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間很大,很寬敞。靠著牆壁每一米多有一個淋浴頭,有幾個顧客赤裸著身子正在淋浴。李斌良很不習慣當眾脫光身子,但這時不習慣也得習慣了。他又看了看,見浴廳的另一邊還有一個大澡池,裡邊不停地嘩嘩卷起水浪,他猜測,這可能就是所說的沖浪浴。靠牆處還有幾個小房間,門上寫著芬蘭浴、桑拿浴、蒸汽浴、藥浴等字樣。他先學別人的樣子,走到牆角的一個淋浴頭下想先沖一下,可是卻找不到開關,正在著急,水卻嘩的一聲淋了下來。他這才發現水管上有一處暗紅色的小孔,原來是紅外線自動控制。水開始有點涼,但溫度很快就漸漸升高了,淋在身上不涼不熱,確實很舒適。淋了一會兒,他想見見世面,打開蒸汽浴室的門看了一下,一股灼人的熱氣忽地撲過來,他嚇得趕忙退出去,再試著打開桑拿浴和芬蘭浴室的門,也感到很熱,同時還見裡邊茫茫的白霧和晃動的人體,就又急忙關上了。
最後,他打開藥室的門,見這個小屋比較特殊,滿牆抹著黃泥,下面是一鋪土炕,土炕上邊有木條制作的炕板,幾個赤裸的漢子正仰面閉目躺著,有的已經睡熟,打起鼾聲,滿室還充溢著一股中草藥味,他想再退出去,又怕引起別人的懷疑,也就學著別人的樣子,仰面躺下,後來又見別人身上有一層白色的粉末,坐起來看了看,見旁邊一只小桶內放著同樣的東西,便也抓了幾把放在身上,好像是鹽面。
躺下後,覺得炕很熱,烘烤著身體很舒服。可是,聽著身邊人的鼾聲,他暗暗有些著急,因為自己的計劃還沒有任何進展,這麼耗下去可不行。躺了一會兒,實在忍耐不住,就自語地說了聲“太熱,受不了”,走出藥室,又回到大浴廳內,走到淋浴頭下,沖洗起來。然後將身子擦干,走出浴室,早有服務生迎上來。
到這時候,李斌良還沒發現這裡有什麼異常,更沒感到什麼凶險,甚至覺得,這種場所確有其服務質量優良的一面。無怪乎有很多人光顧,只是不知這一次洗浴要花多少錢。他剛要穿衣服,一個年輕的服務生迎上前:“先生,按摩嗎?我們這裡的按摩小姐手藝很好,價格也公道,對身體健康非常有好處……”
李斌良心裡對自己說:來了。為了工作,他點點頭,服務員連忙又遞給他一件東西,他拿到手裡一看,是用一種半透明、有點韌性的紙做成的短褲。說是短褲,實在太短了,勉強卡在胯部,而且,由於是半透明的,下體都隱約地透顯出來。他感到有點難堪,卻又發現旁邊也有人在往腿上套同樣的東西。接著,服務生又給他披上浴衣,領著他走出休息廳,拐進一道走廊,進了另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不大,只放著一張床,床上鋪著柔軟的褥墊。燈光十分幽暗,服務生輕聲問李斌良:“先生,您要哪個檔次的,低檔、中檔還是高檔的?”
李斌良心裡怦怦直跳,不知這話是什麼意思,可又怕露餡,不敢細問,只是馬馬虎虎說了句:“不就是按摩嗎,差不多就可以了!”
趁服務生走出去的工夫,李斌良在幽暗的燈光下打量了周圍的環境,更加心慌意亂起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兩邊牆上的油畫——因為暗,看不清楚,可能是油畫,也可能是照片:左邊一幅畫著一個裸體女人,陰部就對著人眼睛,臉上還顯出****的表情;右邊則是一男一女,也都裸著體,男的在女的身後,手繞到前面撫摸女人的乳房,女人則做出沉醉的樣子。李斌良看得眼睛不知往哪兒放才好,可身體的下部卻又有了反應。他竭力克制自己,想放松下來,卻怎麼也做不到,反應反而更強烈了。他想到馬上就要開始的按摩,又急又羞,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
他有點懊悔此行了。
就在這時,門輕輕打開,一個人影走進來。
李斌良瞥了一眼,見是一個女人。因光線暗,女人又化了很濃的妝,看不清真實面容,只感到她穿著很薄的紗衣,腿和臂膊大部分都露到外面。李斌良怕女人看到自己的下部,就翻身趴在床上。
女人走到李斌良身邊,輕聲問:“先生,您需要什麼服務?”
李斌良頭也沒掉過來:“不就是按摩嗎?”
女人:“那不一定,按摩只是我們的服務項目之一,您來到我們這裡,需要什麼樣的服務我們都可以滿足。”
李斌良:“那……就按摩吧!”
李斌良伏在床上,發現床上還有一個洞,正好把臉放到這裡,以免氣悶。女人讓他翻過來,他說:“我後背不舒服,就先從後背開始吧!”女人按照他的意思,從後背開始按摩,先從脖頸開始,又從雙肩逐步向下,到腰部,臀部……李斌良身子抖了一下,剛要掙扎,女人的手又輕輕繞過臀部,到達了大腿,一下一下擠壓,再逐步往下到小腿。接著,女人竟然上了床,坐到李斌良身體上,扳擰他的雙腿。李斌良想讓女人停下,卻又不知停下後咋辦,只好一邊讓她按摩,一邊用腦袋思考,想和女人說些什麼,了解要了解的情況。不想,他還沒想出來,女人倒先開口了:“先生是第一次來這裡吧?”
李斌良知道自己已被看出破綻,也就不再隱瞞,“嗯”了一聲。女人又問:“先生是本市人嗎……夫人在哪裡工作,長得漂亮嗎……”
李斌良知道:來了。
果然,女人邊按摩邊問:“先生真是個好人,到這種地方還這麼規矩,先生的夫人一定很漂亮,她可真有福……”
李斌良應付著,感到十分困難,決心變被動為主動,不讓女人再問下去。他反過來開始問女人:“你是哪裡人?是本市的嗎?在這裡干多長時間了……家裡都有什麼人?結婚了嗎?丈夫在哪兒工作……”
女人忽然不出聲了,手上的動作也不那麼有節奏了,力度掌握得也不那麼好了。繼而,李斌良感到有水珠落到脊背上,怎麼回事?他吃驚地掉過頭來,一眼看見女人正在抽泣。“你……哎,是你……”
女人看清李斌良,也嚇了一跳:“啊,是你……”
原來,這個女人是林平安的妻子。此時,她濃妝艷抹,頭發還染成了棕黃色,和從前判若兩人。李斌良萬沒想到,居然在這裡遇見了她,她居然在從事這種工作。
05
林平安妻子低聲抽泣著,好一會兒平靜不下來。對李斌良的詢問,她垂淚說:“不干這個還能干什麼?現在,正式職工都下崗,干部都精簡,我還能干什麼?靠麻紡廠給那點撫恤金,連我們娘兒倆吃飯都不夠。我要活著,還要養孩子,將來還要供她上學,沒有錢能行嗎?想來想去,只有走這條道兒了。這年頭,笑貧不笑娼,人只要有錢,說話就氣粗,別人也就高看你一眼,沒人管你錢是咋來的……我也不想長干,長干也干不了,人也三十多了,全靠化妝、光線暗遮著……要是能堅持兩年,怎麼也能掙個幾萬,夠我們娘兒倆活著和孩子上學就行了……到那時,再想辦法干點別的,有了本錢,開個小賣店什麼的……你別笑話我,這是逼的,沒辦法呀。不信你打聽一下從前認識我的人,看我是不是不要臉的人?剛來那會兒,我還害羞,可後來我看見,什麼人都往這地方來,還有不少當官的,什麼局長、書記的,聽梅娣講,她還讓市領導睡過呢,而且花樣可多了……他們都不嫌丟人,我是為了活著,為了給孩子掙錢,有什麼丟人的呢……”
李斌良被林平安妻子的話吸引住了:“等一等,你說還有市領導來?哪兒的市領導?是誰?”
“當然是咱們市的領導。”林平安妻子說著又搖搖頭:“可到底是誰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打聽,他活他的,咱活咱的,掙錢要緊,問這有啥用?對了,你到這裡干什麼來了?是洗澡嗎?在哪兒洗不好,花這冤大頭錢!”
李斌良問:“洗一次多少錢?”
林平安妻子說:“光洗澡倒不貴,有個三十五十就夠了,可到這兒來哪有光洗澡的,這按摩一次就得百八十的,要是再加時,推油,就得二百多,要是干那種事,就看咋講了,沒個准價兒……對了,你不是為洗澡來的吧?”
李斌良點點頭:“我來調查點事,你千萬不要說出我的身份。”
林平安妻子點頭答應,又問是什麼事。李斌良想了想,覺得對她說無妨,也許能從她嘴裡知道點什麼。就把情況簡單對她說了,問她:“你們這裡有個叫黃秀秀的女人嗎?”
林平安妻子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這裡的女人也分成幾等,像我這樣年紀大些的,屬於低檔的,比我年輕點的,算中檔,那種既年輕又漂亮的,算高檔。你沒聽說過嗎?我們這裡像紅樓夢裡的大觀園一樣,有什麼“瀟湘館”、“怡紅院”、“蘅蕪院”。“瀟湘館”是最高檔的,那裡的姐妹都是有點文化的,像梅娣那樣。中檔的比我強點……對了,高檔的在四樓客房,專陪有錢有勢的人,掙的比我們多得多。而且,各個檔次之間一般不來往,也多不認識。像四樓的幾個,我都叫不上名來,也沒跟她們說過話,只認識那個梅娣。她在這裡長得最漂亮,還有文化,聽說還上過大學,她在這裡也最受寵,在這幢大樓裡可以自由出入。有些事,我就是聽她說的!”
李斌良想了想問:“那麼,我能見見她嗎?”
林平安妻子想了想:“這……倒也不是不行,只要她有空,沒陪別的客人,有錢可掙,她能來。再說,她和我挺好,有些私房話兒不跟別人說跟我說……不過她可貴呀,你花得起錢嗎?她可不像我們,每次二百三百就打發了!”
李斌良想起身上帶的兩千元錢,底氣不足地問:“她到底什麼價,我只找她陪一會兒,不干別的,得多少錢呢?”
林平安妻子回答:“那我說不准。不過梅娣跟我說過,有個當官的只摟了她一會兒,想干那事沒干成,還給了一千呢!”
這使李斌良心裡有了底,自己帶了兩千元,就算洗澡花去一百元,給林平安妻子三百元,還剩一千六百元,怎麼也夠了。就對林平安妻子說:“我的錢還夠,麻煩你把她給我找來!”
林平安妻子離開床:“好吧,不過……你的錢要是不夠,我這份兒就不要了!”
李斌良:“不,夠,你的錢該給還得給,不然別人要起疑心的。”
林平安妻子答應著要往外走,半路上又停住腳步:“碰見你正巧問一問,俺家平安那案子辦得怎麼樣了?能不能破了?”
李斌良回答:“現在還沒破,不過你放心,我一定要破了它,可以告訴你,今天我到這裡來,也和這起案子有關!”
林平安妻子又要落淚:“那太感謝你了。我是看出來了,你是好人,不但長得像平安,為人也像,都是好人!”
李斌良勸慰道:“別傷心,把眼淚擦一擦,別讓人看出來……對了,你也再好好想一想,林平安生前到底有沒有仇人,到底跟誰結過怨,好好想一想,想起來一定告訴我!”
林平安妻子答應著向外走去。
一會兒,門外有輕快的腳步聲和年輕女子輕輕的笑聲,接著門開了,一個女人走進來。李斌良坐在床上,注意地觀察著。
雖然光線暗,但仍可看出這個女子身材苗條娟秀,從身段上看,也就二十歲左右,人也確實很漂亮,臉如滿月,明眸皓齒,只化了淡淡的妝,額前有一綹頭發染成了棕色,除了過薄過露的衣著外,看不出是風塵女子。一顰一笑間,還透出一股清純之氣,無怪乎成為這裡最高檔的尤物。她的名字叫什麼來的?對,梅娣。
梅娣對李斌良嫣然一笑:“你好,歡迎您來到紅樓休閒娛樂中心,請問您需要什麼樣的服務?”
李斌良反問:“你叫梅娣?”
梅娣:“先生為什麼要問我的名字?”
李斌良腦瓜忽然開了竅,半開玩笑地脫口而出:“我是慕名而來!”
梅娣又是一笑:“先生過獎了。我們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有何名可慕?還請直言需要我提供何種服務吧。是精神上的,還是肉體上的,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我都提供,而且包君滿意,只要君懷中有黃白之物!”
李斌良一時愣住,想不到,在這裡居然遇到這樣的人物,看來,真的具有一定的文化修養呢,難怪是瀟湘館的。可這樣的人怎麼來干這種事,這……他忍不住問:“你……你怎麼……從事這種職業?”
梅娣:“我為什麼不能從事這種職業?世上總是先有買後有賣,只要賣有所值,為什麼不可?現在是市場經濟,什麼不可以賣?當官的賣權,法官們賣法,我沒有這些東西,只有這清白女兒身,只好賣她……”
梅娣聲音忽然顫抖起來,說不下去了。這出乎李斌良的意料,也動了感情,急忙又告誡自己:要冷靜,她可能是作戲……
梅娣拭了一下眼淚又笑了,這含淚的笑使她更顯得格外動人。她歎口氣對李斌良道:“剛才趙姐找我,說有個先生要找個高檔次的,特別是要找有文化的,還說她認識你,說你是個好人。我就動了好奇心,辭退了一個客人,到你這裡來了……看人哪,就是憑感覺,趙姐說你是好人,我一見你也覺得和別人不一樣。說吧,你到底需要什麼樣的服務?要不,咱們上床……”
梅娣說著要脫衣服。李斌良急忙攔住:“不不,別這樣,其實,我是第一次到這地方來,一開始就是想洗洗澡,後來想看看裡邊到底怎麼回事……這樣吧,你陪我嘮一會兒嗑,我照樣付錢,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