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出發時距趙仰僅僅只相隔了一夜而已,並且也是同樣不眠不休的換馬疾行,可是一萬七千人的軍隊與兩百人相比,畢竟要臃腫龐大了許多,在速度方面要受些影響,因此,直到第二天午時,姑臧城的輪廓才隱隱出現在了張茂眼前。
楊宣作為姑臧令,遠遠的就看到了天際一大片滾滾煙塵正快速席捲而來,粗略估計一下,至少有一萬多接近兩萬的騎兵,不由得面色大變,連聲下令道:「關門,快關上城門,快點!」
很快的,城頭下方傳來了「咯吱咯吱~」的推門聲音,緊接著又是「轟!」的一聲巨響,楊宣心裡才稍微定了定,放眼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兵部隊。漸漸地,他看清楚了,來騎打的旗號居然是張茂部,心裡不禁有了些許猜測。
沒多久,大軍在城下停住,楊宣探頭喊道:「平西將軍,何故帶兵進城?還請速速返營駐紮。」
「楊宣,快開城門!」張茂也不與他廢話,直接道:「張駿夥同趙仰以及妖道劉弘行軾西平公,罪大惡極,人神共憤!本將剛剛於前線大破趙軍,便立刻火速返回捉拿叛逆,為家兄報仇,請楊將軍速開城門,莫要耽擱了正事!」
「這個」楊宣為難起來。
大破趙軍,與楊宣沒有多少關係,作為姑臧令,他也分潤不到好處,因此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激動,他在意的是張茂帶兵進城對他的影響。
今天一大早,楊宣就接到了張寔已於昨夜暴病身亡,其子張駿繼任為涼州牧的消息。無須多想,張寔的死絕對另有隱情,前兩天還氣色正常的很,怎麼可能說死就死了?不過,這與他楊宣有又什麼關係呢?能安安穩穩的當好自已的姑臧令,盡情享受下輩子的美好生活就行!管他涼州牧是張駿還是張寔,或者是另有其人?
出於這樣的心思,楊宣立刻就參拜了新主,並得到了一切照舊的承諾,令他大為鬆了口氣。
見楊宣猶豫不決,張茂面現不悅之色,厲喝道:「楊宣,為何不開城門?莫非你已向逆賊投靠?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十息之間,再不開門,本將即刻揮軍進攻,介時玉石俱焚,你可別後悔莫及!」接著又語氣一緩:「楊將軍你若歸順本將,本將記你破逆有功,事平之後,定有封賞,絕不食言!」
姑臧有五千守軍,連同州府衛隊,共有六千人,按理說,依堅城抵擋一萬七千軍的進攻是綽綽有餘,更何況張茂部全是騎兵,沒有攻城武器,問題是,他張家內亂將士們都不願參與,無論是誰入主涼州與他們關係不大。
楊宣轉頭看了看,將士們均是一幅畏畏怯怯的模樣,大多數以期盼的目光看向自已,很明顯,就等著下令開城呢,沒人願意與張茂死磕,在他張家的內亂中白白丟了性命。
『張駿啊張駿,本將對不住了,這是將士們的共同決定啊,本將也無能為力。張家的事情你們叔侄倆自已去解決吧。』楊宣暗暗想著,當即施禮道:「請將軍稍待,末將這就給將軍開城!」說完,親自跑下城頭去打開城門。
又是一陣咯吱咯吱聲,城門再次洞開,楊宣親自迎了出來,向張茂行了今天的第二次參拜大禮。
張茂臉上陰霾盡去,滿意的笑道:「楊將軍快快請起,你先前為逆賊所蒙騙,如今迷途知返,為時未晚。今次本將記你獻城有功,待為家兄洗清冤仇之後,必將提拔重用於你,你且放心便是。」
楊宣感激道:「末將謝過將軍寬厚。」
張茂點了點頭,吩咐道:「楊將軍還請再辛勞幾日,一旦有可疑人物接近,要即刻向本將匯報。」緊接著又向後招手大喝道:「將士們,咱們去為西平公報仇!」說完,一夾馬腹,領著軍隊向城內奔去。
張茂只帶了六千軍入城,其餘的都被他安排了回返營地駐紮。以六千軍,橫掃姑臧綽綽有餘,另外他還要防著張靈芸回軍來攻,在城外有駐軍的情況下,可以尋機內外夾擊,一舉破之!
與楊宣幾乎在同一時間,各屬官也接到了張寔暴斃的消息,震驚之下,紛紛趕向了州府。
不過,羊明是例外,由於張寔的暴斃身亡,姑臧必將為此陷入到混亂當中,同時也是雲峰奪取涼州的天賜良機,在這個時候,還是小心為好,免得給雲峰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州府大殿內,張駿全身披麻帶孝,兩眼佈滿血絲,臉上儘是悲傷之色,更有數次哭的差點暈厥過去。
如此情真意切的表現,令原本還心存疑惑的眾人或多或少的釋去了懷疑,即使仍有一些人持著保留態度,可是,張寔身亡已成既定事實,再追問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十幾年的老官油子,都明白有些事情不能較真,較真就輸了。
在趙仰與閻沙的推動下,張駿作為張寔獨子,毫無爭議的暫攝涼州牧。之所以暫攝,因為還欠缺建康司馬睿的一紙敕令,在名義上,涼州還是奉晉室為主。然而,誰都知道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待辦完了張寔的喪禮,抽個空子遣使往建康跑一趟即可。
張駿的稱呼也換了,僚屬們都改稱他為使君,又每於回答或是提問之前均是先施上一禮,令他頗為迷戀這種感覺,軾父所帶來的僅有的一點點良心上的譴責早已不翼而飛,甚至還有些後悔為什麼不早點動手,害他白白多過了幾年灰頭土臉的日子。
不知不覺中,沙漏顯示已經過了正午,張駿仍然沒有宣佈散去,初嘗權力滋味的他正在與屬官們商議著張寔的喪禮品制。
底下的一幫子老傢伙們引經據典,提出了許多建議,張駿則饒有興致的傾聽著,並不時的駁斥掉這條或者同意另外一條,看的出來,才短短半天時間,他就已經徹底融入到涼州牧這一角色當中。
正當他興致勃勃的時候,突然,震天的喊殺聲在殿外響了起來,眾人心裡猛的一驚,一下子就閉上了嘴巴,均是夠著頭小心翼翼的向外看去。
喊殺聲越來越清晰,其中還夾雜著臨死前的慘叫。
「兵變!」殿內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這兩個字!很快的,就看到成群的守衛潰退下來,如同無頭蒼蠅般在殿前廣場上四處逃竄,有些機靈點的立刻高高舉起手中武器,跪地投降。而繼續奔逃著的,則被來自於身後的一支支箭矢奪去了性命。
片刻之後,大批殺氣騰騰的軍士衝了進來,排著整齊的隊列佈防在殿前廣場上。
張茂從中排眾而出,陰森的目光射進殿內,直刺入正高踞上首的張駿眼中,令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張茂這才滿意的冷冷一笑,在幾十名親衛的護侍下,不快不慢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