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28章
    第108章

    到了真秀宮,寶玨只見入目處雕樑畫棟,精美雅致,與以前並無差別,可惜以前來來往往的熱鬧景象卻再也看不見了,宮中的奴僕彷彿一下子少了許多。

    此情此景,忽然讓寶玨覺得:在這樣的環境下要把病養好,那才真的是天方夜譚了!

    在一個小宮侍的帶領下,寶玨進了內殿,只見內殿正中,生了一個大火盆,鳳後身披狐裘勉力端坐主位,他臉色蒼白,唇無血色,形容憔悴至極,偏兩側顴骨卻如擦了胭脂一般泛著紅暈,一雙眼睛依舊明亮動人,好似秋水粼粼,猶如煙波浩淼,執著地保留著昔日風華絕代的影子。

    蕭文坐在右邊第一位,花菲坐在蕭文的旁邊,二人雖與鳳後談笑著,但神態間都有些凝重,只不過若仔細分辨,就會發現,蕭文夾雜了同情和惋惜,花菲的表情卻有些古怪,時不時偷偷打量鳳後幾眼,暗暗皺眉,低下頭來也不說話,似乎在思考什麼奇怪的問題。

    寶玨進來,三人都住了口看她。她向前急走幾步,到鳳後面前單膝點地:「臣妹給皇姐夫請安!」

    鳳後勉強一笑:「秀雲……何必多禮?……快……快走近些……讓我瞧瞧……個把月沒見……我可真是替你擔心呢……」聲音綿軟無力,氣息短暫急促,半點也沒有當年的神采飛揚。

    寶玨走近幾步,趁著他打量自己的時候,也端詳了鳳後的容顏,一看之下,又是一驚。

    她早料到久病之人,精、氣、神都和正常人相差甚遠,當日月清澄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但她絕沒有想到,鳳後的狀態竟然比她想像的還要糟糕!玉容慘淡,精神不振,滿頭青絲之間竟隱隱有了銀光,想起昨晚文兒的敘述,回憶方才女皇的話語,也只有替鳳後暗暗歎氣,心中對他既憐憫又同情,既尊敬又惋惜。

    鳳後打量了她半晌,笑道:「果然是清瘦了許多……這次出去你也吃了不少苦吧?……往日裡都是高高在上的,這回出去卻是低聲下氣地求人幫忙、看人臉色……秀雲……辛苦你了……」

    寶玨見他如此,鼻子一酸,眼淚險些落了下來:「皇姐夫,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這些事情?你……你有心思擔心這些,怎麼不好好把身體養好呢?……你……你這樣拚命,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鳳後淡淡一笑:「為了什麼?……你這話問的好……有時候我也這麼問自己……也許我天生就是這樣的命……日後死了,也總算對得起那些在我身上寄予希望的人……」

    寶玨脫口而出道:「我看未必!至少有一個人你是一定虧欠的!你敢說,你沒有虧欠羲芝嗎?!」

    鳳後渾身一震,目光憂鬱地投向別處:「她也大了……總不能事事都要靠我……我能替她籌劃一時,難道還能替她籌劃一世麼?……」

    寶玨急道:「沒有了你這個親爹的庇佑,你以為她能活到足以為自己籌謀打算的年紀嗎?你還不知道吧?她為了見你,在御書房前跪了兩天兩夜,方纔已經暈倒了!」

    鳳後聽聞「霍」地抬起頭,神色驚惶:「她現在人在何處?」

    「陛下已經將她送到端宸君處,並召御醫為其診治,不過你放心,她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寶玨惟恐鳳後擔心,急忙解釋。

    「我知道,」鳳後打斷了她的話,點了點頭,「如今我自顧不暇,這樣的安排才是最好,你不必再多說了,我明白。」話雖如此,終不免哀婉淒涼,心不由自主地揪在一處,他低下頭,一手輕輕掩住口,低低地咳嗽了幾聲,沒想到這一咳就剎不住了,越咳越厲害,到了後來,他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另一隻手抓緊胸口衣物,人漸漸蜷縮了起來,竟連坐都坐不住了,整個人朝地面上滑了下來!

    寶玨見他神情痛苦,暗暗後悔自己多嘴,她離鳳後最近,見他咳得辛苦,忙上前去架住他的身體,以阻止他跌坐於地。

    一旁蕭文和花菲見狀,也急忙圍了過來,蕭文上前也幫忙相攙。

    鳳後還在咳嗽,拚命地咳,撕心裂肺地咳,咳地眼淚直流,咳地氣透不過來,還是停不下來。

    他身邊的宮侍急地團團轉,去倒熱茶的,去捧痰盂的,去弄毛巾的……真真是亂成了一鍋粥。

    終於,在咳出了一口殷紅的鮮血後,鳳後平靜了下來——他再度昏厥,這次是倒在了寶玨的懷裡。

    眾人七手八腳將他抱上臥室大床,他身邊的兩個親信宮侍初一和十五,一個慌裡慌張地衝出去宣召太醫,一個則留下來小心翼翼地服侍打點。

    寶玨站在床邊,看著鳳後面如白蠟,氣息奄奄,頓時為自己的鹵莽後悔不已。

    花菲在她身後,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

    寶玨回頭,見花菲朝自己努了努嘴,心中納悶,便跟著他走到旁邊。

    花菲見蕭文坐在床邊看護鳳後,其他眾人也並沒有注意自己這邊,才悄聲對寶玨說道:「公主,你有沒有……覺得……鳳後這病……有些古怪?」

    寶玨一愣:「你怎麼這麼問?莫非你已瞧出其中有什麼蹊蹺?」

    花菲搖了搖頭:「這倒不是。我只是覺得,以太醫院眾人的本事,就算一直開『平安方』,不至於把鳳後的病耽誤到如此嚴重的地步……他的病根,似乎也只是風寒而已……何以竟拖到危及性命的程度……這裡邊,實在是有些讓人想不通……」

    「你說是風寒?」寶玨心頭一驚,「皇姐夫的病根只是風寒而已,是不是這樣?」

    花菲見她神情緊張,不覺抬起一手,輕輕搔了搔面皮:「沒有親自診過脈,『望聞問切』裡只用了一樣,我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來確定。」

    「這好辦,待會兒,等皇姐夫醒了,我出面和他說就是。」寶玨皺著眉頭,看向坐著的蕭文和躺著的鳳後。

    「殿下,你覺得如何?」那邊,蕭文輕聲問道,看來鳳後已然甦醒。

    「……無妨……只是心口好像有座山堵著似的,沉悶了些……不要緊,反正我也習慣了……只是嚇著你們了,實在是抱歉的很……」鳳後苦笑著說,「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只要一咳嗽,就停不下來……非得咳得暈了才能安靜……」

    蕭文關切問道:「太醫院難道沒有良方麼?殿下老是這樣,實在是傷身傷神吶!」

    「別提了!」一旁的十五插嘴道,「太醫院裡來來去去的,幾乎都輪遍一圈了,開的藥也是天天都在用,就是沒見病情好轉!照奴才說,殿下的病拖到今日這個地步,全都是那幫庸醫給禍害的!」忠心的宮侍憤憤之情溢於言表。

    「十五!說話別這樣怨天尤人……」鳳後攔道,「如何能怪她們?……又不是一個太醫瞧不好?是一個太醫院都瞧不好……難道還能說她們個個都是醫術不精、濫竽充數不成?……我早說了……怪不得別人……人總有一死……也許,這是我命中的劫數……」

    寶玨聽他語氣蕭索,話中意思竟是十分的不祥,心中著急,一時間想不出什麼勸解的話,正好似熱鍋上的螞蟻……突然,想到女皇要她帶的那句話,忙道:「皇姐夫,方纔,我從皇姐那裡過來,皇姐囑咐我過來探望你的同時,替她捎句話給你……」

    鳳後渾身一震,微側過臉來,星眸凝視寶玨,輕聲詢問:「她……陛下……要你捎什麼話……」

    「陛下說,雨過總有天晴日,望你好自珍重。」寶玨一字一句地轉述。

    「是麼?」鳳後閉上了眼,良久,兩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她……只說了這些麼……」唇角微微彎起,勾出一抹絕美的弧度,卻叫在場眾人都忍不住心酸地想要陪著一起掉眼淚。

    「殿下,潘太醫求見。」初一的聲音在宮門外響起。

    寶玨不等鳳後出聲,朗聲道:「快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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