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41章  (1)
    第29章(1)

    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儘管心虛,可是,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寶玨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回芙蓉院裡,等著開飯。

    她原來是想賴在蕭文那裡蹭一頓的,結果一桌子的中藥,把她熏得捏著鼻子趕緊逃出來,心裡對蕭文自然是無限的同情:要把藥當飯吃!韓管家原來沒唬人吶!文兒真是可憐,一個月要照三頓的這麼吃……惡……換成自己,早就溜得無影無蹤了……難怪韓管家要先拿話把文兒的退路都給堵了!

    可是對著曾經可以放心寵溺的少年,寶玨的心態已經有了微妙的變化。她不敢再和墨珠有什麼肢體上的接觸,就連言語之間也似乎一下子生分了許多。

    墨珠素來善解人意,見公主心不在焉,以為她還在操心駙馬的事,自己當然不能多嘴多舌的,所以也是默默地為她添飯布菜,一頓飯吃完,兩人居然對話都沒超過三句!這比往日歡聲笑語地熱鬧,可是冷清了太多。

    紫玉不時向兩人投來詫異的目光,不明白她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一下子兩人弄得跟陌生人似的疏離……這可真是有點奇怪了!

    讓橘紅、銀翹把晚膳撤了下去,墨珠又泡了壺茶,想讓寶玨去去油膩。

    寶玨看著綠衣少年的身影在自己眼前忙碌,心裡不由一動,脫口而出道:「墨珠,你也不小了,我讓韓管家替你留心一下,尋個可靠的好人家可好?」

    「匡啷」一聲,墨珠捧在手裡的茶壺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滾燙的熱茶飛濺起來,他蒼白著一張臉,愣愣地看著滿地的碎片。

    半晌,他慢慢地蹲下身,伸手去揀地上的碎瓷,熱茶的燙,瓷片的利,他似渾然沒有知覺,只是機械地拿手去揀,白皙的手指片刻間被鋒利的瓷片劃出了血痕,鮮血爭先恐後地從被燙紅的指尖處湧了出來……

    寶玨看他慘白著張臉,知道自己剛才說話有些唐突,頓時有些尷尬,然而看到墨珠此刻自虐般的舉動,她卻是再也坐不住了,一個健步過來,把墨珠從地上拉起來,「墨珠!別揀了!手都傷著了!」她急道。

    綠衣的少年茫茫然地看著她,眼神的焦點卻沒有落在她的身上,似乎飛向了遙遠的地方。

    「墨珠!墨珠!」寶玨看他神色不對,不覺慌了神,雙手扶著墨珠的肩頭,用力搖了幾下,總算把他的神智從迷障中拉了出來。

    可是少年卻依舊有些恍惚,嘴角噙著茫然的微笑:「公主……您……您剛才……在說什麼……我……我怎麼好像聽見什麼……又好像沒聽見什麼……我……我這是怎麼了……」

    寶玨暗暗有些心驚,一邊把墨珠受傷的手死死按住,一邊叫紫玉去拿上好的傷藥和乾淨的棉布過來。

    「公主……我……我……」墨珠突然一臉的痛苦,身子慢慢地萎靡了下去,一隻手緊緊地揪住了自己的胸口,若不是寶玨硬架住他的身體,他就要癱坐到一地的碎瓷上去了,「我的心口……好痛……」

    寶玨又慌又急,使出渾身的力氣,把少年半架半抱地移到裡間的床上,從急忙跑過來的紫玉手裡接過傷藥和棉布,低聲吩咐:「快!快去王太醫家,把人給我請來!」

    紫玉急忙跑了出去。

    寶玨坐在床邊,把墨珠抱在懷裡,一邊給他揉著心口,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面部表情,揉了一會兒,看他蒼白的臉微微有了些血色,額頭上沁出密密的一層冷汗,痛苦的表情也稍微緩和了些,才執起他受傷的手指,慢慢地替他處理起傷口來。

    「墨珠,你可把我嚇壞了!」寶玨一邊說,一邊檢視墨珠受傷的手,把傷藥仔細地塗抹著,「東西碎了就碎了,拿笤帚掃就好了,幹嗎用手去揀?瞧瞧,這麼漂亮的一雙手,現在劃得一條條口子,今後就不好看了!」

    「東西碎了用笤帚掃……心若是碎了呢……」墨珠喃喃地念道。

    寶玨暗暗心驚,看著懷中少年夢幻般的微笑,她忽然覺得有種鼻子酸酸的感覺:曾經也有這樣的一個少年,躺在她的懷裡,對她這樣微笑著,然而,那少年轉眼之間就去了自己找不到的地方……莫非,眼前的這個少年也要……

    她不敢再想下去,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擁住少年,彷彿冥冥之中正在和別人爭奪這個少年似的。

    外間,金櫻不聲不響地拿著笤帚簸箕,清理著地上的雜物。偶爾,他會抬頭張望一下離間,而每一次,看見的,都是公主抱著墨珠哥哥滿臉的溫柔與憐惜。十三歲的少年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那樣的畫面好溫馨、好纏綿、好……令人羨慕……

    韓秀娟跟在紫玉後面匆匆地趕來,後面跟著的,還有一個王太醫。

    王太醫前幾次來,對公主身邊的這個小廝印象深刻,如今見公主抱著他,一臉的溫柔,心中明白必是個受寵的,與當日看紫玉的時候,自然又是大大的不同。只見她仔細地診治了一番,又低頭沉吟半晌,才走到書桌旁,揮筆開出一張藥方。

    「公主,這位小爺的心口,恐怕原來就受過傷,如今氣鬱悶於胸,一時又吐吸不暢,加上平時又多憂愁,才有今日的心口疼痛。須知:多思神殆,多念則志散;多事形勞,多語則氣乏;多愁心攝,多怒則百脈不定;多樂意溢,多惡則憔悴無歡。這想的多念的多的,最是消耗人的元氣,多愁善感則令正氣虛弱而百病叢生。這位小爺四條裡頭佔了兩條,長此以往,身子骨可就漸漸地弱了。」王太醫有條有理地分析道。

    寶玨看著懷裡的少年,心中暗暗慚愧。她和墨珠朝夕相處,自詡對墨珠也是頗為瞭解,竟不知他心底有這麼多的苦處,自己明知道他一腔情愫已盡數纏在自己的身上,卻還拿話試他,雖是好意,可在他聽來,想必是一個晴天霹靂,難怪他一下子接受不了了。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好生後悔。

    只聽王太醫還在那裡繼續說:「……所以,臣以為,心病還須心藥醫,這個方子也只是調養氣血,乃是治標不治本,公主若想這位小爺體態康健,還是得設法去了他的心結才是。」

    「本宮知道了。」寶玨朝她點點頭,「辛苦王太醫了,這麼晚,還要跑一趟,韓管家,替本宮送王太醫回府,明天就照著王太醫的方子抓藥去。」

    「是。」韓秀娟答應著,送王太醫出去。臨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心中不覺有些惋惜:墨珠這孩子,怎麼就單挑這時候病了呢?好好的一個機會,眼睜睜地從他手裡飛走了……哎——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麻雀錯失了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機會,怕是只能一輩子做個小麻雀了……這孩子看來還是沒這個富貴的命啊!

    紫玉卻筆直地站在一邊,絲毫沒有退下的意思,他低聲道:「公主,墨珠睡在你的床上,終究不成體統,還是讓我領著橘紅幾個把墨珠遷回右廂房去吧。」原來,那三個新來的少年住到了左廂房,而墨珠和紫玉則依舊住在右廂房裡。

    寶玨還來不及說什麼,墨珠卻在寶玨的懷裡打了個寒戰。寶玨心裡一軟,「不用了,墨珠今晚就在這兒歇著吧!」

    紫玉眉頭一皺,正要發作,然而,看到墨珠一臉哀懇的表情,要說的話哽在喉頭,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最後只能長歎一聲——這是墨珠自己選的路,他既然自己願意,他又何必枉做小人呢?其實,以公主現在的聰慧多情,墨珠傾心於她也並不奇怪,更何況墨珠早就是公主的人了,若是能得到公主的垂青,也算不枉他的一片心意了。

    「那……讓紫玉服侍公主卸妝寬衣吧。」紫玉低著頭說道。

    寶玨小心翼翼地把墨珠移到一邊的枕頭上,自己起身到另一邊的梳妝台換衣服。換裝完畢,紫玉便退了出去。

    寶玨回到床邊,脫了繡鞋,上床躺下,側臉望去,只見那水做的少年此刻已是淚水漣漣,打濕了枕巾,心中不由一歎,伸手將少年攬入懷中,一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好了好了,別哭了哦!乖!明天起來,就什麼都過去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