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們,小伙子們,陳家寨到了,該下車了。」車停穩,童遠拍了拍手。
「說小伙子可以,但不能用『們』,因為就小郭一個。」這次下鄉的隊伍裡除了小郭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其他的都是好說好笑好動的年輕女孩子。童遠隨便地一個「們」字,又馬上激起了千層浪。
「你怎麼樣?」待大家都下了車,童遠站在車門口等著走在最後的安雪。
「沒事。」安雪勉強地回答,扶著車門側身下車。
「你沒有那麼多觀眾,別那麼累。」不料,童遠在安雪下車後「砰」的一聲關上車門,送了安雪這樣一句話。
安雪怔怔地看著童遠,忽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瞭解他。他這是因為他們以前的事情在生她的氣嗎?他不是也有女朋友了嗎?難道他不明白,拒絕他是因為她覺得她配不上他、是為了他好嗎?
是的,她是沒有那麼多觀眾,今天來的人沒一個人是她的觀眾,包括童遠。既然如此,又何必想那麼多而把自己搞累呢?
「後面還有一個紙箱,拿過來一下。」他已到了遮陽傘下,但安雪還沒有來。童遠覺得讓她轉到車後去取比較方便,所以又安排她去拿紙箱子。
說實話,他真的是很討厭安雪這副低頭做事、不做聲的可憐樣子。他看她似乎是哪裡不舒服,但她就是不說;他看她似乎有時候做事有些吃不消,但她還是一直堅持;他看她似乎明明是不願意這樣,但她卻不願意那樣……
她為什麼總是屈從別人而不能有點個性呢?為什麼總是讓人不由得去關心她、幫助她呢?剛才對那個罵她的女人,她不是就很有一手嗎?可為什麼現在又裝成這副樣子呢?
有心計啊!有城府啊!!
童遠不由得在心裡感歎起來。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就喜歡上她的,甚至還一度下定決心想娶她為妻哩!
本來身體就有些不適,再加上車子一路的顛簸,是不想去拿紙箱子的。但,她還是去了。
誰都精明,就安雪是豬。先拿的紙箱子全是裝著避孕用品的輕紙箱。而安雪拿的卻是裝著沉沉的宣傳單,還有幾瓶水的重紙箱。
童遠跟她現在只是同事關係,或者說是上下級關係,他是沒有必要照顧她的。她應該去拿。
可是紙箱抱到懷裡一使勁,小腹就一陣疼痛。她不由得手一鬆,那宣傳單和純淨水瓶就立即從紙箱飄飛與滾落出來,散了一地……
「怎麼搞的?抱不動你開口啊!」童遠幾步小跑過去,正準備撿地上的東西,卻發現安雪捂著肚子滿頭是汗,直不起腰來。
「怎麼了?」童遠忍不住問了一句。其實,她怎麼樣與自己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我肚子好疼。」這一次真的是忍不下去了,安雪艱難地回答。
「怎麼好端端地肚子疼?早上吃什麼了?」童遠連忙把安雪扶住。她的臉色是真差。這肚子疼肯定不是什麼小問題。
「送我去醫院,我不行了……」越來越疼,安雪疼得幾乎要哭出來。不知道是為什麼,她以前跟雷從光還不太熟悉的時候,向他開口覺得好難。可是今天向童遠開口,她似乎覺得更難。
「送醫院?」童遠馬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立即叫來司機:「快!快送醫院!」
只感覺下體一股熱流,淺色的休閒褲已洇濕了一大片……
嘰嘰喳喳的年輕人也不做聲了。她們驚訝地看著早上剛剛演完一出的安雪又上演一出……
「哎!她該不是流產了吧!」幾個多嘴的年輕人忍不住交頭接耳地小聲議論著。
「別看了,各忙各的去。我把她送到醫院馬上回來。」童遠簡單地交代了一下。然後,把安雪抱上車後關上車門。當然,他根本就沒有看到安雪的淺色休閒褲上的血。
「去哪個醫院?」司機看了看一臉痛苦的安雪,然後問童遠。
「你能不能堅持一下?如果能,就趕到怡景,只有一個小時的路程。如果不能堅持,就到鎮醫院先看一下,再送怡景。不過,我想送你去怡景,這樣好些……」童遠理智地給安雪分析。
「我忍一會兒,去怡景。」她怕鎮醫院的醫療水平有限,在這裡耽誤時間。她是第一次懷孕,完全沒有經驗。但她感到自己現在的情況很不好。
「快,去怡景。」跟司機交代著,童遠卻沒把安雪放下,而是依然抱在懷裡為她擦著汗水和淚水。
就算她再多心機,就算她再複雜,可她終究只是一個女人,一個柔弱的女人,一個需要人保護的女人。孤孤單單地一個人真的很好嗎?就連病了……也沒人管吧!
「要不要喝點水?」半路上,童遠一直緊緊地握著安雪那冰涼的手。
安雪搖頭,卻一句話也懶得說,似乎說一個字就要用光身上僅剩的一點力氣。
「馬上就到了,馬上。」似乎著急的人是童遠,而不是安雪。一路上,這句話被童遠重複了無數次。
終於,到了醫院,把安雪送到了急診室。
醫生剛進去檢查了不足一分鐘,就退出來交給童遠一張收費條:「她的孩子流掉了,你去交錢。然後簽字,我們馬上手術清宮。」
「什、什麼?」完全沒有經驗的童遠也傻了,但愣了愣後馬上飛快去交錢。
他能確定,她肯定沒有結婚。不然,計生系統總能聽到一些信息的。可是沒有結婚就有了孩子,這、這更加說明她是一個複雜的女人。
但眼下,人命關天,先是交了錢,然後,便冒充孩子的爸爸簽了字。這樣,也就使安雪的手術終於順利做完。
被推入病房的時候,童遠看到安雪憔悴的面容上掛著淚痕。
「要不要……讓我給你家裡人打電話?」其實去過她的小租房,知道她是一個人住。而她平時都講普通話,童遠完全可以確定她是外地的,而非怡景人。他指的家裡人是說孩子的爸爸,並不是指她的父母。
「不用,你先走吧,醫療費我下周還你。」身體感覺被人抽空了,安雪側過臉去。
當醫生告訴她,孩子已經流掉時,她忽然想到了雷從光那張嚴厲的臉。她很清楚、很明白雷從光向她求婚的原因。她很愛雷從光,可是她亦明白,自己沒有了孩子,也就沒有了婚姻。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勢利、很庸俗。為了嫁給雷從光,她知道他只是為了孩子也答應。這不是欺騙自己嗎?
「安雪,我們是朋友,有困難要開口。」童遠本來不想再可憐她。可是,透過她那淡漠的眼神,也就又一次地落入到了關心她的隊伍裡。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沒事,謝謝你。」心裡一陣的揪疼……
剛清完宮,她沒事?她只是不想在別人面前顯露脆弱罷了。離了婚的女人,是要比一般的女人堅強,可是,也比一般的女人脆弱。
「還是給你家裡人打個電話吧!不然,我怎麼放心地走啊!」雖然不是什麼大手術,然而也是手術啊!怎麼能把剛做過手術的她丟在醫院裡呢!童遠知道安雪並不會領他的情,可是……他還是想向她施以援手。
「要打我自己打。真的不用你幫忙。」說著,去取她床頭的小包拿手機。
可是,打給誰呢?
今天是週六。雷從光說過他今天要加班,現在打擾他……
打給雷從芬吧!在她的心裡,雷從芬已經不是雷從光一個人的姐姐,而也是她的姐姐。
只是孩子沒了,她真的不好意思跟雷家的人開口。
但是她又明白,如果不打電話叫來「家人」,童遠是不會放心地離開的。不管是朋友還是什麼,就算只是認識的人,也是不會這樣離開的。
將雷從芬的電話號碼按出來,然後撥過去……
「安雪,在哪兒呢?是不是要我接你?」電話一通,雷從芬那關切的聲音馬上傳了過來。
「姐,我……」有些哽咽,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怎麼了,不舒服嗎?你在哪裡?我馬上過來。」雷從芬一聽聲音就不對勁,馬上警覺起來。
「我在省人民醫院。在婦科。」哽咽聲更大了,安雪乾脆嗚嗚地哭了起來。
「不哭啊!我馬上來。」電話立即斷了,雷從芬放下手裡的事情馬上駕車趕來……
「我姐來了,你走吧!」好不容易止住哽咽,安雪這才困難地對童遠說道。
「等來了我再走吧!也不差這一會兒。」她的情緒很不好,現在很難過。雖然童遠不知道該怎樣幫她,起碼多陪她一會兒也算是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