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持續下了一個星期。氣象預報說,明天雪就會停。明天會有陽光了。
早上醒來,俞智麗打開窗,發現雪真的停了。地上屋頂上的雪耀眼而脆弱。想起太陽一出來,雪便會被融化,便會不著痕跡,她竟有些傷感。
他們在酒吧裡搜出搖頭丸已過了一個星期。他們還是沒有傳喚魯建。魯建越來越焦躁不安了。晚上經常失眠。這會兒,他倒是睡著了。他熟睡的樣子和醒著時很不一樣,他熟睡時皺著眉頭,很脆弱的樣子。他的表情有時候會變化,大概正在某個夢中。她想起女兒睡覺的情形,也是這個樣子,睡夢中的臉會變幻出奇異而可愛的表情。
俞智麗在燒早點。同往常一樣,她為魯建準備了一份,放在桌上。然後,她再坐下來。在吃早點前,她撫住了自己的肚子。她的肚子其實沒什麼變化,還像從前那樣平坦,但在她那裡,感覺完全不一樣了。現在,她撫摸自己的身體的時候,她好像看見了肚子裡的孩子。她還在心裡同孩子說話,她相信孩子完全懂得她的話。她開始吃早點。她覺得不是她在吃,而是肚子裡的孩子在吃。
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她很奇怪,這時候有誰會找上門來呢?
她打開門。是兩個警察。警察神色嚴峻,手拿一副手銬,來者不善的樣子。她的心快速地跳起來。
「魯建在嗎?」
她緊張得說不出話,只好點頭。
警察迅速地衝進了房間。這時,魯建已經醒了。幾乎是本能,魯建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跑。警察撲了上去,架住了魯建。魯建反抗了一陣子,結果遭致一陣拳打腳踢。俞智麗見此情景,簡直不要命了,她衝了過去,護住魯建。一些拳腳落在她身上。
「你們不要亂抓人,你們不要亂抓人!」她喊道。
警察奮力把她拖開。由於用力過猛,她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一陣頭暈。她感到肚子裡好像尖叫了一聲,她連忙撫住肚子。在這期間,警察押著魯建往門外走。警察嚷著要魯建老實一點,別反抗。魯建顯然十分害怕,他回頭看了摔在地上的俞智麗,眼中充滿了恐懼。警察推搡著他沿梯下樓。
俞智麗艱難地爬了起來,向樓下衝去。
樓下停著一輛側三輪。他們已把魯建按在三輪車上。三輪車已經發動了。摩托車發出的尾氣一下子使雪融化了。俞智麗像一隻保護幼獅的母獅子,拚命拉住摩托車,不讓他們開走。她的頭髮亂了,真的像獅子鬃毛一樣散了開來。
「他什麼也沒幹,他什麼也沒幹呀!你們不要冤枉他呀……」
警察們要開車了,讓她放開。
「你們冤枉了他八年,不能再冤枉他了呀……」
警察的車開動了。她的手臂上突然傳來了力量。她感到上身被拉動,向前迅速衝去,但腳來不及邁開。她跌倒在雪地裡。但她的手死命地拉著側三輪。側三輪拖動著她,由於傳力不均,她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她的手像麻花一樣扭著了。她很痛,但還是沒放手。雪地上留下一道十多米長的拖痕。
魯建流下了眼淚,他回頭喊道:
「你放掉呀,快放掉。你當心孩子啊……」
聽到這聲音,她鬆了手。她被拋入一條小溝渠中。摩托車剎那間就遠去了。他看到魯建恐懼和擔憂的目光。
她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她感到身體疼痛。她躺在雪地上,閉上了眼睛。雪水慢慢從衣服外滲入到她的身體,她喜歡這份凜冽,這減緩了身體的疼痛。她想起魯建這幾天的恐懼,眼淚奪眶而出。
她得想想辦法。當她試圖從雪地上爬起來時,她感到大腿內側突然流出一股暖流。她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她張大嘴巴,叫道:
「天啊,天啊,天啊……」
雪地上面洇滿了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