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20章
    第101章

    花菲對這個規矩倒是知道的,以前在外面走動,內眷可沒少見,對於內眷待遇的高低,表面上能看到的,他都大概清楚,但諸如側室見正室行禮之類比較「隱私」一點的,他既然沒機會眼見,自然也就不會知道了。

    「駙馬客氣了,」花菲笑道,「既然是駙馬一手調教出來的,人品相貌自然是不差的,人也是聰明伶俐的很,雖然只比豆蔻大了一兩歲,感覺卻像是差了十歲都有了……豆蔻那孩子,就是太老實,有時候也挺讓人頭疼的。」

    蕭文對他的話裡有刺恍如未覺,亦是笑著點頭道:「既然能讓花公子滿意,那也是他的造化。」正色對著立在花菲身後的十一、二歲的少年道,「往後可要盡心服侍你主子,若有怠慢不敬,就算你主子饒你,我也不饒你,知道麼?!」

    采珂慌忙跪地磕頭道:「奴才遵駙馬教誨,定會盡心服侍主子,不敢偷懶耍刁,若有違反,願受家規處置。」

    花菲暗自冷笑,嘴上卻幫著采珂說話:「駙馬放心,采珂是你親手調教出來的人,就算我不清楚他的為人,駙馬心裡一定是有數的,奴大欺主這種事想來是發生不了的。」

    蕭文聽他再三強調采珂是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人,心裡明白他是清楚了自己的用意,也不打算解釋,反正大戶人家都是這麼做的,既然做了,他也不怕遭人記恨,淡笑道:「雖然是我調教出來的人,總還是服侍花公子你的,要是不能讓花公子你滿意,就算聰明伶俐,也是無用……說起來,豆蔻在哪兒呢?我怎麼沒見他在你跟前伺候?」

    花菲道:「我讓他在後邊整理東西呢,采珂,你去把他叫來。」

    采珂應了一聲,從地上爬起來,退了出去,沒一會兒功夫,拉著個黑不溜秋的八九歲男童進來,男童走到花菲面前鞠了一躬,隨即退到了花菲身後。

    「來,豆蔻,快見過駙馬。」花菲說著,用眼神示意。

    豆蔻極老實,順著他的眼神看了看上位那位俊美儒雅的貴公子,慢吞吞走過去,立在貴公子面前,也是鞠了一躬,抬起頭,卻覺得眼角有東西在晃,側臉一看,正是采珂在比手畫腳,愣了一下,這才學著采珂比畫的樣子,跪在地上,給貴公子磕了一個頭。

    蕭文看著這個孩子木頭木腦的樣子,暗暗歎了口氣,心道:這孩子一看就是個愚笨的,花公子先還說他老實……這樣的孩子,可不就是「老實」麼?也不知道花太醫是怎麼想的,怎麼就給自己的兄弟配了這麼個小廝呢?!也不怕讓自己兄弟在妻家丟人……哎——這到底是疼自己兄弟呢,還是糟踐自己兄弟呢?

    如果,他知道,這個孩子就是花菲自己選的,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這話說起來就有點長了。

    花菲自從「詐死」之後,便開始考慮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身為「花太醫的兄弟」,好歹也算官宦人家,就算家道中落也不可能身邊沒有一個小廝跟著伺候——總不能什麼事情都是自己親自動手吧?這就是官家的做派——死要面子!自己向來是獨來獨往的,如今為了不讓別人起疑,也只好趕緊找個男孩兒回來充門面了——而且要做到不讓人能查出任何底細。

    想到就做,於是他就開始半夜三更地往乞丐窩裡跑,想從那裡挑個合適的,因為只有在乞丐堆裡,失蹤個把男孩子才不會引人注意——雖然男孩子天生比女娃低等,到底是女子十月懷胎所生,如果家裡突然少了個男娃兒肯定要報官抓人販子,何況人為地使母子分離,花菲也做不出來這種狠心沒天良的事情。乞丐窩裡男孩子不少,但花菲也不是什麼年齡段的都看,他只挑十歲上下的男童來觀察——之所以選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是因為這個年齡的小男孩兒,身處乞丐窩裡,受盡世態炎涼,但還可能保有一顆童心,而且嚇得住。如果比這個年齡再大些,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這些小乞丐難免就會變得憤世嫉俗或者自暴自棄,沒有培養的價值,如果比這個年齡再小些,卻又做不了什麼事,他要是弄了回去,誰伺候誰可就難說的很了!他畢竟是來找奴才使喚的,不是來找老太爺回去供著的!

    想到自己做藥沒人試的辛苦,花菲在挑選的標準又加了一條,而且被認為是最關鍵的一條,那就是——樣貌怎樣無所謂(乞丐嘛,個個都是灰頭土臉、營養不良的,能指望好看到哪兒去?),談吐如何不計較(吃都吃不飽了,還有那閒功夫去講禮貌?),身板兒卻是絕對要結實!別誤會,這個結實不是指外表,而是指本質,就是說,能不能經得起他那些千奇百怪的藥丸的考驗!乞丐窩裡的孩子平時連吃都吃不飽,當然沒可能有長的五大三粗的,真有個別吃什麼都長個兒的也早就投軍吃餉去了,哪裡還會窩在乞丐堆裡過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花菲的要求在他本人看來,是不高,照理說,也應該是一抓一大把的,可惜世事無絕對,他的「海選」倒是順利,基本上每個地方都能相中幾個目標,臨到了「精挑」的時候,卻出了茬子。那些筋骨不錯的孩子,看他掏出身上揣的一把烏漆抹黑的藥丸,還拚命鼓動著他們往肚子裡吞,個個都打了退堂鼓。有那旁邊看著的老乞丐更是大聲斥責他不把他們當人看,聲言:他們雖然餓著肚子,不過也沒到餓得發了昏的地步,又不是傻子,誰都知道不能隨便拿一個滿臉不懷好意的人的東西吃,何況還是不知道什麼功效的藥丸。雖然做乞丐是很沒尊嚴,很辛苦,但他們可還不想死!

    一連「拜訪」了十幾個破廟、草棚、牆角根兒,就在花菲幾乎要打退堂鼓的時候,終於被他撞到個傻不愣登不怕死的小鬼頭,餓昏了頭的後果就是二話不說,抓了藥丸就吞——這個孩子就是豆蔻,是花菲後來翻了醫術,閉著眼睛隨便指了個藥材名起的(由此可見,他實在是沒有起名字的天賦)。花菲當時見了,自然歡喜得很,趕緊「拐」回來洗乾淨擱在身邊充門面,雖然笨是笨了點,但非常聽話,做事也很有耐性,花菲平時就讓他幹點粗活兒:扛扛東西扇扇爐子,搗搗藥材磨磨粉,偶爾還可以實驗一下花菲的新藥,對花菲來說,「拐」到這麼個孩子,實在是件很得意的事情——不花分文,又聽話,還「耐用」。

    蕭文看那孩子額頭抵著地,半天沒抬身,不禁又是暗暗歎了口氣:「快起來吧,香薷,看賞。」自從秋住嫁人之後,香薷,茱萸和藕生便成了他的心腹小廝,除了藕生是日常負責照顧小郡主的,香薷和茱萸平日都是跟在他的身邊。

    香薷聽他吩咐,忙從旁而出,從袖籠裡拿出個紅包,塞到豆蔻手裡。

    豆蔻看看他,忙轉過臉去看花菲,見花菲沒什麼表情,可才相處沒多少時候卻對自己很溫和的采珂卻朝自己又比畫著,眨了眨眼,回過頭,怯聲道:「……恩……謝……謝謝……」

    蕭文看在眼裡,心裡大定,對於豆蔻的笨拙並不介意,和顏悅色地說:「公主府邸規矩森嚴,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你要多問問采珂。不過,你放心,我不是偏短護私的人,如果采珂、或者府裡的其他奴才要是怠慢你家主子,或者欺負你,你只管來跟我說,我會主持公道的。」

    豆蔻有聽沒有懂,愣了半天,忽然道:「我們花爺很厲害的,欺負花爺的人都會肚子疼,所以,沒人敢欺負花爺的。」

    蕭文只當他是在冒傻氣,並沒在意,笑著對花菲道:「這園子我先前雖命人打掃過,到底是你住的地方,有什麼不合你意的在所難免,想必還有些地方要你收拾,若有需要,只管差人來和我說。那,我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

    花菲起身,笑臉相送,待到蕭文離開,他回屋看著采珂,臉色可就不怎麼好看了。

    「小小年紀,你的手段倒是厲害,」他冷笑道,「沒半天功夫,就哄得豆蔻聽你話了,我知道你能耐,卻沒料到你的能耐這麼大!」

    采珂一聽就跪在地上了,慌忙磕頭道:「主子明鑒,奴才既然被駙馬指給主子使喚,往後一定全心全意服侍主子,不敢三心二意。」

    花菲點點頭:「你能想明白這點,果然聰明伶俐。」這話說得諷刺味極濃,把采珂一張小臉先是羞得通紅,隨即又嚇了慘白,「既然你和豆蔻都是我的小廝了,我也不能厚此薄彼,」說著,電閃雷鳴之際,把一顆藥丸塞到了采珂的嘴裡,「這藥丸補血養顏,本來是我專門為豆蔻配的,你也吃了吧,只要你聽話,我包你日後容顏嬌媚,膚如凝脂……否則……」

    采珂就算再伶俐,也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顫聲道:「請……請……主子放心,奴才,奴才一定對主子忠心耿耿,決不敢有二心……否則,讓奴才死無葬身之地……」這咒發得也算狠了,因為在女兒島上,小廝若是死無葬身之地,要麼是未成年就夭折,要麼就是一輩子沒婚配、到死都是個老光棍。

    花菲道:「既然我是你的正經主子,我要給你改個名字,你願意嗎?」

    采珂道:「能得主子賜名,是奴才的福氣,奴才求之不得。」

    「我家祖輩都是學醫出身,小廝的名字多半也脫不了以藥材為名,」花菲道,「我給你改個名字,叫石斛,你可願意?」

    采珂不知道「石斛」是什麼,只聽發音便想當然,忙一連聲地應道:「願意,願意,奴才往後一定做一個『石雕的茶壺』,但凡是在這個園子裡聽過的,見過的,統統都只爛在肚子裡頭,絕不往外吐半個字!」

    花菲見他如此,十分地滿意,揮揮手放他下去,自己心情愉快地又開始鼓搗起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藥方來。

    後來他索性把園子裡的花草悉數掘了個乾淨,全部換種了藥材,於他自己倒是方便了許多,只不過和蕭文之間的嫌隙在無意中又多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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