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剛才梁豐才走,趙禎就召見石元孫。 趙禎從前和石元孫沒什麼交集,體己話便無從談起。但趙禎有樣學樣,早就練會了劉娥和諸位相公旁敲側擊拐彎抹角那一套,雖然小試牛刀,卻還算順利。
趙禎對石元孫表示了一下關切,問問他在殿前司做事還順心否。石元孫豎起汗毛,謹慎回答,仰賴天恩,祖宗積德,過得很好。
趙禎點頭表示那就好,石家世代將門,而且兩家又是親戚,與大宋休戚與共,希望不負天恩,不辱家門,繼續當好差事。這次出來,有你石虞侯保駕,朕很放心。
「多蒙官家褒獎,臣肝腦塗地也難報以萬一也!今日召臣,是否有旨意賜下?」
「呵呵,也無甚旨意,只是方才同梁愛卿閒談,聊到你家。朕想來也好久未見到你了,故而見上一見。朕有些乏了,虞侯也下去休息吧。」
石元孫知道皇帝這是在暗示自己了,便不多話,抱拳行禮退了出去。到了中牟,就來到梁豐小帳尋找答案。
石元孫從進帳招呼,以長輩的身份囑托梁豐,先釋放了足夠的善意,表示了親近,這時候才問話。梁豐已經明白,這位前輩是很知道站隊的。不過官場之上可大意不得,該演的戲碼絕不能省掉。
「伯父說話,小侄卻不甚明白。官家能有什麼事?」梁豐笑笑說。
「哦,沒有就好。須是老夫多心了。呵呵。說起來,先前一直沒得機會近睹天顏,今日有幸,果然龍章鳳姿,氣概非凡。天祐我大宋,得此明君吶!」
「伯父說的是。官家確非常人所能及也,今日召見伯父,顯見官家念舊,對石家的恩典!」
「那是當然,玉田。你知道麼,咱們這回才出來,聽說羅崇勳都知已經受詔,監了殿前司。」石元孫好像隨意聊天一樣說道。
「這個小侄也有聽說,內侍監軍,多有故事。遮麼是近來殿前司有事,太后不甚放心?」
「嗨,軍中有事無事,老夫我也不知。玉田你也知道。伯父我在軍中只知做好自己本分,其餘一概不問的。我們武人。從來只知忠君拚命,誰管那些鳥事?」石元孫嘿嘿笑道。
他說的也有道理,殿前都虞候,說起來挺重要,不過只是個從五品,他石元孫襲著從一品的俸祿,幹著從五品的實差。說起來卻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埋汰,挺光榮的。
梁豐卻知道老石這是在自己面前對趙禎表忠心了,按說他也是上太祖皇帝趙匡胤的外孫子。屬於皇家近親。可如今什麼情形?趙家大房死的死瘋的瘋,石元孫都不敢提起這茬,能有個世襲公爺頂著就算不錯,任個武職還不夾起尾巴做人?今天這就算天上掉餡餅了,小官家心血來潮召見自己,可不就是把一架梯子送到自己面前麼?石元孫和趙禎對話幾句就知道這是梁豐起了作用,所以要借梁豐的嘴把話給趙禎帶回去。
梁豐笑著應道:「伯父忠心耿耿。官家一定知道的!」
幾句話說完,雙方的交易就算是基本達成。
石元孫點到為止出帳而去,梁豐知道,不止這一路。就算今後回到京城,只要有他石元孫在,小皇帝就算是從此高枕無憂了。
他暗暗佩服老石光棍之極,一旦押了寶,絕對的乾乾淨淨毫無猶豫。幾句長輩式的口吻聽起來像是教訓,實則是把他父子全部交給自己和官家了。想著石寧同自己的交情,只要今後有機會,怎麼說也要好生照顧才是。
石元孫那邊卻不是這麼想。他家久經沙場官場兩處,胎生下來就是政治動物,雖然現下看起來太后勢大,可終歸是個女流之輩啊,又日薄西山時日無多。到頭來還不是官家的天下?
近來眾說紛紜,言道太后有效武皇故事之意,石元孫聽了卻不太相信。別說他粗人出身,卻自有一番見識。多年來冷眼旁觀,太后劉娥論到手腕權謀,都是第一流的人物,可惜在他看來,還是手軟了些。比起武則天那可不是一個重量級的。武則天是什麼人?連自己閨女都可以親手活活悶死的主。反觀劉娥呢?即便是最反對她的人,也沒見她動過一根毫毛,最多一個貶官流放了事。
光憑這點,石元孫就認為劉娥無論心中怎麼想,事情絕對做不出來,所以他才毫不猶豫靠向趙禎這邊。剛才左一個玉田右一個玉田叫得親熱,還口口聲聲請他照顧兒子。聽起來十分悲壯爽快,真有些送人質的感覺,其實他算盤打得最響。有這麼年輕的官家和寵臣罩住,他石家第四代甚至第五代的富貴那就是沒跑了!
所以石元孫回到自己的行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金槍班、御龍弓箭直、馬隊弩手、御龍弩直等各班頭、都尉、指揮,重新排班,加強官家周圍警衛,一定要在第二天開始給官家一種氣像一新的感覺。
時間倒回趙禎出發謁陵的當天午時,劉娥獨自在垂拱殿裡批閱奏本。天子出巡,自有百官相送,她身為太后,只出面受了趙禎行禮,囑咐幾句就算是過場做到。
今天特殊,朝會免掉,所以一大早就自己到垂拱殿辦公。早晨天還比較乾燥,只刮了些風,等到近午,京城卻下起毛毛細雨來。
劉娥一面批閱奏本,一面看看天色,問道:「官家這時候該到祥符了吧?」
羅崇勳在旁伺候著,急忙回答:「按腳程應該過了。」
「你說,吾此次讓他去謁陵,究竟是對還是錯了?」
「娘娘放心,絕無差池的,奴婢已經安排八十匹來往信使快馬,保證娘娘每日問信不斷。估計晚些便會有報安帖子傳回。」
兩人說得倒是比較含蓄,其實是羅崇勳安排了十個心腹徒子徒孫伴駕前往,趙禎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趁著趙禎每天都要送報安帖子的機會,這十個心腹便會安排輪班快馬往返京城,報告皇帝的舉動。
「吾給了李順容一個機會,你說她會用上麼?」劉娥淡淡笑道。
「呵呵,奴婢多言,那就看官家的造化了。若李順容不知死活貿然相認,官家回來要做甚,只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