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安雪猛地起身抱住就要打開大門出去的鄭余,像個孩子一樣地嚎啕大哭起來。
「我還沒出門呢,就反悔了?」鄭余皺了皺眉頭。剛才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時的冷靜是她裝出來的?不過……似乎是有那麼一些淒慘的感覺,讓鄭余準備開門的手停下來了。
「剛才是我裝的,把協議書還給我。我根本就沒有看,也不會同意。把它撕了好不好?」安雪的腦袋就要爆炸了,剛才的故作鎮定到此刻已化為烏有。
她以為她不講條件地簽字,就會讓鄭余由此感到她的善良而對她表示不捨;她以為她故作平靜地答應鄭余的離婚要求,就會使鄭余重新考慮婚姻的延續;她以為她爽快地簽字,就會使他感到內疚而把那協議撕了……
可是,當他如獲至寶地拿起離婚協議書要走時,她才知道她錯了。她一想到他一踏出這個門檻兒就可能再也不會回頭時,她的驚恐與絕望顯現了。
「你既然沒有看,那我就跟你說明一下協議的內容和為什麼這樣寫吧!」鄭余轉身將背後的安雪從自己後背推開。然後,與她面對面地站著,先講了內容以後,又對有關事情進行了解釋:
「這房子雖然是我父母的錢買的,但我考慮到你是外地人,又沒有固定收入,只是在批發市場批點東西在網上賣,沒有多少利潤,也沒有什麼積蓄,你就暫時在這裡住吧。家裡的傢俱、電器是你娘家為你辦的嫁妝,當然是你的。離婚後,我知道你的生活會出現困難,所以供暖費、電費、水費我都預交到了年底。」
他停了一下,指了指桌子上放著的一個信封,接著說:「這個信封裡有兩千塊錢,就當做是你這幾天的生活費和回娘家的路費吧。你拿著……」
說完這番話後,鄭余的臉上倒沒有半點的不捨,有的只是解脫。
這時的安雪已是淚流滿面,一雙眼睛腫得像個桃子,抽泣時那亂亂的頭髮一抖一抖的……
鄭余有些厭惡地把眼睛移到另一邊。他真的是有些懷疑,自己以前難道是「腦積水」了嗎?怎麼會跟這樣的女人走到一起?
「你說,我哪點做得不好,我改!」安雪擦著眼淚,認真地看著鄭余。鄭余不僅人長得很帥,家庭條件也好,又是公務員。可是安雪大學畢業後一直沒有找到工作,結婚後也就成了為鄭余燒火、做飯、洗衣的專職「保姆」。如果離了婚,離開了他,以後生活該怎麼辦?在網上做生意畢竟賺錢太少。特別是回到娘家又該怎麼說?說自己離婚了娘家的人還不愁死?
「你沒有什麼不好,只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你沒有工作。而我也只那點工資。這日子過得你受委屈,而我也不如意;尤其是結婚三年了你也沒能懷上孩子,對這事我媽一直在嘀咕。這你也能改嗎?」
「家裡困難點,我沒有意見。至於我未能懷上孩子,我會去找醫生看的。不是還一次也沒有找醫生看過嗎?」
「你不用說了,我不會改變的。」他的話果斷起來,硬是把安雪給推進了冰窖。
她搞不懂,結婚前他就知道自己沒有工作、知道自己娘家條件不怎麼好、知道自己長得不算特別的漂亮、知道自己一切的缺點,怎麼以前能包容、原諒,而現在卻成了離婚的理由呢?
鄭余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陡了一點,於是改了一點口:「如果你覺得不好向你娘家說離婚的事,那你今年春節可以不回去。反正目前我這房子也沒有打算賣……」多麼優惠的條件,多麼寬闊的胸懷!可安雪聽了卻覺得是鄭余為了達到離婚的目的所不得不做的一點「忍痛割愛」罷了。
「外面有車在等我,我先走了。」見安雪只是抽泣,鄭余推開她扶在他胳膊上的手,側身去開門。
「老公,抱我一次好不好?最後抱我一次!」知道再也無法回頭了,安雪哭得快要暈厥。她希望用自己的溫柔讓他在最後關頭改變主意。
「別多此一舉了,我真的是要趕時間。」說完,不顧哭得天昏地暗的安雪,鄭余出門而去。
安雪沒有說話,見他的心已離她而去,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鄭余自嘲地一笑。他不知道當初怎麼會跟這樣一個女人結婚。乏味啊,真是乏味啊!
為了跟她離婚,鄭余在此之前可是想了千方、設了百計的,甚至還想將自己父母或是她的父母也搬出來給她做工作,讓她沒有半點迴旋的餘地。可是現在連一方、一計也用不上了,真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太痛快了。
她除了哭泣以外,竟然連一句罵他的話也沒有。
關上大門,安雪轉身,將桌上放著的信封裡的錢取了出來。
兩千塊!原來她在他的心裡就值兩千塊。
只是……走了,結束了。就這樣完了?
她的思緒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三四年前……
那時候她與鄭余是同學。她知道他剛失戀。有一天放學後他一個人坐在教室裡抽著悶煙,而那天正好是安雪值日:「要關門了,去食堂吃飯吧。」
她走近他:「你要是不吃飯就請換個地方,我可要去吃了。」
「做我女朋友吧?」鄭余熄掉煙。然後,瞇著眼睛隔著余煙看著安雪。
她長得一般,話不多,成績也不算突出。但,她文靜得讓人見了覺得很是舒服。而他正失戀,也需要有一個人來安慰。
「呃,哦!」這是大學四年第一次聽到鄭余對她說話。聽到此話,安雪在心裡小小地雀躍著。這可是學校的高材生、風雲人物呢!
沒想到答應得這麼快,但也在情理之中。他那麼優秀,哪個女孩子會不動心?除了那個傍上大款的校花以外……
自然地,在所有同學的驚訝的目光中,她與鄭余牽手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安雪一直以為與鄭余在一起是她自己在做夢。而當離婚協議書擺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是夢醒了。
只是,夢醒的時候,頭好痛、眼好花啊!
離婚了,她怎麼也得有點表示啊!要麼傷一會兒心,要麼發一會兒瘋,要麼……總該做出點什麼吧?可她什麼也不想做……
安雪拍拍屁股起身,從兩千元裡抽出了兩百元下樓,進了超市,買了一盒平時喜歡吃卻捨不得買的雞翅、一份香辣蝦和五罐啤酒(因為買四送一),然後回了家。
做了飯,打開啤酒,一個人自飲自吃,好沒意思。
從來沒有喝過酒,才喝了一罐半就覺得全身軟得不行。頭也暈,眼也花,想笑卻笑不出來,想哭,也哭不痛快。
還有半罐怎麼辦?浪費掉?這可是用錢買來的。浪費,這不是一向節約的安雪的作風。一閉眼,明明喝不下去的半罐啤酒也就灌了下去。
她頓時覺得全身熱得就要顫抖,腹部也一陣接一陣地疼痛起來。安雪這才記起自己的生理期快到了。
老習慣,每次生理期來的時候,總是要提前七天就開始腹痛,而越是靠近生理期就越是疼得厲害。前幾天已經隱隱地疼了幾天。如果沒有算錯,明天或者後天「那個」就要來了。望著窗外已暗下來的天,安雪知道今夜又不好過了。
忽然,「轟隆」一聲,一記悶雷將腹痛難忍的安雪驚得癱在沙發裡冷汗淋淋。
如今正值冬天,竟然半夜響起了一記悶雷。這樣怪異的天氣如果發生在家鄉,會被老人們稱為有妖孽降生。
一個人守在這所空落落的房子裡原本就讓人害怕,再加上這令人坐立不安的生理期疼痛與雷聲,真叫人毛骨悚然。
強忍腹痛收拾了一桌子的狼藉,撫摸著痛疼的小腹走入洗浴室裡泡了一個溫水澡,似乎腹痛稍稍有些緩解。反正家裡沒人,穿上內衣後便鑽入被子裡想早早入睡。可是,不知道是酒精、離婚,還是生理期在起作用,安雪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半夜裡,套了件珊瑚絨睡袍,強忍著腹痛起身找了兩片止痛藥服了。
可是還疼,咬著牙又掙扎著找來兩片安眠藥吃了,希望能止住疼痛,快點睡覺。然而,似乎對藥有了抗性,也可能是今天離婚的事情刺激太大,這些藥吃下去了依然還是痛得睡不著。相反,似乎越來越清醒,又越來越煩躁。
「轟隆隆……」又是一記滾雷,將安雪震得更加緊張,乾脆又回到客廳的沙發裡窩著。
眼前又似清醒又似模糊,又似黑暗又似五光十色,只是讓她無比清楚的是,腹痛一陣接著一陣地令她更加急躁難忍。
「叮咚」一聲,樓梯口的電梯響了一聲。然後,是一個男人用鑰匙開門的叮噹聲。
「砰」的一聲,安雪將門打開。「老公!」安雪帶著哭腔從房子裡衝出來喊了一聲,隨後身子一晃。只聽見「撲」的一聲響,她摔在了門檻上。
痛,真的是很痛。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痛是可以痛得叫人難以呻吟的。
像個孩子一樣地賴在地上不肯起來,淚水早就封住了她的雙眼。
用鑰匙開門的男人一怔,馬上拉起只穿了一件珊瑚絨睡袍的安雪。
「你怎麼了?」男人將安雪抱在懷裡,眼睛饞饞地看著安雪的那張神志不清的有點潮紅的臉、那兩條露在外面的白白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