回暖閣躺著,非要在外面。說是冷點好,便於想事。
一聽說趙禎遇襲,劉娥馬上汗毛倒豎。天吶,這可是自己親手撫養了十幾年的乖孩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怎麼好?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接下來就發現不對了,為什麼遭到襲擊這麼大的事,居然連說都不說一聲?而是直接下了手詔命令楊崇勳祥符縣迎駕,把自己當什麼了?好歹我也是你媽呀,這不是明著防範我麼。
想到這裡,劉娥把羅崇勳安插報信的黃門細細問了一遍,確定順容李氏絕對沒有把她同趙禎的關係洩露了半點之後,便更加覺得奇怪了。
既然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又是為什麼呢?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候,羅崇勳在旁邊輕輕問了一句:「娘娘,你看此事,像不像是官家自己做的?」
「咦,挺有道理哈!」劉娥馬上把趙禎遇襲不報的動機丟到一邊,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來。
如果他真的對自己起了異心,倒是大有可能自編自演這一出苦肉計。以這個為借口,順手手詔殿前司,將京城兵力控制在自己手裡,現在他已經有了鄭州陳堯佐的五千兵力,加上帶去謁陵的一千便是六千。現在楊崇勳要去祥符迎駕,人少了當然不好,起碼兩萬人須得帶上吧?雖說這區區兩三萬人比起京城數十萬禁軍來仍是不夠看,但他是官家啊,自己這麼多年欠缺的就是對軍隊經營不夠。還別說寇老西兒當著樞密院的家了。他趙禎要是到了祥符駐紮下來,然後振臂一呼,殿前司楊崇勳已經投靠,跟著從者雲集,那時節數十萬人也就未必剩下多少了。
劉娥越想越覺很有可能,立時心中一陣冰涼。
「你去殿前司,帶著吾的手詔,就說京畿重地,都指揮使不得擅離。要迎駕,派別人去便可。」劉娥當機立斷,命令羅崇勳道。
羅崇勳帶著劉娥的手詔,興匆匆來到殿前司右側的辦公室白虎節堂。進堂便問:「你們殿帥呢,請出來接旨。」
其實楊崇勳就在左側自己的小廳裡,白虎堂是商議軍機的重地,平時沒事也不在那兒呆著。這羅崇勳不直接去左房找,偏偏來白虎堂宣,明著就是要給楊崇勳一個下馬威,把他不放在眼裡。
一會兒,腳步聲響,楊崇勳負著雙手虎著臉走了近來,身後跟隨殿前司各部將。
羅崇勳也是揣著劉娥懿旨,袖手而立。身邊跟隨的卻是黃門內侍和幾個皇城司指揮。
楊崇勳雙手一拱,冷冷道:「見過羅公,敢問有何吩咐,非要來此軍機重地宣旨?是誰的旨?」
這話問得毫無禮貌。卻不是針對劉娥,是他實在看不慣羅崇勳的樣子。一個宦官,跟自己同名不說,居然還領著監殿前司的差事。上回來擺足了架子指指點點,看在太后的面皮上也就忍了,這回又來,還跑到白虎堂召見自己,心中大感窩火。所以冷臉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