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瀰漫著大地,天空清涼的月光從緩緩傾灑而下,為整個城內都是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銀紗。
屋頂上!
慕容復雙手抱頭,平靜的躺在瓦片上,呼吸沉穩有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夜空,漸漸的被勾起了記憶,腦海中浮現許多人的樣子,許久之後,徐徐吐出一口濁氣,眼神閃爍不定,不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些什麼
此刻,從房內出來的蕭峰卻是微微苦笑,讓他和千萬人一戰他都不懼,但若是讓他聽房內四個女人,嘰哩咕嚕的盡說些女人家之事,他倒是毛骨悚然,當下不耐煩多聽,便是從房內走了出來。
忽然,他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向了遠處的一座屋頂,在那屋頂上,一道孤傲的身影卻是斜斜躺在其上,不需多想,蕭峰便能猜到那人是誰,略微想了想,逕自取來兩罈好酒,然後便是拎著酒掠上那屋頂。
屋頂之上,慕容復靜靜地倚躺在那,即便是隔著遠遠的,依舊是能夠感覺到那股孤傲的冷漠。
「你來了?」慕容復顯然也是察覺到了身側的情況,而後轉過頭來看了蕭峰一眼,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蕭峰的動作並沒有刻意的掩飾,當然沒有逃過慕容復的耳朵。
蕭峰一襲粗布青衣自房瓦間緩步而出,淡淡的月色將其那張不怒自威的堅毅面龐,照射得格外清晰:「慕容公子!」
隨後便在慕容復身側不遠的一塊磚瓦上坐了下來,然後將手中的酒罈揚了揚,朝慕容復丟了過去。對此。慕容復也不拒絕。伸手接過,打量了一下,淡淡的道:「想不到我們還有機會在一起喝酒!」說完,坐起身來,一掌拍開封泥,仰頭猛地灌了一口!
「你對當日之事還在耿耿於懷?」蕭峰也跟著猛灌一口,而後放下酒罈,將目光望著身旁的慕容復道。
慕容復微微搖頭。偏過頭來,望著蕭峰,平靜道:「我若耿耿於懷,就不會接下你的酒了,放心,我慕容復雖然沒有什麼君子心胸,但也不是什麼小人度量!」語氣頓了頓道:「我知道,當日之事即便再重來的話,你還是會那樣做,而且。站在你的角度,你並沒有做錯!」
蕭峰聽得慕容復的話語。哈哈一笑道:「你這麼篤定我一定會那樣做?說不定我後悔那樣做了呢?」
慕容復的目光也是順著蕭峰望去,淡淡笑了笑,道:「若你不那樣做,那就不是我所認識的北喬峰了!」
聞言,蕭峰一愣,目光中摻雜這許多複雜,沉默了片刻,道:「雖然如此,或許對你以及…王姑娘來說,有些不太公平,你會發怒也屬正常!」
「我所認識的蕭峰,是一頭睥睨傲視天下的雄獅,而不是此刻像個娘們一樣,婆婆媽媽!」慕容覆沒有去看蕭峰,只是舉起了手中的酒罈,狠狠的灌了一口之後,淡淡道。
「娘們?」蕭峰聽到慕容復的話卻是有些啞然失笑,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說這話的人,普天之下也唯有你慕容復敢說!」說完,端起酒罈,仰其脖子猛喝一大口,接著道:「若說蕭某是一頭雄獅,你慕容公子便是一頭鳳凰,孤傲到底卻又誓不低頭!」
「鳳凰?」慕容復微微一笑,隨即略帶深意的看了蕭峰一眼:「鳳凰和雄獅,一個是萬禽之王,一個萬獸之王,你說,到最後,它們若是相鬥,結局會是怎樣?」
蕭峰聽到慕容復突然的話語,顯得是有些好笑道:「鳳凰是萬禽之尊,它的生活在天空,而雄獅,他是萬獸之王,奔跑於大地,它們兩者之間怎麼可能會有交集?何來的結局?」
隨後慕容復不置可否的聳聳肩,看了看蕭峰,也不願意再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突然道:「你一直尋找的那個帶頭大哥,情況如何?有什麼消息?」
「哎,茫茫人海,所有的線索都斷了,想要尋覓,如何之難?到現在依舊是一籌莫展,更別說要找其報父母之仇!」蕭峰面色帶著甚許苦澀,微微歎息道。
慕容復望著面色苦澀的蕭峰,感受著那不斷抖動的虎軀,繞是他這般的心境,都是有著淡淡的無力感湧上,雖然明明知道蕭峰所找的仇人就在面前,但他卻是只能這樣靜靜的看著,一如當初那般,無力而可笑。
隨後,慕容復也是逐漸的沉默了下來,默默的將手中美酒緩緩的灌了兩口後,淡淡道:「是啊,父母大仇,又怎可不報?在父母大仇的面前,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蕭峰臉龐上的苦澀,很快的便是消散而去,他看了慕容復一眼,道:「你說的沒錯,父母大仇,仇深如海,若是不報,我蕭峰枉為人子,哪怕是犧牲我蕭峰這條命,我也要為他們討回一個公道!」
慕容復抱著酒罈,他知道,他不可能說服蕭峰,也沒有臉面去讓蕭峰放棄仇恨,兩人的立場.處於絕對的逆反,他是慕容博的兒子,而蕭峰卻是蕭遠山的兒子,他們生來,便是宿敵,兩者只見注定無法共存,總歸是要做出抉擇的。
有些事情,儘管不是他所願意的,但卻是他無法逃避的,也正因為這份宿命的仇怨,令慕容復始終不願意和蕭峰有所交集,因為他知道,那一天,無論早晚,遲早會到來的。
「對了,這次英雄大會的事情,你準備如何解決?」就在慕容復靜靜發呆的時候,蕭峰突然問道!
「英雄大會?還能如何解決?唯一戰爾!」慕容複眼中的精芒沒有過多的掩飾,隨即頗為灑拖的輕笑一聲,然後瞥了蕭峰一眼,道:「難道就這麼相信玄痛不是我殺的?」
聽到慕容復漫不經心的話語,蕭峰卻是一臉的凝重道:「我自然相信,而且我的授業恩師玄苦大師,亦不是我殺的,說起來,我們倒是有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聽到蕭峰的話語,慕容復默然,輕輕搖晃著手中美酒,沒有說話,旋即再度飲了一口手中略顯辛辣的美酒,突然慕容復自嘲一笑,道:「你猜錯了,玄痛是我殺的!」
誠然,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他的便宜老子慕容博,但是不可逆轉的是,慕容復始終都是他的兒子,即便是慕容復不願承認,但是身份擺在那裡,慕容博殺的,和他慕容復殺的,在這些江湖眾人的眼裡,有區別麼?
再者,此刻的慕容博已經大徹大悟,甚至將一身的功力都傳給了慕容復,他慕容復又如何能眼睜睜,讓此刻的慕容博去承擔所有的責任?反正無論慕容復如何解釋,他的身份已經讓他無法獨善其身,倒不如將一切的恩怨抗在自己的身上。
望著神色自嘲的慕容復,許久後,蕭峰方才回過神來,微微有些吃驚,他如何也想不到,玄痛居然會是慕容復所殺,這是蕭峰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的,當下連忙道:「玄痛大師真的是你殺的?可你為什麼要殺他?」
「普天之下,能夠使出韋陀杵打死玄痛大師的人,除了我姑蘇慕容復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又有何人能夠做到?」看著蕭峰略帶急意的樣子,慕容復輕聲一笑答道,此時他的臉龐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安靜。
蕭峰一聽,當下釋然,是啊,也只有慕容復能夠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看來此事,還真是慕容復所為!
就在蕭峰面色閃爍不定之間,慕容復的聲音再度響起:「很多事情,難道就非得要有理由才能做麼?倘若無怨無仇便不加害,世間種種怨仇,卻又從何而生?」
這一刻,蕭峰感覺慕容復突然變得陌生起來,彷彿當初和他對酒當歌,開懷暢飲的人此刻變得極為遙遠,一時間倒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看著蕭峰的臉色,慕容復搖了搖頭,這就是他和蕭峰的不同之處,蕭峰是個無愧於心的錚錚好漢,更是一個氣吞山河的蓋世英雄,而他慕容復,卻只願做個攜美逍遙的江湖浪子而已。
慕容復終於站起身來,目光望著那臉色變幻不定的蕭峰,眼中突然有著一抹回憶之色浮現出來,道:「想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之時,也是彼此對酒,沒想到,今日,還能有機會在一起喝酒。」話音一轉道:「還記得當初杏子林一戰麼?」
蕭峰此刻似乎被慕容復的情緒感染,哈哈一笑,重重的點了點頭,道:「自然記得,說起來,慕容公子你還欠我一戰!」
「希望你能一直的這樣執著下去吧,這樣的你,才是我認識的蕭峰,那個頂天立地的蕭峰,放心吧!這一戰,不會再久了!」慕容復說下一句令蕭峰感到莫名其妙的話後,猛地一轉身,手中酒罈衝著蕭峰一舉,一聲大笑,將那美酒一飲而盡,而後甩開,大笑而去。
蕭峰望著慕容復遠去的背影,輕輕一歎,喃喃道:「那一天,我也很期待,慕容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