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榮冷笑著對李斌良和沈兵道:「我知道,你們已經猜到了我是什麼人,你們一直在搜集我的證據,現在,證據就在你們眼前,可惜,你們無法搜集了。」他目光落到李斌良臉上,恨恨地罵道,「媽的,你為什麼這麼壞,為什麼總和我過不去?……好,這回你滿意了吧?這可是你自找的……瞧,都死了,你也得死了,他們倆馬上也得死,誰還知道我們的事?沒有了,一切又風平浪靜了……」
秦榮說著要扣扳機,李斌良叫了聲:「等一等……」
秦榮:「怎麼?你還有話?」
李斌良:「對,我死也要死個明白,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魏民在後邊指使的吧?」
秦榮冷笑著:「你挺聰明,什麼都猜到了。對,他就是我們的後台,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先除掉劉新峰,再除掉紀雲龍,如果你們出現,也一起除掉。這不,咱們都遇到一起了……行了,都明白了吧,該完了吧……」
「不,」李斌良再次搖手:「你再告訴我,胡學正是怎麼回事?他是你的同夥嗎?」
秦榮得意地笑了:「怎麼?你到現在還蒙在鼓裡?其實,他並不是我的人,只不過,他不瞭解真相,還老想當刑警大隊長,就讓我給拿住了……他信了我的話,我又給他燒了點火,讓他恨你,戒備你……哈哈哈哈……」
真是狡猾陰險。
秦榮的笑聲停止了,眼睛盯著李斌良和沈兵:「怎麼樣?這回都明白了吧?該全完了吧?好……」
秦榮獰笑著,手指扣向扳機——
槍聲響了,正好兩下。
又發生了奇怪的事。
槍不是秦榮打的,李斌良和沈兵誰也沒倒下。
李斌良看到,秦榮的臉上現出怪異的表情,右手拿槍的手臂搭拉下來,槍也掉在地上。秦榮想扭過頭去看一眼,卻已經做不到,一條腿咕咚一聲跪在地上……
秦榮倒下了,一個人影在黑暗中走出來,沒等看到其人面孔,李斌良已經大叫起來:「胡學正……」
正是胡學正。他從黑暗中走出來,槍還端在手上,警惕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他走到秦榮跟前,用槍口對著他,另一隻手繳下他左手中的槍,恨恨地罵道:「媽的,你也太低估我了。你知道嗎?自我被殺手刺傷,就開始懷疑你了,因為那天晚上是你跟我在一起研究案件,完事後我本想在隊裡睡,你非勸我回家,結果半路上發生了那件事……從那以後我就開始琢磨你,越琢磨越覺得你不是東西,可我為了避免你的懷疑,故意處處靠近你,處處跟李大隊對著幹,以取得你的信任,今天你一出動,我就跟來了,並向蔡局長做了報告……」
秦榮像攤泥一樣倒在地上,一聲不出。
一切都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李斌良四顧一下,死的死,傷的傷,有的還在動著。這時,他發現自己還抱著雷副局長的身體,他完全明白,要是沒有雷副局長,倒下的會是自己。他抱緊他,大叫起來:「雷局長,雷局長,你聽見沒有,你說話呀……」
李斌良喊著哭出聲來。這時,雷副局長輕輕哼了一聲,身子也動了一下。他急忙止住哭聲,更加使勁地呼叫。雷副局長的眼睛微微睜開,看到李斌良,現出欣慰的笑容,輕聲吐出一句:「我……告訴……過你,要小心……身邊……的人……告訴……蔡局長,我雷明……完成了任務……」
雷副局長頭一歪,閉上了眼睛,身子再也不動了。
李斌良抱著雷副局長,放聲大哭起來:「雷局長,是你救了我呀……」
李斌良哭著,難過的還不止是雷副局長的犧牲,還為胡學正。他原來是個好同志,自己卻把他當成了內奸;而吳志深,自己一向把他當成親密的戰友,不想他卻是真正的內奸。
極大的痛苦又變成刻骨的仇恨。他忽然冷靜下來:季寶子呢?他在哪裡……
李斌良放下雷副局長站起身,見胡學正低頭站在自己面前,沈兵正在查看死傷的軀體,急忙問:「季寶子呢?哎,沈兵,季寶子在哪兒……」
沈兵:「我也在找哇,媽的,他趁空溜了……」
李斌良一下跳起來,對胡學正和沈兵叫道:「你們照顧這裡,我去追他……」
他拔腿追去。
這時,他聽到警笛聲正迅疾地向這裡逼近,知道是省城的警察趕來了。
他什麼也不顧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再不能讓季寶子逃跑了,不能讓他再作惡了……
他的速度超乎想像,向黑暗中季寶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槍戰現場,幾輛警車鳴著警笛來到。一些警察的身影奔過來,其中有兩個便衣中年人,是劉新峰和他的司機……
李斌良追到一條大路上,見遠遠的前方有一個人影鑽進一輛出租車,飛快地向遠方駛去。
他追了幾步,攔下一輛出租車,跳了上去,手往前一指:「追上前面那輛出租車!」
司機猶豫地:「前邊……哪有車?你是……」
李斌良拿出警官證往前一伸:「我是警察,現在你聽我的指揮,往前面開,要快——」
出租車一路狂追,但前面的出租車已經消失,他順著大路追出省城,也沒發現目標。
大路通向返回本市的路途。李斌良憑著一種直覺命令司機:「繼續開,我會付你車錢的,快開——」
出租車司機聽話地加快速度,駛向返程的路。
直覺告訴李斌良:紀雲龍也在返回本市。他想通知局裡的同志們採取行動,可是,電話打不通,他恨不得一下子飛回本市,追上殺手,扼住他那雙罪惡之手,然後再找到魏民,把他抓住,一頓痛打,如果他敢拒捕,就一槍斃了他……
29
出租車向著返回的路狂奔。
李斌良大腦轟轟響個不停,幾乎無法思考,變化太大了,他實在難以接受這些現實。以至於懷中的手機響了好一會兒,他才在出租車駕駛員的提醒下木然地打開,放到耳邊。
是胡學正的聲音:「李隊,你在哪裡,你在哪裡……我是胡學正,你聽清了嗎?」
一股溫暖從心頭生出。此時,這個聲音是多麼親切。當自己和吳志深並肩走在前面,準備抓季寶子的時候,正是他打來電話,告訴自己吳志深是內奸,使自己有了防備,否則,肯定遭到暗算……李斌良眼前出現了胡學正那張瘦瘦的臉,那雙小小的眼睛……從前,自己居然把他當成了內奸,處處懷疑他,現在,一切都明白了,他才是最可靠的戰友哇!
深深的感激和愧意從心底升起。
他低聲回答:「聽清了,我在返回的路上,季寶子可能往這邊跑了……你有什麼事嗎?你那裡情況怎樣?」
胡學正低沉的聲音:「雷副局長犧牲了,大熊犧牲了,省廳五處的兩位同志一死一傷……」
深深的悲傷從心頭升起,雷副局長的面孔又出現在眼前,那粗重的嗓門又在耳畔響起。可是,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的面孔了,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還有大熊……
淚水盈滿他的眼眶。
此時此刻,說些什麼?好一會兒,他才低聲對胡學正道:「對不起你了,胡……胡哥!」
不知為什麼,他冒出這麼一聲稱呼。從前,他是這麼稱吳志深的,稱他為吳哥,可事實證明,那不是什麼大哥……可是,此時此刻,他真的需要有一個兄長,需要一個理解他、支持他的兄長。於是,他下意識地從口中流露出來。
胡學正一下就被打動了,這從他的聲音裡就能聽得出來。「斌良,謝謝你,那麼,從現在起,我也稱呼你斌良了。你不用向我道歉,這不怪你,怪我,怪我不愛跟人交流,也怪我有私心,對你有成見,才讓他們鑽了空子……」
可不是,現在看來,自己對胡學正的懷疑,真是在吳志深的「啟發」下形成的。
胡學正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斌良,我剛才對秦榮說的話你聽到了吧。現在,我全都明白了,秦榮把我利用得好苦哇,當年,我還在看守所時,跟秦榮提過要當刑警,他嘴答應卻一直沒辦真事……現在看,他們那回提審季小龍,一定是故意在我當班時去提審的……我還記得,當時,季寶子裝病,吃不下飯,身體很弱,從監捨提出來時走不動路,秦榮還讓我把他的腳鐐打開了……看來,這都是便於他們換人哪!」
李斌良:「還不止這個,季寶子不吃飯,絕食,身體弱,也是為了與有病的朱貴更相像,以便更好地騙過人們的眼睛!」
「對,可這些我直到最近才明白。」胡學正說:「當然,從我被殺手刺傷後,我就對秦榮有了警覺,也想跟你談一談,改善關係,可怕秦榮他們看出來,也想取得他的信任,摸清他的真面目,就有意當著他的面和你對著干……這,還希望你諒解!」
李斌良又覺得臉發燒了,嗐,該是他諒解自己才對呀……
想到秦榮和吳志深,強烈的仇恨湧上心頭。他改變了話題:「胡哥,他們怎麼樣,都死了嗎?」
胡學正:「鐵昆死了,他的手下二死一傷,秦榮還活著,只不過腿上和胳膊中了槍……活該,這人太壞了,你還記得嗎?我發火辭職,說不再參與辦案,他卻非把我拉回來不可,表面上是支持我,其實,那是有意把我留下,以便把那些跑風透氣的事都栽到我身上啊……吳志深也死了……他臨死前還咬你一口,你猜他說你什麼了……」
李斌良心一跳,急忙問:「他說什麼?」
胡學正:「他說你跟鐵昆是一夥的,還花過鐵昆兩萬元錢,用去買住宅樓了……」
李斌良腦袋轟的一聲:「什麼……」
他明白了,當時,吳志深借錢給妻子買樓都是有用意的,那一定是鐵昆的錢……
胡學正:「斌良,電話裡說不透,等完事咱們哥倆坐下來好好嘮個幾天幾夜吧……這時候你不要再想別的,專心對付殺手吧,你千萬注意安全,我馬上給蔡局長打電話,讓他有個準備!」
胡學正把手機關了。
李斌良也把手機關了。這時他才想到,這手機是吳志深「借」給自己的,一股怒火升起,把手機舉起就要摔,又想到還有用,就停下了。
他眼睛望向車外,懊悔、痛恨、內疚、恥辱……複雜的感情不可遏制地從心頭升起。
李斌良啊李斌良,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你怎麼就沒發現吳志深的問題呢?吳志深和你太好了,好得沒來由,好得不正常啊!你到刑警大隊之前,和他很少來往,為什麼一到刑警大隊,他就毫無保留地站在你一邊。不論是對是錯,他都支持你,你說什麼,他都隨著你,甚至,他見你討厭鐵昆,也做出討厭的樣子……顯然這都是裝出來的,可你為什麼那麼信他呢?
一些從前沒有注意的細節,現在看,都有了特殊的意義:
自己住院後,醒過來時第一個看見的就是吳志深,他反覆問自己看沒看清殺手的面目,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很緊張……
當自己把被殺手襲擊一案與毛滄海案件聯繫起來的時候,他表現出震驚的神色……
還有:在江川,季寶子跟自己通電話後,他主張留在那裡偵查,當時只以為是判斷失誤,現在看,那都是有目的的,就是要自己偏離偵查的方向……
在金嶺,為抓殺手埋伏在商貿大廈外面的電話亭旁,又是他在關鍵時刻暴露了目標,使季寶子逃掉了……
他和秦榮都嚇得面無人色,自己當時還以為是震驚呢……
對了,還有,那次江邊出現屍體,他看見自己,順口說出一句:江邊發現一具女屍。可自己到現場一看,那屍體已經腐爛得不成人形,他怎麼沒見屍體就知道是女屍呢?可惜,當時自己光顧忙了,沒有細想……
當自己要被提拔副政委時,他又假惺惺地說如果胡學正要當大隊長,他說了不算,在破殺手案上發揮不了作用,就不在刑警大隊干了,那無非是要自己為他說話,以便順利地當上大隊長。
對了,自己兩次見老隊長,老隊長都是欲語又止,肯定也和他在場有關。因為老隊長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每次看老隊長,吳志深的表現都很反常,還搶著問話,怕老隊長說出什麼……
對,還有,季寶子真相暴露出來後,他反常的表現更多:
在看守所查看提審單時,他見難以掩蓋,急忙主動說自己也提審過季寶子。那是爭取主動,免得自己懷疑他。
他還對自己說,季寶子的事是法院搞鬼,顯然同樣是轉移自己的視線。
當發現看守所提審單上秦榮等三人的記錄時,他把最後一個人一會兒往老隊長身上引,一會兒往熊大中身上引。現在看,那個第三人就是他!
還有,自季寶子暴露後他的表情,他的臉色……當時,自己還以為他是震驚和壓力所致呢。現在看,他是有壓力,但,是恐懼的壓力,是罪行即將暴露的恐懼壓力!
還有,當發現季寶子後,自己反覆強調要抓活的,他卻老是想開槍,原來,他是要滅口哇!
吳志深、秦榮,這兩個陰謀家,他們實在太狡猾了,看來,他們是有分工的,就像演戲一樣,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佯裝不和,其實是為了更好地欺騙自己!
他還挑撥離間,離間自己對蔡局長的信任,離間自己和同志們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