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梁大少爺忙著搬家,過自己小日子的時候,朝堂之上一系列五花八門的小動作也比往常頻繁得多。
最大的倒霉蛋就是王欽若相公。
俗話說,日滿則溢,月滿則虧,這是句老掉牙了的話,可是古龍先生曾經嚴肅的指出:越是老掉牙的話越有道理。因為一句話但凡到了老而不死的地步,就證明了它超現實批判主義的存在。
廢話多了,說說正事。這幾年來,趙恆同志的病越來越重。起初只是風濕,後來估計並發了糖尿、前列腺以及心血管等等疾病,反正是越來越糟糕。
通常情況下,領導一生病,動小腦筋的就會很多。普通的拎著點心營養品上門探視對趙恆來說不起作用。級別太高了,這玩意兒太小兒科。
人吶,一生病就容易胡思亂想,何況自己眼看活不長了,既然管不了肉體,那就替靈魂打算打算吧。因此得道飛昇就是趙恆的最大願望,從老早起,他就開始幹這個,天書神篆祥瑞烏七八糟收集了一大堆。
而這一切,都是他最喜愛的神棍專業戶王欽若相公出力搞的。
所以,天禧三年底的時候,王相公又拍出了最拿手的馬屁,又要搞祥瑞為趙恆祈福了。開始老趙挺滿意,王相公是個熟練工,這方面在行得很,不用專門吩咐。
可巧就巧在一個疏忽就要出事。這回出的事比較好玩。天禧四年,也就是梁豐穿越過來的前一年,正當王相公大請滿天神仙下凡顯靈的時候,商州城裡偏偏搞起了嚴打,一群不法分子被揪了出來。其中居然就有一個多年行騙於商、京兩地的盲流道士譙文易。譙道士四處作怪,早被商州捕快列為偵緝對象,這次發現他又在跳大神行騙,就抓了個現行。等到押回他的老窩搜集證據時,基層辦案人員嚇了一跳:這廝家裡居然藏了好幾本禁書,大概都是些反動黃色一類的非法刊物,更見鬼的是,街面上流傳這廝居然會六丁六甲趨神鬼法。也就是說,他可以召喚天兵天將或者鬼兵鬼卒替他打仗。本來搞點封建迷信詐騙活動,看些非法出版物,一般罰點款拘留兩天也就算了。可這廝是鴨子死了嘴巴子硬啊,嚷嚷著自己和王相公有交情。
問題嚴重了,討厭王相公的也不是一個兩個,於是就有人給趙恆打了小報告,大概就是說王相公利用權力之便,召集異人術士想不軌。
趙恆開始沒當真,心想既然告上來了,那就走走流程,派個人去說說他,大家有個交代也就算了。誰知到王相公當相爺時間長了,心理有些膨脹,以為沒了自己,萬歲爺玩不轉他那個地球儀。當時就拒不認賬,還說了兩句大意是區區一樁小事,何必小題大作之類的牢騷怪話。
這回趙恆不高興了:哎喲呵!送你丫的三分顏色你還開染坊了?好吧,不認罪,待老子給你褪了神光吧!於是三下五除二,也不容他再囉嗦,直接就降級處理,保留太子太保的級別,去杭州做個通判吧。
老頭這下傻了眼,一時間還真不敢再強嘴,只好灰溜溜地上任去了。這是去年的事情。
挨到今年,事情有了些轉機:趙小六子當了太子。沒辦法,就他一個啊,老大到老五死得早,就這棵獨苗,他不當誰當?
王相公一看可高興了,自己是太子老師啊,趙小六子的上中下,人口手,山石土田,日月水火全是自己教的。學生出息了,怎麼也得拉老師一把不是?於是就急忙寫信給學生家長趙恆同志,大概說自己好歹也算太子老師,身體不太好了,能不能調動一下,回京城修養修養。
趙恆呢,也打算給兒子個面子,心說回來就回來吧,就把他給調回來了。還給了他個好位子:資政大學士,詔日赴資善堂侍講皇太子,會輔臣兼領三少。也就是說,少傅、少保、少師他都當上了。
開始老王假裝謙虛說不行、不行,我哪能三少都當啊,還有比我能幹的同志們吶,應該先解決困難的同志嘛!本來只是隨便謙虛一下下的,沒想到趙恆當了真:那行啊,既然你這麼能正確對待榮譽,三少你就別當了,改個司空吧。
這下老王又傻了眼:心說萬歲爺你怎麼玩真的啊?他委屈了,又開始發牢騷。這次趙恆反應挺快:不服是吧?好,改山南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意思是丞相級別保留,去當河南省長去。
要說這兩年真是王欽若相公的一個坎子啊,被折騰得夠嗆。才舒坦沒兩天,又夾起尾巴去了河南。可是在河南你那尾巴倒是繼續夾好啊,他不長記性,沒幾天又鬆開了。
這回是生病,病得可能不輕,反正在河南沒人治得好。於是就又寫了封信,想再寄給學生家長,希望到京城看病。哪知道這封信落到了自己的老冤家丁謂手裡。現在人家丁謂是宰相了,管著中央辦公廳收發室呢,看到這信,呵呵一笑,直接就蓋了個「地址錯誤」的郵戳給當作廢信處理了。
老王在河南難受哇,左思右想,憋出了個餿主意,寫信把自己兒子王從益叫到河南來,說你先給爸爸頂兩天班,等我悄悄進京去把病治了再說。
這下玩大了,溜班、曠工、隨意招聘臨時工,要是一般單位呢,批評一下扣幾個月工錢也就算了。可這是堂堂一個省啊,你還敢這樣玩兒?那不是打著燈籠照茅坑,找屎嗎?
關鍵時候,丁謂丁相爺的偵緝系統立了大功,直接就盯死了這個老傢伙。丁謂那個笑啊:小樣兒,你還敢開小差回家?看老子整不死你!
於是,丁相爺就屁顛屁顛跑到領導趙恆那裡,把王同志近期的異常表現一五一十說了個底兒掉。
老趙一聽大怒:娘希匹的王欽若,你還玩出花來了?叫御史中丞薛映直接就上他家一頓臭罵。老王被嚇慘了,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認錯。可沒那麼容易啊,再降司農卿、分司南京,奪從益一官。得,兒子原來的一點級別也丟了。
這回老王徹底踏實了!
話說丁相爺把王相爺斗倒,心裡高興啊。每天慶祝勝利,叫上親家錢惟演飲酒作詩,志得意滿,從此朝政可是老子把持了!
但歷史在這裡出現了一點點小小變化,因為那天梁大少神神叨叨對老錢說了那四句話以後,老錢一直琢磨。雖然沒搞明白,但也隱隱有個感覺,那就是梁豐勸自己牆頭草不要做得太露骨了,免得以後遭報應。
於是老錢除了繼續奉承親家之外,也近距離觀察觀察丁相爺,覺得梁豐的話靠譜。為什麼呢?因為他發現丁相爺也有些膨脹了。按照事物發展的歷史規律和物理規律來看,凡是膨脹的,多半就要爆炸;凡是自大的,多半就要倒霉。於是他就小心謹慎起來,想給自己趕快找條後路。
眼下最好的路子,莫過於搭上趙小六子這條剛剛起航的新船。於是,他做了兩件事,這兩件事都是那天在和趙恆劉娥扯淡時想好了的。這回見了梁豐,更加認定自己的主意很對,所以決定加快實施。
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珍藏的《西遊記》給太子爺送過去。這事好辦,托個小黃門,花點錢,神不知鬼不覺就可以了。這第二件事嘛,比較麻煩點,他打算找個合適的時間、地點,把梁大少爺介紹給太子爺認識認識。一舉兩得,一是利用梁豐的能力,和太子拉近關係,使自己成為今後領導班子的核心成員;二是提攜提攜梁豐,這人不可小覷,早晚能派大用場。扶植一下,對自己有好處。
錢惟演想來想去,腦子裡把大概用的著得人都排查了一個遍,最後,他居然想起一個最不靠譜的人來,那就是自己的老部下,但和自己以及親家都不太對付,同樣也是太子爺的老師,現任吏部侍郎,副宰相參知政事的前壬寅科狀元,王曾。
這王曾是朝裡出了名的一個直性漢子,大嗓門,炮筒子,典型的缺乏審美細胞。他怎麼可能跟錢惟演這種老表演藝術家混在一起,尿到一壺呢?就算錢惟演是老領導也不行。
但是王大人性格上有個特點:凡是對朝廷有好處的,就一定去做。換句現代點的詞彙來說就是: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繫,利為民所謀。當然,王大人境界還沒那麼高,他只是為朝廷的政權穩定出發。但是在那個時代,做到這地步已經是巔峰了,不能過分苛求古人嘛。
有了王曾這個特點,錢惟演就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於是,他就每天有事無事在王曾面前晃悠,也不找他搭話,而是盡跟旁邊人聊天。
一連幾天,他聊天的主要話題總會繞到一個人的身上來,那就是梁豐。老錢天天繪聲繪色給人描述這小梁同志如何如何有才氣,有性情,琴棋書畫作詩填詞那是小道,不在話下。關鍵是有性情,不虛偽裝逼,能於不可能處硬生生娶了襄州行首。尤其是題賣大會前前後後的事兒,簡直說得比錢孝儀那職業的還專業。特別濃墨重彩是梁豐處理善款,不貪不佔,還非常有建設性地制訂了福田和安濟院的管理規範,透明公開便於管理監督啊,可著這大宋朝,就沒有一個能想這麼全面的!
本來王曾對錢惟演這人挺膩味的,只是人家曾經是自己的上司,現在又沒和自己說話,也不好意思故意躲著人家不是?然後見天都聽他吹噓梁豐,哪怕再左耳進右耳出,也留了那麼幾句在心裡。
王曾對錢惟演人品瞧不上,但對他慧眼識才的本事倒挺服氣。這麼一來二去的,也把王大人對梁豐的好奇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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