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16章
    第97章

    此刻,在正房裡,寶玨已經對蕭文坦白了:「……所以說,這件事怪不得紫玉,是我不好,是我佔了他的清白,要怪就怪我吧,請你不要生他的氣,好嗎?」為了保全紫玉的名聲,他被擄到叢生府那一段當然是要隱匿的——儘管他並沒有被佔便宜,到底容易被人猜忌,流言傳來傳去到最後總歸不會有好聽的,還不如一開始就索性封口!因此寶玨嚴令眾人不得洩露,不過在面對蕭文時,她卻一五一十地做了坦白,用意當然是不想讓蕭文誤會紫玉是個貪圖富貴的人,這樣的話,等他將來過門,日子也能好過些。

    「我怎麼會生氣?他中了那個什麼鬼藥要獻身,既然是你主動要替他解的,又不是他求你的,佔了人家的清白當然就是你的責任!」蕭文低頭翻閱帳本,臉都沒抬一下,「不是都答應你把他收房了嗎?我的態度還不夠明確嗎?你還要我說什麼?」

    「可他都已經在外面跪了大半個時辰了……我擔心他的身體會吃不消……」寶玨心有不忍道。自從那次之後,紫玉的身體總是有些羸弱,再不如以前那樣精神,雖然慢慢地將養著,總一副大病初癒的樣子,叫人看著心裡不忍,算算時間,他也在外頭跪了許久,雖不清楚他的用意為何,但既是求見駙馬,想來應是府中內務,自己是插不上半點手的。

    蕭文本就心裡憋著火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起臉冷笑道:「怎麼?心疼了?又不是我讓他在外面跪著的?你捨不得就自己出去和他說好了,問我做什麼?橫豎你才是當家的主子,做什麼事情都是你自個兒拿主意的,何必來問我?!可不是多此一舉麼!」

    「文兒,你能不能別這麼說話?」寶玨暗暗歎氣,「都不像是你了!」像一直處於警戒狀態的刺蝟——渾身都是刺!

    蕭文氣急反笑:「哦?不像是我了?那公主以為我應該怎樣才像我呢?是不是應該對月國皇子頂禮膜拜,對花公子熱烈歡迎,對紫玉笑臉相迎?」笑容倏地斂去,眼含熱淚,神情卻顯得有些淒厲,「雲兒!你!你好沒良心!」

    面對蕭文的痛心疾首,寶玨也是滿心愧疚,低頭不語。

    眼見妻子沉默不語,蕭文心火更旺,積壓了許久的委屈,憤怒,失望,恐懼,憂傷,這一刻統統都爆發了出來,但自幼的良好教養和內斂的本性卻讓他做不出市井潑夫的舉動來發洩,忍了半天,手邊的帳本已經被他捏成了紙團,他也渾然不覺,深吸幾口氣,才勉強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道:「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你難做的,月國皇子身份尊貴,當然不是我這個草民可比的,他既然是駙馬,日後這府裡當家主事的,自然也輪不到我插手。至於花公子,還有紫玉,你想怎麼安排也都隨你的意思吧,和我也沒關係了……」心痛到極點,眼淚忍不住就要落下來,他昂起頭,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故做大方道,「我會立刻搬出宣蘭院,趁早給他們騰出地方來……將來,你在芙蓉院,我回翠竹苑,大家各自安分過日子,也不錯!」

    「不行!我不答應!」寶玨一口回絕。

    「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我求你,不要對我那麼殘忍,好嗎?」蕭文顫抖著聲音,「讓我親眼看著你和他們親親我我,讓被你休棄的我去面對新人的春風得意……難道,你非得把我逼瘋了,逼死了,才滿意嗎?!」看著公主震驚的眼神,他慢慢說道,「你放心,我是不會尋死的,因為我不能妨礙你得到幸福……我會安安靜靜的過我的日子,就像我爹爹那樣……茱萸他們你就留著給別人使喚好了,我自己一個人也能過。」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寶玨也急了,「你明明知道你才是我最在意的人,什麼休棄?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休棄你了?!我們說好,要做一世的夫妻,白頭偕老的!你難道忘記了嗎?好吧,就算你忘記了,我是不會忘記的!你哪兒也別想去,就給我在這裡呆著!我是認真的,你要是還想自己偷偷搬出去,別怪我拿繩子鎖了你在這裡!」她發狠道。

    蕭文側著臉看向別處:「你也別拿甜言蜜語來哄我!我知道你對我厭倦了,我不會怪你的。說來還是要多謝你肯讓我服侍你生了女兒……往後,就算你不想見我,只要蕭蕭陪在我身邊,我也就心滿意足了……當年爹爹既然能做到,身為他的兒子,我也會平靜地接受我的命運,不會做無謂的掙扎,不會給你添麻煩,你只管陪著月國皇子和花公子,還有墨珠紫玉,花前月下、親親我我好了……」

    寶玨聽到蕭文自比其父,想到蕭蘭孤獨一生,盛年而亡,頓覺一股寒氣從腳底逼上了頭頂,慌忙撲上前,扳過他的臉來,對上他的眼,努力解釋:「文兒!你要我怎麼說你才肯相信我是愛你的?!我承認,花菲是我招惹的,可月國皇子的事情你是一早就知道的,當初不是你寫信來勸我的嗎?至於紫玉,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當時是事態緊急,何況我也以為他活不下去才……事情的起因經過,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了,你應該理解我啊,怎麼反而胡攪蠻纏了呢?」

    「我胡攪蠻纏?!」蕭文聞言氣急攻心,臉色頓時煞白,他踉蹌著退後幾步,顫抖著手,指向門外,「我胡攪蠻纏還要你娶紫玉?!我胡攪蠻纏還替你安排人手去服侍花公子?!我胡攪蠻纏還要籌劃銀兩、好修葺園子給月國皇子住?!你、你好……你好……」

    眼看蕭文氣得渾身發抖,連站都站不穩,寶玨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用錯了詞彙,本來是想消火,現在反而加了桶油,火,眼見是越發的旺了,弄得不好,和文兒這幾年的夫妻情分就全毀了!

    她撲上去一把抱住蕭文,連聲道:「文兒,是我說錯話了!我給你賠不是!你罵我好了,打我也沒關係,只是再別說什麼離開我的話了……我剛才是被你的話激糊塗了……是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別和我計較了,好不好?你知道的,我說話向來口無遮攔,其實並沒有壞心,是我糊塗了,是我說錯話了,求你看在夫妻的份上……」看著蕭文瞪著自己的幽怨的眼,心有些發虛,「……看在女兒的份上……你別生氣了,好不好?好不好?你是我最要緊的人,如果連你都要離開我,你讓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她淚流滿面,痛苦地說,「難道你非要把我逼瘋了,逼死了,才滿意嗎?」

    這句話,是蕭文方才說的,現在卻從她的口中原封不動地複述了出來,只是其中的痛苦和絕望,竟比蕭文的自哀自憐更令人心驚。

    蕭文聞言,渾身一震,半晌也說不出話來。看著她慌亂焦急的神情,聽著她真情吐露的心聲,原本傷痕纍纍的心慢慢地平復了下來——其實剛才真是一時衝動,才說出了絕情的話,現在想想也是後怕,如果夫妻的情分真的就此完結,他可沒有自信能像爹爹那樣安靜地獨自生活,可能不出兩三年就抑鬱而終了吧……知道雲兒仍然在意自己這個事實雖然讓他鬆了口氣,但想到她這次牽扯了許多情債回來,心情又覺鬱悶,沉默不語。

    雲兒對自己的情義,他本來很有信心,有了這樣的篤定,他才敢和女皇爭辯,雖然最後不得不屈服於女皇的淫威之下,但也不至於會失態到做出吃酸捻醋的舉動來。可是,他才和雲兒見了面,就被告知除了月國皇子,還來了個花公子,而且還佔了紫玉的清白,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把他的信心毀了個一乾二淨,先前的篤定竟成了水月鏡花的笑柄,讓他情何以堪?他對今後的生活感到茫然而不知所措,不安全的感覺牢牢地攝住了他的心,想到父親的一生,讓他不由得心生恐懼起來——嘗過了甜蜜的幸福,卻最終還是要淒涼的孤獨……那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

    寶玨見他沉默,急得直跺腳:「文兒,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不過,你要相信我,我對你的心意是始終沒有改變的!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你……你打我好了,你罵我好了!有怨有恨只管衝我來,只是我絕對、絕對不會同意讓你一個人在翠竹苑獨居!相反,我還要你搬進芙蓉院裡來和我同住!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半步的!」她斬釘截鐵地說,「就算是用綁的,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邊!一步都不許離開!」

    蕭文微抬起眼角橫了她一眼,冷哼一聲,轉過眼去,似是在說:我意已決,你奈我何?綁住我的人,難道還能綁住我的心嗎?

    看著喜歡的人對自己冷若冰霜,寶玨心中又苦又痛:「文兒,犯了一次錯,從此就只能下地獄了嗎?文兒,你為什麼就不能原諒我這一次呢?難道……難道真的要我跪下來求你嗎?」深吸了口氣,仰起臉,「是嗎?如果我跪下來求你,你就能原諒我是嗎?我們就能再像以前那樣相依相守、婦唱夫隨地過著平靜日子嗎?」看著蕭文冷淡疏遠的表情,她只覺得心中一片慌亂,迫切地想要抓住即將從手裡消失的、那樣珍貴的幸福。退後了幾步,她撩起衣袍的前擺:「文兒,我求你,求你不要離開我,求你陪在我身邊,求你能做為我堅強的後盾和我一起接受今後諸多的是非和考驗,求你……求你寬宏大量地接受眼前的一切吧!」說完,她重重地往地上跪下去。

    「雲兒!」蕭文一聲驚叫,慌忙撲上來架住她下沉的身軀。其實他一直偷眼看著寶玨的一舉一動,先前還以為寶玨只是嘴上說說——身為女子向來是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給丈夫下跪的道理?直到看見寶玨真的這麼做了,他才慌了神,趕緊衝過來拉她,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寶玨已經跪在了地上。

    「你……你這是做什麼嘛!」蕭文歎了口氣,扶住寶玨想拉她起來,不想她卻執意不肯,拗不過她,他也只好陪著跪在她面前,兩個人倒像是在夫妻對拜了!

    「你快起來啦!你是公主,我不過是一介草民,世上哪有公主給草民行大禮的?不成體統啦!快起來……」

    寶玨並不為之所動——她知道,文兒的本性內柔外剛,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如果這次放任他心灰意懶的離開,他那個世家公子的脾氣、還有幼年目睹其父遭遇的經歷,都會讓他徹底和自己決裂,從此見面如陌路,老死不相往來。現在只有對他敞開胸襟,毫無保留地告白心意,這岌岌可危的夫妻情分才可能還有挽回的餘地,至於下跪,和今後漫長的人生相比,如果可以換來長久的安寧和幸福,暫時的窩囊絕對是值得的,也許,只有藉著這一跪,才能讓他確信在自己的心裡,他永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你是女子,我是男兒,世上哪有女子給男兒下跪的?你快起來……」文兒見她紋絲不動,又換了種說法,一邊又輕輕地推了推她。

    寶玨怔怔地凝視著他,用淚光粼粼的眼眸,溫情脈脈卻又滿含歉意,千言萬語只在這深深的凝眸中。

    蕭文被這雙眼睛看的有些羞赧,垂下眼眸,心中百轉千繞,半晌,微側了臉,又歎口氣,才彷彿認命般地說道:「你是妻,我是夫,妻子給丈夫下跪……你這不是存心折煞我麼?……」

    「文兒!」寶玨聽他這麼說,頓時清楚危機解除,「你……你不生我氣了,是不是?是不是?」一雙手情不自禁攀上了蕭文清瘦的面頰。

    「哎——」蕭文小心翼翼地替她拭著淚水,苦笑著,「怎麼你比我這滿腹委屈的人還要傷心呢……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是我在欺負你呢……」反手握住寶玨在自己臉上逡巡的手,「你這樣麵團子似的性子,又是這麼個軟弱脾氣,將來可怎麼……真是叫我替你擔心呢!」

    寶玨知道他的態度已經軟化,此刻不得寸進尺,更待何時?當即順勢撲進蕭文的懷裡:「所以……所以你要在我身邊守著我呀!你如果還要這麼狠心不管我,我……我就頓頓不吃飯,天天以淚洗面,就算沒人欺負我,我也不讓自己好過!然後,就這樣慢慢地死掉,讓你心疼,讓你難過,讓你後悔……」

    「雲兒!」蕭文一下子勒緊了懷抱,把寶玨箍得緊緊的,低聲道,「不許拿自己的生死來亂開玩笑!再這麼胡言亂語,口無遮攔的,我就……我就……」憋了半天,他也沒想出一句要挾的話來。

    寶玨埋頭在他懷裡,鼻端呼吸的都是蕭文的氣息,濃重的鼻音,讓她的話聽起來更多的是撒嬌的味道:「我是刁蠻任性的公主,我說的就一定會做到!所以,你要是打算拋棄我,我會讓你連最後一面也看不到的!所以,你絕對、絕對不准離開我,知道嗎?!」

    「真是怕了你了!」蕭文枕在寶玨的肩窩上,悶悶地說道,「就是會拿自個兒來要挾我……你呀,還真是吃定我了呢!」

    寶玨抬起臉,晶亮亮的眸子對上了蕭文苦笑的眼,嘴角漾著得意而甜蜜的微笑:「那是因為,我知道文兒是喜歡我的呀!所以,不忍心看我受到一點點的傷害,為了我,文兒什麼都願意做!世上,再沒有象文兒對我這樣好的了!」

    「你知道就好!」蕭文被她這麼一說,氣也消了,倒真的笑了,伸手去點她嬌俏的鼻。

    夫妻的危機暫時化解了,然而,等待她們的,又會是什麼呢?

    好像暗流湧動的大海,表面平靜無波,但隨時可能掀起巨大的風浪,未來如何,也只有天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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