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53章
    第126章

    寶玨目送他們離開,回眸看向蕭文的眼中,有著濃濃的失望:「文兒,我沒想到,你對我的懷孕會如此牴觸……可就算你對我有氣,也不該把氣出在月清澄身上。花菲說得對,他沒有必要這樣算計紫玉,只要他不向月女皇開口,紫玉根本就不可能有回來的機會,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呢?對他,又沒什麼好處!」

    蕭文看到月清澄犯病,心裡也很後悔,同時又對自己剛才的失態也覺得很困惑——正如花菲所說,他應該為公主高興,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發脾氣?聽到寶玨的話,他抬眼看去,心裡頓時一涼,想要開口解釋,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默然了半晌,才低聲道:「秀雲,我不是怪你,也不是存心要害他發病,只是突然聽到你懷孕的消息,我吃驚地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我知道,我應該高興,你只有一個蕭蕭,子嗣是太單薄了,早應該再添新血脈的,可是我……我當時實在是……實在是……」

    寶玨見他茫然無措的樣子,心又軟了,上前幾步,走到他跟前,拉過他的手,把捏緊的拳頭一個一個手指地扳開,一邊細聲說道:「別說了,我都明白了……你的理智和教養告訴你,你應該為我歡喜,可是你的感情卻做出了相反的決定,你捨不得朝我發火,就把氣都出在了月清澄的身上,是麼?」

    蕭文的鼻子直泛酸:「秀雲,」他黯啞著聲音,「我該怎麼辦?我知道自己會變得越來越醜陋,越來越心胸狹隘,我有這個預感,可是我沒有辦法……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很害怕,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我不再是原來的我了,而你,也會捨我而去……」想著你和別人雙宿雙飛,我已經苦悶地無法入眠,看著你和別人柔情蜜意,我寧願自己耳聾眼瞎,然而比起這些,讓我更加無法忍受的,是你的遺棄和絕情。只要你還在我的身邊,我也許可以裝聾作啞,自欺欺人地過日子,但假如有一天,你把我獨自撇下離開,我會怎樣?麻木地活著,猶如行屍走肉?嫉妒地發狂,好似癡癲瘋傻?還是抑鬱地尋死,在黃泉路上安靜地遺忘?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離開了你,迷失自我的自己,究竟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傻文兒,」寶玨抱住他,安撫著,「我怎麼會捨棄你呢?我是要和你糾纏一生一世的呀!這府裡,現在不同往日,我身邊多了人,心思也勢必不能像以往那樣只專注在你的身上,但你要記得,」她抬頭凝視他的眼,「不管怎麼樣,你永遠都是我心中的第一位!」輕輕碰觸他的臉,「我知道,這對你、對他們都不公平——愛,應該是專一的,我現在娶了這麼多側室,照顧他們,給他們幸福,是我的責任。以前,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對你說,我愛你,可是,現在,我已經不配對你說這樣的話了!如果有來生,我願意和你在一起,只和你在一起,可此生卻已經注定要辜負你,也辜負他們……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還願意要我的愛的話,要我的不再完整的愛的話,能不能請你以寬容的心去看待一切,用你的愛彌補我們之間已經失去的部分?」

    當初只想和文兒一個人廝守終生的堅定信念,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竟然慢慢地變了質!並非是不再愛文兒,只是對墨珠的憐、對紫玉的惜、對花菲的歉、對清澄的敬……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互相影響,直到自己察覺時,卻發現再也找不回當初對文兒那樣單純而又全心全意的愛慕了!她不是要為自己開脫,也並非為了自己的花心在找借口,只是當她陰差陽錯地招惹了意外的姻緣,當那些癡情的少年、男子把未來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在自己的身上,當原本只能容納兩個人的世界不斷地被外來者分享,曾遭受過失戀經歷的她,真的沒有辦法冷眼旁觀,而是本能地選擇了同情弱者,寄予他們更多的關懷和憐惜,但是這樣的結果,卻終不免傷了文兒的心,讓她和他的心似乎再回不到當初那樣的親近又沒有秘密,毫無保留的愛,似乎已經成為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其實,她心裡也明白,多情總被無情誤——儘管她的初衷是好的,奈何結果卻並非盡如人意,自己縱然千般小心呵護,但不得不承認,在讓各人感受愛意的同時,他們也都無時無刻不在品嚐著孤獨和寂寞——獨佔一份屬於自己的愛情,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遙遠而美麗的夢;也是自己永遠也沒有辦法為他們做到的事。

    想到這裡,寶玨又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幾個耳光——當初自己最恨的就是朝三暮四、多情卻又意志薄弱的男人,見一個愛一個,說變心就變心,沒有想到自己現在竟然也變成了這個德行……人說「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但與她卻是個行不通的道理——人都娶進門了,總不能放著不管當個擺設吧?他們一個一個都沒有錯,唯一、也是最大的錯處,就是系錯了滿腔的情絲;自己呢,頂著多情的名義,卻做著無情的勾當,仔細想來,自己就是個感情的騙子,騙了人家的真心實意,給人的卻是三心二意……口口聲聲說愛他,實際上卻是一次又一次地辜負他……一份心思花在幾人身上,也不是有秤可以麼的,哪裡可能有什麼不多不少的公平?多了這個,必定虧欠了那個……一碗水想要端平,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如今,求也只求對每一位都盡量少辜負一點,傷一點心總比傷透心要好!有了裂縫只要苦心經營,總還能繼續維持下去,真要是碎了一地,想粘都粘不起來了!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各人對自己一往情深的同時,沒有存了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孤傲,否則就是以死謝罪也洗脫不了這一身的情債了。

    有時候想想,也許當初還是不借這個殼子還陽來得好些,省得現在一顆心分成幾瓣,念著這個又喜歡那個,放不下東邊又忘不了西邊,前債未清,後帳又起,周旋在眾人之中,偏又沒本事個個都能顧得周全,想著要面面俱到,實際上卻是哪個都被傷了心,尤其是眼前這個最讓自己捨不得傷害的人,偏偏是傷得最深的……這一生,注定是要背著還不完的情債和滿心的歉疚過一輩子了……

    蕭文看著妻子淚光盈然的眼,聽著她的話,心裡突然有了頓悟,剎那間,他解開了長久以來一直盤踞在他心底深處的心結——是啊,注定已經無法挽回的事情,為什麼不能學著坦然去接受呢?為什麼自己要鑽牛角尖,非要把自己變得越來越醜陋才甘心呢?也許是童年的影響,他本能地對側室有牴觸的意識,可是,秀雲不是母親,自己也不是父親,為什麼他們就不能過和上一輩完全不同的生活呢?信心,勇氣,憧憬,未來,這些父親沒有的,他都有,而他和父親最重要的不同,還在於——他有秀雲對自己的愛,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長相伴,廝守一生,他只要這樣就可以了,何必對其他人的存在耿耿於懷,如芒在背?身為秀雲的正室,又是小郡主的父親,他不是只為自己而活,他也有他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單單把眼光局限在自己對秀雲的感情上,不是麼?

    他把妻子抱進懷裡,鼻翼間,先前那若有似無的梅香更加的濃郁了——是月清澄身上的香氣呢!他想著,居然沒有了發怒的衝動,反而緊緊地擁住了她:「我願意,秀雲,我願意,只要能在你身邊,我什麼都願意。你放心,我以後再不會做出今天這樣不理智的事情了,我會和你一起,好好守護這個家,好好照顧所有的人。」

    「謝謝……」寶玨的眼淚忍不住流下來,蕭文的退讓令她更加的慚愧。

    「謝什麼?這原本就是我應該做的,可惜,我竟一直拋在了腦後,還要你來提醒我……」放開懷中的妻子,他說,「你先好好歇著吧,我去看看月清澄,先前是我的錯,理當去給他賠禮道歉。」看了看旁邊的紫玉,他又說,「紫玉既然已經服侍你懷了孩子,安排他進門的事情可不能再拖了。」

    紫玉聽了,就要反對,卻被蕭文搶先道:「我知道你顧忌什麼,不過眼下公主有孕,你是孩子的父親,如果公主現在不趕緊把你娶進門,將來孩子出生,你讓他們如何有名分?民間子弟尚且講究一個出身,這是公主和你的孩子,總不能讓他們一出世就做『父不詳』的孤親子吧?就算你捨得,我也捨不得!」

    紫玉沉默了——的確,他必須要為孩子考慮,可是……他也不想勉強公主啊……為什麼無論他做怎樣決定,都讓他覺得自己很自私呢?嫁給公主,是委屈了她;不嫁給公主,是委屈了孩子……

    「是啊,紫玉,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就答應了吧!」寶玨看紫玉猶豫著,最後點頭,心裡對他長久的愧疚總算淡了一些,不過想到自己和月清澄才成親就要納側室,似乎顯得對他不夠尊重,想了想道:「這事雖然要緊,恐怕也不能現在就和月清澄說……還是等過了兩天,他人精神些,我再和他慢慢說吧!」

    蕭文道:「這個我知道,你放心,我一會兒是給他賠不是去的,可不是催他命去的,這事要說,自然是你和他去說,我先前已經做了蠢事,以後可不敢在他面前胡亂說話了。」

    「月清澄的身體不好,不過他也不是個會計較的人……」寶玨沉吟了一下,「不過瞧他剛才的樣子,我也實在替他擔心,不如我陪你過去,一起看看他吧!」

    蕭文聞言心頭一寬,不由得展顏微笑,低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好」。於是,夫妻二人相偕而行,出了芙蓉院,往木蘭院而去。

    上了寶月樓,慶熙把她二人迎了進去,寶玨進了內室,只見月清澄躺著,床幃遮了他半邊身子,花菲躬腰站在床前,正在給他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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