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秋水的那一句是她,和巫行雲的那句不是她,使得深谷之中的氣氛,頓時有了細微的變化,虛竹和慕容復也是將目光投注在了面前兩人身上,在這一刻,本就安靜的氛圍更是變得鴉雀無聲,一種異樣的壓迫籠罩在深谷之中。
慕容復並未言語,目光平靜的望著面前的巫行雲,雙手後者身體的不住顫抖,倒是絲毫不拉的落在慕容復的眼裡,對此,慕容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他們這種錯位的感情,任誰也說不清楚,他搖了搖頭,抵住李秋水後心的雙手,依舊不斷地為其輸送著內力。
這一怔本來只是霎息之間的事,但慕容復心神恍惚,腦中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後,在慕容復這般連續不斷的行功下,李秋水身子微微一動,隨後輕輕睜開了眼睛。
李秋水的眼睛依然死死的盯著地上的那幅畫,變色不同的變化,時喜時怒,片刻後,雙手猛然抓著頭,全身顫抖,一伸手,抓去了臉上蒙著的白紗,手指力抓自己面頰,登時血痕斑斑低聲出一陣咆哮,咆哮聲中,充實著痛苦也淒然:「為什麼是她?」
巫行雲向畫中的美女凝神半晌,隨後望著那雙眼赤紅並且充實著淚光的李秋水,也是輕輕一歎,那一直冷漠的臉頰在此刻竟然變得柔和了許多,輕聲道:「師妹……」
李秋水身體又是一顫,抬起頭來看著巫行雲,苦笑道:「師姊……」
天空之上。蕭瑟秋風吹過。虛竹和慕容復相視一眼。皆是能從彼此的眼中之間看到一抹苦澀,隨後將巫行雲的身影微微挪動了一些,將兩人挪到一起後,各自退後了幾步。
慕容復瞧著李秋水的巫行雲的表情,心下有些默然,在這三人的糾葛中,無論是巫行雲,還是李秋水。亦或是無崖子,他們都不是勝利者,他們反而更像是刺蝟一般,愈是一往情深,就抱得越緊,其實,傷害的都是彼此。
望著此刻如受傷的野獸般出痛苦咆哮的李秋水,慕容復也是沉默起來,縱然巫行雲和李秋水二人,無論武功。模樣,資質都是世間少有。但始終逃不過那情之一字。
怔怔的望著那聲如咆哮的兩人,再想想那逍遙派幾位傳人,一個形若孩童,一個容貌被毀,一個半死不活苟延殘喘,本該如神仙般飄逸灑脫,逍遙於世的絕代風華的人物,最後落得這般下場,心下多少對無崖子的所作所為有些無奈。
誠然,慕容復很尊敬無崖子,因為其不僅是王語嫣的外公,而且幫助自己突破絕頂高手的境界,更傳授了自己許多武道上的經驗,但是,對於他的一些做法,慕容復還是不敢苟同。
無論是教徒,還是情感,慕容復都對無崖子的做法不太認同,丁春秋的偏執與狂傲,何嘗沒有無崖子自己的原因?
而說到感情,王語嫣和阿碧兩女,哪一個慕容復都不願意捨棄,乃至於一直不離不棄的陪伴著兩女,而無崖子,他卻用情不專,甚至於在移情別戀後,對李秋水,對巫行雲,不聞不問,甚至趨於漠然,所以從某種程度而言,無崖子也是自私的。
而一旁的虛竹卻是看著巫行雲和李秋水雙手合十道:「我佛說道,人生在世,難免癡嗔貪三毒,師伯、師父、師叔都是大大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糾纏在這三毒之間,儘管武功卓絕,卻始終無法堪透這情之一字,可惜,可惜,可惜!」說到最後,更甚至是連說三個可惜。
只見場中李秋水緊緊抓著巫行雲的手,輕聲道:「我一直以為畫中人是我,無崖子真正愛的人是我,沒想到,咱們兩爭了大半生,到此刻才發現,原來,我們都不是他所愛之人。」
隨後話鋒一轉,突然尖聲叫道:「師姊,你我兩個都是可憐蟲,都……都……教這沒良心的給騙了,哈哈,哈哈,哈哈!」
聽得李秋水的聲音,巫行雲臉龐一陣抽搐,卻是仰天一陣大笑,笑聲中充斥著一股悲涼:「哈哈,師妹說得對啊,我們都叫那個沒良心的給騙了,哈哈……」
說完,兩人彼此對視一眼後,緊緊抓住對方的手,仰天大笑
「可笑我們居然為了這個沒良心的明爭暗鬥了一輩子,不值得!」李秋水的明眸緊緊的盯著巫行雲的臉龐,唇角浮現一抹淒然,聲音嘶啞的道:「師姊,我們罷手吧!」
許久之後,巫行雲緊咬著嘴唇,終於是緩緩點頭道:「師妹,你說的沒錯,不值得,我們不值得為那個沒良心的小賊如此!」
以巫行雲和李秋水的恩怨算來,兩人都深愛著無崖子,是以不惜手段盡出,只為將無崖子從對方手中奪來,按理說兩者間的仇恨,根本沒有絲毫調和的可能性,可是此刻,兩人卻是相視一笑,彼此間前仇盡釋。
而隨著李秋水和巫行雲的盡釋前仇,那籠罩在虛竹與慕容復心頭的壓抑,方才逐漸淡去,兩人面面相覷了一眼,眼神中皆是露出會心一笑,目光中的笑意甚濃。
此刻但見李秋水卻是和巫行雲一改剛才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針鋒相對,此刻竟是極為親密,無休無止的聊起了年幼同窗之時的趣事,一會兒回述從前師門同窗學藝時的情境,一會兒回述當年彼此的過往,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的說下去。
慕容復一臉呆滯的瞧著巫行雲和李秋水,他實在是一下子轉不過神來,剛才還非得拚個你死我活的兩人,此刻竟然如同多年感情的好姐妹一般,濤濤不絕的在那講述著,頓時,慕容復卻是一臉的哭笑不得!
時間慢慢過去,只見兩人還在那聊天,慕容復和虛竹對視一眼,隨即朝虛竹眉頭一撇,甩了一個眼神過去:「這兩女人真可怕」,虛竹立即點點頭,回了一個眼神:「小僧也是這般覺得!」
幸好,過了一會,巫行雲卻也是回過神來,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短管,當即將那黑色小管扣在中指之上,向上彈出,只聽得一陣尖銳的哨聲從管中發出,其內那小管便是筆直射上天去,待做完這一切之後,巫行雲才笑著跟李秋水解釋道:「師妹,這是我靈鷲宮的信號彈,我們還是等會再聊吧!」李秋水笑著點點頭,沒有多言。
沒過多久,便見數位披了淡青色斗篷的人影,遠遠奔來,宛如一片青雲,聽得幾個女子聲音叫道:「尊主,屬下追隨來遲,罪該萬死!」數十人奔馳近前,斗篷胸口都繡著一頭黑鷲,神態猙獰,眾女望見巫行雲,便快步奔近,在其面前拜伏在地。
瞧著趕來的靈鷲宮弟子,巫行雲語氣中卻是沒有往日的嚴厲,反而有點親切與平易近人:「算了,此事倒也不怪你們,下不為例,從今日起,我身旁的這位便是縹緲峰靈鷲宮的二宮主!」
巫行雲數十年來,在她的掌管下,麾下的九天九部對巫行雲敬畏無比,從不敢有半分違拗,是以,此刻雖然武功盡失,但依舊自是言出法隨,眾人拜伏在地道:「見過二宮主!」
隨後將慕容復和虛竹介紹給靈鷲宮眾弟子,當下數人向慕容復和虛竹見禮後,巫行雲才緩緩看著慕容復和虛竹道:「好了,大家回宮內再說吧!」語畢,靈鷲宮眾女立即點頭應是。
巫行雲目光這個深谷一眼,她和李秋水的所有恩恩怨怨,便是在這裡,徹底的煙消雲散,此番要離去了,當下心裡有些許感慨,隨即轉過來,深吸口氣,在眾人的攙扶下。
而隨著眾人的離去,深谷內變得格外的寂寥,天空之上,蕭瑟的秋風吹過,留下滿地的碎石,記述著谷內所發生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