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58章  (5)
    第127章(5)

    寶玨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你是說……因為我?……」心突然沉了下去,愧疚感鋪天蓋地地湧了上來,無邊無際地壓抑著她,被自私蒙蔽的眼,終於恢復了清明,她意識到:她必須為溫伶做些什麼!不然,她將抱憾終身!

    「哼!」十六冷哼一聲,撇過臉。

    寶玨匆匆忙忙就往外走,走到門邊突然回頭,瞪著十六,氣呼呼地問:「他跑哪裡去發瘋了?!」

    「北郊淨隱寺,」十六看著她,幽幽道,「你就算現在趕去,大概也晚了……伶哥哥在房裡點了夢香,他雖然有一天不能下床,你也陪著睡了一天。今天一早,他就去了淨隱寺,現在剃度儀式大概已經開始了。」

    寶玨不由得罵了一句「這個專惹麻煩的臭小子!」轉身一陣風似地衝了出去。

    十六看著她離開,冷竣的臉慢慢地和緩了下來,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手腕,他喃喃道:「伶哥哥,十六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下面就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但願你也能得到幸福……」

    寶玨昏頭昏腦地衝出來,才發現自己站在了熱鬧的大街上——原來她沒有走後門的習慣,一頭就往前院扎,「霓裳蝶衣」正在營業時間,她一下子穿堂而過,竟然誰都沒有注意。

    站在大街上,寶玨的頭頓時暈了——出入都有車轎接送,現在,誰能好心告訴她,北,在哪邊?!

    正在她發愣的時候,一群兵士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下正好經過,見一個女子傻站在路口,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那個軍官「咦」了一聲,走上前,抱拳問道:「下官趙楹,拜見公主殿下。」說著,撩衣服就要下跪。

    「別,別,」寶玨趕緊攔住,「我是偷偷出來的,你可得替我保密,別把我的底給洩了!」她一本正經地囑咐。

    趙楹一笑:「公主放心,下官是不會多嘴的。府上封鎖了公主失蹤的消息,就連蕭駙馬讓下官幫忙尋人的時候,也是再三叮囑,下官當然會管住自己的這張嘴,這些都是下官信得過的下屬,他(她)們的嘴也很嚴,公主請放心。」

    寶玨臉一紅,暗道:這話怎麼聽著好像在諷刺我出來打「野食」?

    這就是標準的「做賊心虛」了!其實,蕭文是擔心寶玨被綁票,生怕大張旗鼓地找人,會讓綁匪走投無路選擇撕票,這樣寶玨就危險了,所以,他在求趙楹幫忙的時候,才再三叮囑要盡量不引人注意,而且,不要洩露風聲。

    趙楹道:「既然公主安然無恙,那是再好也沒有的了,想必府上也等得心急了,不如讓下官護送公主回府吧!」

    寶玨搖了搖頭:「我還有要緊的事要辦,一時三刻還不能回去。還是請你派人給我家送個口信吧,就說我一切都好,再過些時候就回去……」抬頭看了看天,「今晚肯定回家的,讓他們別擔心。哦,還有,」她對著趙楹,雙手合什做了個請求的姿勢,「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到北郊的淨隱寺,要怎麼走?」

    「淨隱寺?」趙楹奇怪地看著她,「公主到那裡去做什麼?那裡是平民出家修行的地方,如果要禮佛的話,以公主的身份,為什麼不去南城的護國寺?那裡可是皇家供奉的寺院,有不少先帝的侍君侍卿都在那裡修行,景致也比較幽雅。」

    「我不是去拜菩薩的,」寶玨笑的有些尷尬,「是有些事要處理……你能告訴我怎麼走嗎?」

    趙楹看著她,心裡一動:「如果公主不嫌棄的話,下官願意給公主帶路。」

    寶玨一喜:「那是最好的了,老實說,我還擔心你給我指了方向以後,我還會走錯……丟人也就罷了,耽誤了正經事,我可就要後悔一輩子了!」

    趙楹心中起疑,面上卻不動聲色,叫過一個心腹,讓他把隊伍帶回去,再到公主府邸走一趟,送個口信,自己則陪著寶玨朝城北郊外走去。

    趙楹並不是一個好打聽的人,既然是陪著寶玨走,他倒是真的盡到了一個領路人的義務。寶玨心裡著急,也不感覺累,匆忙趕路,大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終於站在了淨隱寺的門口。

    第135章

    寶玨看了看寺上的匾額,轉頭對趙楹道:「我自己進去就好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趙楹也是聰明人,當即道:「下官在寺外著就可以了,公主不必掛心,還是早些把事情辦好了,下官也好護送公主回去。」

    「……也好,」寶玨無意識地揪了下耳朵,「那我就先進去了,一會兒就出來。」不知道,等會兒我再拖一個人出來,他會不會覺得驚訝……不管了,先看溫伶要緊!想著,她便匆匆往正門而去。

    寺廟只有在初一、十五等其他特定的時間,接受信徒的膜拜,由於女兒島特殊的環境,只有男子會選擇避世出家,而女人就算過得再不如意也絕不會走這一步,所以,這裡是沒有庵堂的,而相對的,寺廟的信徒,多半是「善男」,「信女」卻是十分少見的。像寶玨這樣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女子,出現在冷僻的郊外寺廟門口,而且又不是接受香火供奉的日子,就更加透著古怪了。

    因為不是開放的日子,所以正門是關閉的,寶玨要進去,只好走側門——這個時候,只有側門是開著的。

    寶玨一隻腳才跨進門檻,迎面走上來個小沙彌,手裡還拿著一把大笤帚——顯然是正在掃地,兼看門的。

    「女施主,淨隱寺是男子清修的地方,今天也不是接受香火的日子,女施主的向善之心可嘉,不過來得卻不巧,只好請回了。」小沙彌雙手合十,客氣地下逐客令。

    寶玨裝著沒聽懂,照樣把另一隻腳也跨進來——好了,這下她人在裡邊了,小沙彌就算要「武力驅逐」,她也不怕了。

    「小師傅,你誤會了,我不是來拜菩薩的,我是來找人的。」

    小沙彌道:「恐怕是女施主找錯地方了,這裡都是出家人,和俗世紅塵已無瓜葛,女施主要找人,還是到別的地方去找吧。」

    「不會錯的,他肯定在這裡,」寶玨急道,「小師傅快讓我進去,再晚,他要是被剃度了,就來不及了!」

    小沙彌恍然:「原來,女施主是來找溫善人的……溫善人今天的確來求見方丈大師,請求拜在佛門之下,不過被方丈大師拒絕了。」

    寶玨鬆了口氣:「為什麼?」

    「大師說,他塵緣未盡,」小沙彌上下打量了寶玨一番,道,「不過溫善人似乎鐵了心,跪在佛祖面前都不肯走,方丈勸了他半天,他也不聽,連茶水素齋都不肯用,真是讓人擔心。女施主既然親自來接他,那是再好也沒有了,趕緊把人領回去吧!」說著,轉身在前面帶路。

    大雄寶殿上,只有一個孤零零的人影,跪在蒲團上,雖然沒有看見他的正面,寶玨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個人就是溫伶。

    烏黑如墨的頭髮,披散在肩頭——雖然方丈無意為他剃度,但他似乎也不願意就此把頭髮束起,就此斷了出家的心思;仰著臉,癡癡地看著佛祖慈悲的眉眼,溫伶不由得淚濕雙睫,心中淒苦:哪裡都沒有自己的位置,沒有人願意要他……到底前世犯下了如何的罪孽,今生要讓他承受這樣的痛苦?為什麼總是給他美妙的夢想,就在他拼盡全力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的時候,又被人無情地粉碎,於是,美夢,就變成了噩夢——就好像因為乾渴而瀕死的人,以為自己看到了清泉,鼓起所有的力氣不斷地追尋著,最終卻發現,那只是海市蜃樓!也許,他不該奢望得到公主的愛,他應該明白,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可是,她是那麼多年來,第一個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是第一個沒有對他有任何企圖的人!他也不想為她癡迷,為她癲狂,可是,他沒有辦法!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他本來以為經過了一夜纏綿能讓自己就此死心,可是沒有,他發現自己反而比從前更叫沉迷了!這讓他感到害怕,他不能給她添麻煩,所以,就跑到這裡來央求方丈收留他,只有這樣才能強迫自己了斷塵緣,但方丈卻偏偏拒絕了他!他要怎麼辦?他該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溫伶!」

    一個絕對不會在此時此地出現的清脆女聲,突兀地響起,溫伶不由得苦笑——心魔已生,都出現幻聽了呢!再下去,說不定要瘋了!瘋了……也好……

    「溫伶,」寶玨跨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大殿,來到溫伶的身邊,跪在他身邊的蒲團上,側頭看他,「想什麼呢,這麼專心?我叫你,你沒聽見麼?」

    溫伶轉過臉,這才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公主……」他低喃著,又是歡喜,又是恐懼——他可以認為,她是為了他而來的嗎?可,萬一不是呢?「你,你到這裡來做什麼?」他低下了頭,喃喃地問。

    「這話我還想問你呢,」寶玨無奈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見溫伶渾身一僵,不由得歎了口氣,「你的腦袋瓜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以前是自殺,現在是出家,溫伶啊溫伶,你怎麼就是不能安分地過日子呢?偏偏要生出這麼多的麻煩來……我真是服了你了!」

    溫伶覺得自己渾身發冷,半晌才找回了反擊的能力:「我想怎樣,都和你沒有關係吧?你是我什麼人?我是你什麼人?大家不過萍水相逢,就算你有恩於我,我也已經報答過你了,接下來,我要走什麼樣的路,是我自己的事,與你無關。」

    「是麼?」寶玨看著他蒼白憔悴的臉,眼中閃過不忍,「你以為你把自己給了我,把你的產業都送給了我,我們就兩清了?沒有,沒有兩清!只有更加糾纏不清!以前是你欠我,現在卻是我欠你了!」

    溫伶看了看她,沉默片刻,道:「錢財是身外之物,情愛是穿腸毒藥,我現在已經大徹大悟,決心要出家了,霓裳蝶衣我留著也沒用,還不如送給你,反正當初也是為了你才拚命努力到現在這個階段的,我也沒有什麼其他的請求,只要你能對十六夫妻好一點,就好了。」

    「那你呢?你那件事情怎麼說?」寶玨看著他。

    「我?」溫伶自嘲地笑著,「我說過了,那是為了報復,你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報復過了,我也就放下了……」

    「是嗎?真的放下了?那為什麼方丈大師不肯收留你?」寶玨問,「可見是你塵緣未了的了!」

    「怎麼不肯?」溫伶勉強一笑,「剛才我還和他們一起唸經呢!如果你是說我還沒有剃度的話,方丈大師說了,要挑一個好日子,不是隨便什麼時候都可以收佛門弟子的……」

    「你就編吧!」寶玨看著他,憐惜之情溢於言表,「當我不知道?我都問過小沙彌了,人家都告訴我了……哎——你這又是何苦?」

    溫伶心裡委屈,真想撲到眼前人的懷裡痛哭一場,可是他不能——他也是有自尊的,人家都明白說過不喜歡他了,他又何必死纏著人家不放?「雖然做不成正式弟子,我帶髮修行,總可以吧?等方丈大師看到了我的誠意,他一定會收留我的!」他故做篤定地說。

    「溫伶,」寶玨板過他的臉,「你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回答我,你真的想出家嗎?還是為了和我賭氣?」

    溫伶眼簾低垂,細長的睫毛拚命地扇動著,多了一會兒,他說:「是真的想出家……我覺得,活著,沒意思,如果不想死,就只有出家,我答應過你,不尋死的,所以,就只剩下出家一條路好走了。」

    「你可真是個傻瓜!」寶玨眼眶發熱,一把抱住他,「我以為時間會讓你變聰明一點的……沒想到,反而比以前更傻了……像你這麼傻的人,連佛門都不願意收……也只有我,願意將就一點,把你帶回家……那,你還願意跟我回家嗎?」

    溫伶霍地抬頭,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你要帶我回家?為什麼?如果是因為我和你過了一夜的話,沒有那個必要!我都說了,我是為了報復你!而且,我都決定要留在這裡了!你不用為我的將來費心,真的!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負責……」

    寶玨伸手點住他的唇:「別說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口是心非』對我是沒有任何作用的。我既然想好了要帶你走,自然會給你個交代,我只是擔心你會覺得委屈,畢竟我已經有了五位夫君了……而以你的相貌,能力和家財,如果和別的女子成親的話,要得到三媒六聘的正室位置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如果……我是說,如果,」她猶豫地看他,「如果,你不在意只能成為側室的話……如果,你不在意只能得到我不完整的愛的話……如果,你不在意放棄自由自在的生活的話……如果,你不在意從此只能相妻教子的話……你還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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