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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接了馮拯那張短箋,梁豐最近各種苦悶一齊發作起來,忽然感到一片茫然和惆悵。作為一個穿越人士,他對大宋的生活已經基本習慣,大到吃飯穿衣、逢人作揖,小到柳枝刷牙、沒有炒菜。甚至連最艱難的上茅房他都挺過來了。
上輩子休閒褲夾克衫,雖然也會上蹲坑的廁所和馬桶,畢竟穿著方便,沒什麼不適的感覺。來到大宋他曾經最頭痛的事就是上茅房,穿得這麼寬寬大大,前裙後擺的。每次大便,先分腿站在兩塊木板上,解下腰帶,掛在蹲坑前面橫吊起的一根竹竿上,又把後擺扯到前面掖著,袖子捲起來捏在手掌上,然後才小心翼翼褪下大短褲,方才能夠開始新陳代謝。最要命的是,這時候的茅房通常都不太講衛生,只要稍不留神,不知身上哪個部位就沾了黃金。
梁豐也挺過來了,頂多是注意腸胃,避免遇到拉稀那種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的情況發生。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最近的生活有些無聊。好像幾乎除了吃喝拉撒外,就沒幹過什麼讓自己興奮的事。廟堂離自己又遠又近,你說遠吧,平時來往的還都是些跺跺腳國家都要震動的人物;你說近吧,面對著這麼一個時差隔了千年的朝代,隨你再怎麼把歷史書背得滾瓜爛熟,也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強烈的疏離感。
他也知道,想做大事得一步步來,不能急。況且現在而今眼目下,也沒什麼大事可以做。國策早就定好,一個正處於上升期的民族,即便有些嚴重隱患,一時又顯露不出來。要用自己超越千年的知識去把它揭開?也不想想,當年說地球圍著太陽轉被燒死的那人是誰?(是誰啊?我真想不起來了!)
目前國家安全真正的隱患不在遼國,而在那個還沒建立的西夏。可是趙元昊那廝他爹趙德明現在又不稱帝!偏偏趙恆又屬於那種打贏了都要趕快求和的性子。
這已經不是賭徒們說的見好就收了。簡直就是少輸當贏錢!
遇到這麼個鴕鳥皇帝,你還指望他能夠重視西夏嗎?不可能,而且滿朝都不重視,這才是要命的!
於是整個宋朝對趙德明父子的態度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蠶食鯨吞而無可奈何,就是俗話說的「挨揍打呼嚕----假裝不知道。」
小梁心裡急啊,可是又說不出口。這要是一兩年間會出現的事呢,他還可以假裝自己分析形勢在情在理地給預言出來。但隔著十幾年呢,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大宋的諾查丹馬斯?判你個妖言惑眾都算輕的,性質說嚴重點那就是挑撥和睦友愛、撕裂族群。到時候別看什麼王相爺錢學士趙太子他們現在跟你挺好,擅言刀兵,你違背了人家抱成團達成的默契共識,誰還尿你?
想著那個比自己大了一歲叫做趙元昊的傢伙現在正磨煉自己,虎視眈眈盯著大宋這塊肥肉。那廝一定長得英氣勃勃虎背熊腰吧?人家每天騎馬打獵,哪能是自己這種早上起來圍著院子跑幾圈的能比?唉!
遠的沒辦法,近的沒意思。而且自己居然還淪落到清客的地位了,聽起來名聲挺大,哪個相爺請客吃酒都不忘捎自己一份。可是偏偏人家都是看重自己會寫兩筆、畫兩筆、謅兩句、下兩子,叫自己去就是一個陪練,笑話。連自己娶老婆還是納妾都被人笑,雖然那天錢學士家的靈奴兒看自己的眼神也挺爽的,但還是實在鬱悶。
其實梁豐這是典型的應屆大學畢業生狂躁症,以為自己了不起了,有幾個粉絲啦,就有些不安於扎根基層為人民服務了,老想一下子進駐中樞得瑟得瑟。
說白了,就他現在這思想境界,別說一千年以前,就是五千年以後也是白瞎。你以為自己是趙小六吶?人家岸英同志那麼大招牌,不還是要去嘗嘗戰爭的滋味嗎?
一個人精神狀態異常是很容易被發現的,特別是像小梁同志這種,不算犯病,但又滿腹的苦悶不能說。只好借助於藝術的形式進行發洩。說起發洩,西方抽像派、印象派最適合他現在的狀態。要像前輩劉伶脫了褲子滿家跑他不敢,但是弄點顏料紅一塊紫一塊塗得白白的紙上亂七八糟的可以,順手還在當中間畫了個畢加索的模特兒,畫完筆一扔,上炕蒙頭大睡。
他發洩完沒事兒了,把小娘子嫦兒姑娘嚇得不善。早先還看見郎君臨窗作畫挺雅致呢,趁他睡著,興致勃勃跑到桌邊一看:「我靠!這畫的是什麼呀?滿紙的顏色,中間一個半邊臉、藍眼睛、豁豁嘴大妖怪,那頭髮跟蛇似的彎來彎去。這不會是鬼吧?」小嫦正心驚膽戰地琢磨呢,忽然床上蒙頭躺著的那位詐屍般地跳起來扯長了嗓子大叫一聲:「煩----死----啦!」
「啊」地一聲尖叫,小嫦嚇得腳都軟了,渾身發抖地回頭看著那貨,只見他兩眼直勾勾地望著房梁,呼地長出一口氣,又頹然倒下。
小嫦見他又直挺挺地躺下喘氣,過去輕輕地搖了他兩下喚道「郎君、郎君。」見人倒是沒事,就是也沒什麼反映,也不敢打攪他,趕緊扯了那畫跑到前院。叫了彩雲彩屏、錢媽宋媽和錢家小媳婦兒李萱,幾個婦女烤著廚房暖暖的火爐,圍著那張怪畫唧唧喳喳議論起來。
一群沒有接受過科學教育的家庭愚昧婦女,能商量出什麼好來?最後,年紀大的錢媽、宋媽果斷宣佈,少爺極有可能是中了邪,趁現在還不太嚴重,要馬上驅邪,否則怕是越來越嚴重!其餘四位當然是笑啄米地點頭稱是。
剩下的事,小嫦這個無知少女就拜託給兩位中年愚昧婦女了,放下手中的活計,急急忙忙出門而去,尋找能降妖除魔的高人。而這一切,梁豐全然蒙在鼓裡。小嫦還不放心,吩咐來福跟著她和彩雲彩屏來到後院等著,照看少爺,她自進去陪著。
小嫦就這麼進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守著他,也不敢做針線。怕梁豐萬一真發起瘋來受傷,就拿了本書在窗前翻看,其實是愁眉苦臉地盯著。
梁豐睡了半天,心裡好像舒服了點,起來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無聊地看看窗外,心想是不是出門去逛逛,訪一訪張揮,最好是把他弄到家來住下,熱鬧熱鬧。但想想這裡離瓦肆有些遠,怕去了回來得晚,還是改天一大早去。
他忽然發現小嫦雖拿起書在看,其實眼睛一直在瞟自己。有些奇怪,問道:「你老這麼瞟我作甚?要看不會好好看嗎?」小嫦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僵硬地報以微笑。其實她發現梁豐起來挺正常的,沒什麼不對啊,會不會是自己弄錯了?正犯嘀咕,又不敢說。
梁豐更加奇怪,待要細問,就聽得窗外鬧嚷嚷地好幾個人進了院子。好像其中還有個人大聲問道:「妖怪在哪裡?在哪裡?」
梁豐大奇,心說誰啊,跑這兒來捉妖?披了衣服出門去看。只見一個頭戴八卦冠的道士,一手拿桃木劍、一手持黃紙,正興沖沖在錢媽、宋媽和來福的擁簇下站在院子裡。
那道士一見梁豐,估計那倆老娘們兒說的就是這位。於是兩眼圓睜,口裡唸唸有詞,忽然大喝一聲道:「妖怪哪裡走?」猛地就舉起木劍朝梁豐虛劈一劍,又把手裡黃紙放在地下,手往旁邊一伸,道:「血來。」一旁來福忙從身後把準備好的一隻大紅公雞遞上。那道士逮住公雞,使勁在雞冠上一掐,雞冠流出血來。就把雞冠對著黃紙龍飛鳳舞地畫了一張符,瀟灑地把雞一扔,任它撲騰去。拿起道符就惡狠狠地朝梁豐一步步走去,邊走還邊念叨:「妖魔鬼怪哪裡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梁豐先前被他虛劈一劍搞得愣住了,見他作法,正好奇地歪了腦袋直勾勾地看著,眼見這廝拿了張雞血片子朝自己走來,才回過神來:「不好,他這是把我當成鬼來捉啊!」
這時道士已然走到面前,正要伸手將符猛地貼他腦門上,梁豐情急之下,大吼一聲:「你敢!」嚇得道士退了一步,那符便拍不下去。
梁豐站在台階上不動,冷冷地掃視眾人問道:「這是誰的主意?你們要幹啥?」還沒等人答應呢,那道士又壯起膽子上前一步,還待繼續捉妖。梁豐只好把手一抬,擱住他的胳膊,把他輕輕朝外推了出去。
「好了,別裝神弄鬼了,誰請你來的?把我當鬼了?」下站的幾個人看少爺一點事都沒有,挺正常的,面面相覷,不敢說話。梁豐沒好氣地揮揮手,對來福說,去找永叔支些銀子,打發他走。來福巴不得別在這兒現眼,一把拖起還在蠢蠢欲動的道士就跑得無影無蹤,只剩了錢媽宋媽尷尬地站在院子裡,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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