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究竟是甚意思?」劉娥不喜歡錢惟演這種稀噠噠的性子,要他直接來點乾貨。/
「這個,目前軍中**,一至於斯,臣身為樞府副使,責無旁貸,請太后賜罪!」
「哀家不是問你這個,是問你有何辦法。」
「是,臣覺得,欲清除軍中之患,只好釜底抽薪,邊將調動是題中應有之義,然後查之,可保無大患。不過,魯貫之此番巡查五邊,又是為了偌大案子,恐怕已打草驚蛇,再想換將,風險已增。是以臣以為,宜緩不宜急,徐徐圖之為好!」
「依你之見,要多久時間方能肅清此流毒?」
「呃,依臣看來,二三年間完成最為穩妥。」
劉娥聽了錢惟演的回答,又遲疑起來,二三年,自己還等得了麼?她現在一心考慮的,已經逐漸不再是如何穩固趙家江山了,而是自己的江山。有生之年,這個泱泱大國姓一回劉,那該有多爽?
可絆腳石太大太重,得好生掂量掂量。文臣不用說了,大部分都是死腦筋、一根筋的傢伙,自己要是登基,現在這幫子大臣上吊抹脖子碰大殿,那是絕對做得出來的。他們也許不在乎江山姓什麼,但絕對在乎不能由女人來坐。不過麼,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自己還不是怎麼擔心。不行就換人唄,一直換到全部聽話,支持自己,還怕有人說閒話?
但是武將就不一般,現在的武將,多是從龍舊臣,或是勳貴門閥。最討厭的是武將也大多一根筋,認死理,要這些不是從自己手裡提拔起來的武將擁護自己,難度可大!丘八們一旦發起狠來,可不是哭著罵兩句然後伸著腦袋讓你來殺那麼簡單,他們是會殺人的。到時候聯合起來討伐自己,那可大大不妙。
所以劉娥現在極力要做的。就是安定軍隊。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啊,自己年紀越來越大,離戴上通天冠就那麼一步之遙,偏偏橫豎都差著那麼一點點,急死個人。要是能趁魯宗道捅開這個大簍子的機會,將軍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看他娘的哪個還敢唧唧歪歪?
可惜眼前沒人。放眼朝中,就沒有能替自己做這件事的。最差強人意的,也不過就是眼前這個半吊子樞密副使錢惟演了。他唯利是圖,利慾熏心,心狠手黑樣樣都行,就是不懂武事,膽小狡猾,要他當自己的爪牙,還真的不是差了一點半點。(.)
唉。要是那個梁豐大個二十來歲就好了,或許可以一用。可惜這廝上次不上套,讓他去巡查五邊。張嘴就拒絕,毫無餘地。
劉娥越想越心煩,乾脆懶得多想了,直接問錢惟演道:「希聖,若讓你來做這件事,一年之內可完成得了?」
錢惟演正低眉順眼等著劉娥說話呢,眼見老太太忽然晃神,正有些奇怪,陡然聽到這聲發問。錢惟演心跳加速起來,氣血上衝,雙頰潮紅,好似一個飢渴的婦女忽然被全身撫摸了一遍,全身都起了一層細細的小麻點子。
據說錢惟演有一回在家裡。曾私下對侍妾們說過一句話:「老夫平生大憾,不得在黃麻紙上作名耳!」
這句話不脛而走,曾被無數文臣在背後恥笑過。你老錢也太權欲熏心了,平生大憾,居然是沒能在宰相下達國務院令的黃麻紙上簽名。就你這塊料。能做得了宰相麼?呵呵,真是笑話!
但就這麼一個天大的好機會放在自己面前,錢惟演難道心中不會想說「非要我把這份對西府首相的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激動啊!
錢惟演差一點點就腦充血要脫口而出「臣做得了!」啦。
也就是差了那麼一點點,錢惟演憑著自己狐狸般的謹慎和狡猾,綠了眼珠的同時,還能保持最低的清醒,知道「便宜無好貨」的意思。
是要胡亂答應下來,先過過乾癮再說呢,還是慎重考慮自己的能力,如實回答自己不能勝任?錢惟演天人交戰,念頭的轉換堪比一架大型CPU處理器了。他終於想起京城大雨之日,梁豐送給他的六個字「冷心、鐵面、辣手」。
這時候要打岔一下,梁豐當時就是一個大忽悠。錢惟演求教他自己該怎麼做。靠!他兩輩子當得最拿手的不過就是一家小企業人資部主任而已,平時查查勞動紀律,翻翻黑材料,幫著老闆搞搞考評任用等等。其實自己知道不過就是一把菜刀,一條轎槓而已,老闆讓剁誰剁誰,讓抬誰抬誰。要他幫老頭出主意收拾全**隊,那不是開玩笑麼?
想不出來,梁豐肯定想不出來,只好六字真言忽悠。其實相當於唵嘛彌嘛呢哄而已。
但這緊要關頭,六字真言確實起到了迎頭一盆冷水的效果,迅速使錢惟演的腦袋降溫,避免了半身不遂的危險。老頭太明白自己了,三五個潑皮上門吵鬧,還可以拿了片子請開封府來捉人。要是三五十個軍漢堵門,自己還活不活了?
如同劉娥發呆時間一般長地思來想去,錢惟演最後一狠心,咬牙吐血道:「臣自忖無此本事,恐辜負太后聖眷!」
不知怎地,當錢惟演開口拒絕那一剎,劉娥也呼地暗暗鬆了一口氣。自己剛才這是怎麼啦,怎麼想到讓這貨當樞密使?要不是他拒絕,那樂子可大了。
「嗯,難得你不欺君誑上!希聖啊,你是個持重之臣,將來新樞相到任,要悉心輔佐為是!」
錢惟演心頭這個失落啊,感情你老人家也是拿我消遣來著,我要是剛才腦子一熱答應了,不就被你弄得好看麼?幸好在領導面前,低頭答話是禮貌的象徵,倒還沒讓劉娥看到自己笑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劉娥又溫顏安撫了幾下錢惟演受傷的心,便打發他回家繼續喝酒作詩去了。
錢惟演走後,空空的殿內,又只剩下劉娥母子二人。
不知何時開始,劉娥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同趙禎的關係漸漸進入一種微妙的狀態,如同聽政時隔著的那一幕垂簾,不再親密無間,不再無話不說。而是彼此謹慎地試探,猜測,應答。
劉娥心虛,她想要的東西,直接影響了兒子的nǎi酪。兒子也心虛,最近同王秀兩地相思苦不堪言,聽說丁謂已經答應幫忙了的,但遲遲未見開口說話,既急不可耐,又無可如何。只好在老娘面前繼續裝乖乖仔,生怕一下子得罪了這個大娘娘,壞了好事。
一下子殿內氣氛有些冷清起來,劉娥欲待同趙禎說些什麼,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到話題。只好這麼幹幹地坐著,偏偏誰也不願先開口叫下課。
「大娘娘,邊軍的事,真的那麼糟糕麼?」猶豫了半天,趙禎還是決定先主動迎合一下老媽。
這個問題,母子已經私下討論過多次的,但每次都是劉娥語焉不詳地輕描淡寫幾句結束。起先劉娥是為了趙禎好,想趁這孩子還沒長成之前,先幫他把這個棘手大難題解決掉。後來又是為自己好,最後都分不清到底是為誰好了。
「嗯,是很棘手,邊軍之弊不除,咱們拿什麼抵禦外敵?契丹高懸北上,西邊黨項虎視眈眈,隨時都有作亂反叛的可能。這時候軍中還是這個樣子,如何指望得上?」
「前些時候孩兒同梁豐閒聊,聽他說過,凡是有利必有弊。似乎當年太祖爺訂的這個大政,現在也不怎麼行得通了哈?」
「嗐,官家說話可仔細些,太祖爺定的國本,是你能妄加褒貶的麼?當年中原未定,北漢、南越、後周並立,一時間咱們大宋又不能一起收拾掉,太祖爺才用了這個募兵的法子,不就讓咱們家安享了這麼多年的江山麼?如今是有些痼疾,但如何能怪到祖宗的頭上?總是咱們後人處事不當所致,官家毋須多想,只管觀好政,將來你長大了,才慢慢看得清許多事情。」
「哦,孩兒知道了,不過那梁豐,大娘娘準備如何處置他?」這個才是趙禎目前最關心的事。
「呵呵,哪裡談得上處置?他又沒做錯什麼,不過是有人眼紅嫉妒,或者是見不得他做的事罷了。梁豐是個好小子,只需磨煉磨煉,將來興許能幫你成就一番事業的。不過,他再在開封府恐怕是不合適了,哀家想把他放個外任,你看如何?」
「啊?那得放多遠啊,那孩兒不就難得見到他了麼?」趙禎話裡透出濃濃的不捨之情。
「嗯,也不用多遠,就在咱們京城附近找個小縣,讓他磨煉一番,你看如何?」
「這個啊,孩兒也覺得可以,不過他肯去麼?」
「這是甚等話?難道還由得他了麼!呵呵,依我猜,他必定願意的很呢。」
「為什麼?」
「就為他不惜犯眾怒都要得罪整個開封府的官員,孩兒,你是個很仁愛的好皇帝,不過麼,這處世之道,還真須多向梁豐學學。你好生想想看,梁豐未取功名之前,尚知道進退,得了功名時,又全無驕矜,自請在開封任職。軍械一案,籍籍無名毫不誇耀。為什麼區區一個戶曹自擇便鬧出如此大動靜?他是個寧**頭,不為鳳尾的。想找個地方一展拳腳啊。哀家便遂了他的意,讓他去知一縣之地,看看他能做出甚等事業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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