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有罪 第44章 第四十二章
    自酒吧開業以來,生意總得來說是不錯的,在酒吧街上,過路人酒吧的生意可以說是最好的了。大炮總是帶不同的朋友來捧場。回頭客也越來越多。

    晚上,酒吧的燈光昏暗。魯建發現,這人吧大都不喜歡光明正大,大都喜歡影影綽綽的。不過,魯建有自己的原則,他「文明」開店,遵紀守法,寧可賺不到錢也決不搞歪門邪道。他看重這間酒吧。看著酒吧裡的一切,他有一種滿足感,就好像這酒吧是他的孩子,充滿了他的生命印記。即使沒有客人,他也願意呆在這裡,撫摸桌子或酒櫃,光滑的木質透著一些化學物品的氣息,他會變得很安寧。他喜歡聞化學氣味。小時候,只要聞到油漆氣,他就會邁不開步子,任由油漆的芬芳穿透他的心肺。也許因為童年的這個記憶,當他在酒吧裡聞到這個氣味時,他有一種很安詳的感覺。酒吧沒人的時候,是他最美好的時光,他喜歡這樣的時光來得更長一些。他感到很奇怪,在裡面時他盼望著自由,真的出來了,他卻懶得同這世道打交道,喜歡獨自呆著。他甚至覺得自己有自囚傾向。他把這個地方當作他的身家性命。他不會允許把酒吧搞得七葷八素。

    現在,客人還不多。顏小玲哼著一首情歌,百無聊賴地靠在吧檯上。她唱得很投入,但每唱一句都會向魯建投來深情的一瞥。她穿著一件吊帶衫,那裸露的部分分外耀眼。她身上確實有一種愚蠢的風騷,她經常有意無意在魯建面前彎腰,使胸脯的一部分裸露在吊帶衫之外。有時候她還向魯建撒嬌。

    大炮帶了一幫人來了。每天晚上,大炮幾乎總是在十點過後來酒吧。他帶來的朋友各式各樣,他知道大炮這是在幫他。可是,他也擔心大炮自作主張,在酒吧裡亂來。魯建對大炮是非常熟悉的,正因為熟悉,他對大炮不太放心。

    大炮出來後,依舊重操舊業,倒騰黃色事業。他不幹這個是不可能的。幹這個事對他來說是愛好與事業的完美統一。他在城裡開了多家錄像店。格局是這樣的:外間用來出租及賣錄像帶,裡間播放錄像。大炮不會老老實實地經營,他當然會傳播所謂的淫穢內容以謀取暴利。在他的錄像廳,過了晚上十點,就開始通宵播放三級電影。他的錄像廳有的在城北,有的在大學區,那裡有很多無聊的學生仔,還有大量晚上想要發洩的民工,他的錄像廳生意火爆。魯建對此很吃驚,大炮竟然搞得這麼明目張膽。大炮說,他那幾年牢坐得真是冤啊,要是換現在,什麼屁事也沒有。現在,隨便哪裡都黃。這社會,你想掃黃,越掃越黃,除非這世上男人都變太監,女人也被閹掉。魯建說,派出所不會找你麻煩嗎?大炮大大咧咧地說,都搞掂了。

    現在,大炮倒騰的事情當然也大大地拓展了。他口才好,同人交往能力強,他見縫插針,建立了廣泛的人脈。他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大炮曾建議魯建,開酒吧得想些別的辦法。魯建知道大炮說的辦法指的是什麼,他當場否定了他。大炮笑著說,你真的從良了啊?魯建開玩笑說,我一直就是個良民。大炮說,好吧,我們不讓良民違法亂紀,違法亂紀的事讓我這樣的流氓來吧。魯建說,別,你別給我添亂。魯建本來想板下臉來,警告大炮一下的,但他駁不下這個面子。駁面子的事,在他們這個群體是最忌諱的事。不過,魯建最近十分注意大炮的動作。他對大炮真是不放心。

    大炮進來後,顏小玲就扭著屁股過去了。魯建發現那裡一陣哄笑。顏小玲的笑聲夾在其間。大炮和他的朋友在叫顏小玲抽煙。顏小玲被嗆得咳嗽漣漣。魯建對此很不滿意,這樣搞下去,這間酒吧會被搞得烏煙瘴氣的。俞智麗其實說得也沒錯,她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大炮這傢伙挺危險的。

    魯建看到姚力進來了。姚力穿著便衣。他不知這個人為什麼突然來到他的酒吧。見到這人,魯建有點慌張。魯建現在有點想明白了,真要恨的話其實應該恨這個人,而不是俞智麗,是這個人把他屈打成招的。這個人把他的生活毀掉了。魯建不想再和這傢伙打交道,溜進了吧檯的屏風後面,假裝整理酒櫃。

    大炮一眼就認出了姚力,他像見到親爹一樣從座位上立起,搖首擺尾、一臉媚笑地仰了上去。大炮遞煙給姚力。姚力對大炮極其冷淡。大炮覺得姚力今晚似乎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這店換老闆了嗎?」

    「是,是我哥們開的,姚所長要多多支持啊。」

    「噢。你哥們開的。你哥們是誰?」

    「魯建。」

    「噢。是他。我知道他。」這幾天姚力已調查了這個人,吃了八年冤枉牢飯,是他把這人送進去的。

    姚力坐下來。大炮對顏小玲使眼色,讓她快點上酒。顏小玲還算機靈,一會兒扭著屁股過來了。大炮在顏小玲耳邊說,不要太風騷,他是公安。顏小玲不以為然,公安怎麼啦?公安就不是人啦?

    姚力環顧著酒吧,眼神木然——是眼裡沒有任何人的表情。大炮心領神會,說:

    「我這就去叫哥們,讓他來見姚所長。」

    「不,不,用不著。」姚力擺擺手。

    大炮知道姚力是故作姿態。他站起來,向吧檯走去。魯建在屏風後面。

    大炮對魯建說,你快去見見他吧,要是被這個人盯上就麻煩了。魯建說,我又沒做壞事,怕他幹什麼?魯建說是這麼說,但他知道不幹壞事也是會被抓的,他自己就是個最好的例子。他只是不想去見這個人,他實在不願意在這個人面前點頭哈腰。

    「真不去見?」

    「不見。」

    「這傢伙是很可怕的,特多疑,在他眼裡這世上沒一個好人。」

    「大炮,你煩不煩。」

    「那我怎麼同他說。」

    「你就說我不在。」

    大炮從屏風一側望過去,姚力正坐在門邊上,他看上去神色嚴峻,似乎對一切都看不順眼。

    近來,姚力很不開心。可以說姚力的人生正處於低潮之中。他沒有被提升。提升的是另一個傢伙,他的競爭對手,另一位副所長。聽到這個消息他真是沮喪極了。領導答應過提升他的,領導食言了。姚力抽空去了一趟領導家。這次領導對姚力非常冷淡,好像姚力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姚力感到非常委屈。領導見姚力眼睛紅紅的,把官架子放下來了。他說,你啊,我怎麼說你呢?姚力誠惶誠恐,覺得領導意有所指。領導都這樣喜歡裝神弄鬼,不會把話說透。姚力這幾年當然也幹過不少見不得人的事,因此忐忑不安是難免的。姚力說,請領導嚴肅批評。領導說,個人生活現在比較寬鬆,沒人提就不是大事,要是有人提就是個問題。姚力的臉一下子白了,他馬上意識到領導在說什麼。他不敢再吭聲。他想一定是有人把他在外面養女人的事報告給組織了。會是誰呢?姚力自然把這個帳算到他的競爭對手頭上。他氣得咬牙切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報復。他不信,那人的屁股會乾淨,他一定要抓到他的軟肋。姚力清楚了,沒必要再說下去了。他準備告辭。他被人整了,再說也沒有用了。

    他斷定一定是有人背後在搞他的鬼。姚力對這個世界是看透了,這個世界他媽的沒什麼道理可講,這世界總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捉弄著人。多年前,姚力的兒子就是被這只看不見的手抓住了,被不知道什麼人關在一間閣樓裡。那時候,他的兒子只有八歲。兒子失蹤後,姚力快瘋了,他滿世界找他。在三天後,他才在單位附近的一間無人居住的民房的閣樓裡找到了他。那時候,兒子已不成人樣。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剁了似的,他抱著兒子,發現兒子渾身發軟,就好像兒子成了一灘泥。他想,這都是他的職業造成的,他的職業總要得罪人的,可他們竟然這樣對待兒子。他曾經發誓一定要抓住那個把兒子關在閣樓裡的人,可這麼多年,他毫無線索。就是從那時起,兒子的性情大變,變得膽小、孤僻,不和人交流,對待父母也很冷漠,更嚴重的是,兒子的智力似乎也停止了成長,好像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

    每次見到兒子,姚力都會有一種自己的心被人揪著的既銳利又麻木的痛感。他的內心就會出現不平。自他兒子出事來,他不太願意見到兒子。這也是他不經常回家的原因。他有一個固執的幻覺,他總覺得那些看不見的敵人不會放過他最親近的人。自他在外面偷偷和那女孩同居以來,他莫明擔心那只看不見的手會伸向女友。因為這個想像,他平時總是盡最大的耐心對待她保護她

    姚力馬上查明了他沒被提拔的真正原因,是他在局裡的一個哥們告訴他的,這幾年,一直有人在寫匿名信檢舉他。這段日子,這句話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他在調查這件事。他要搞清楚那個寫信的人是誰。他是個公安,這一點難不到他。他仔細查了他的對手,發現同那人沒有關係。這讓他很迷惑。後來,他就懷疑可能是他得罪過的人。他這輩子,得罪的人很多,栽在他手裡的犯人可以把一個監獄裝滿。要調查這些人簡直是大海撈針。但他是有韌性的人,他不能容忍有人在他背後搞他,不管他是何人,他都要找到這個人。

    大炮獨自一人回來了。他顯得有些尷尬。他低頭哈腰地說:

    「不好意思,姚所長,老闆不在。我讓他過幾天去拜訪你。」

    姚力冷笑了一聲,沒說話。他早已注意到那個人了,他進來的時候,那個人的眼中是有敵意的。他捕獲了那人的敵意。那個人就是在他進來後消失的。他在心裡嘀咕:「敵意,好啊,讓他敵意吧。」

    姚力狠狠地掐滅煙頭,站了起來。

    「姚所長再坐一會兒啊。」

    姚力理也沒理大炮,逕自走了。

    待姚力走遠了,大炮就罵罵咧咧起來。他實在有點看不慣這個傢伙。他把姚力家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

    姚力一臉不悅地走後,魯建倒是不安起來。他覺得自己剛才也許不應該不去招呼他。讓這個人盯上確實是件麻煩事。他擔心自己真的被這個人盯上。他出來後,聽很多朋友談論過這個人,都說這傢伙比誰都心狠手辣,整起人來沒一點兒人性。

    客人越來越多了。魯建忙乎起來。剛才的事情便淡忘了。

    顏小玲這天一直紮在大炮那一堆朋友裡面。她似乎很興奮,一臉迷醉的樣子。她來到魯建面前,左肩的吊帶掉了下來,她也不在意,醉眼朦朧地向魯建笑,似乎有些失控。魯建很疑惑,顏小玲怎麼像吃了春藥似的。他把顏小玲拉到一邊,叫她把衣服穿好。

    「你怎麼啦?」

    「我很好啊?」

    「幹嘛這麼興奮?」

    「我高興啊?」

    「他們怎麼你了?」

    「沒有,他們叫我抽煙,他們說是大麻。」

    血液一下子衝到魯建的腦門。想起姚力剛才那副嘴臉,他緊張得要命。大炮這不是找死嗎?這不是給他添亂嗎?魯建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冷冷地對顏小玲說:「知道了,去吧。」

    他來到大炮跟前。他沒看一眼大炮,彷彿擔心眼中的怒火會把大炮嚇著。他拍了拍大炮的肩,說有事找他。

    大炮跟著魯建來到酒吧的後門。魯建問:

    「你把大麻帶到這裡來了?」

    「就為這事呀,看你大驚小怪的。」大炮不以為然地說,「魯哥,不是我說你,你怎麼這麼死心眼?沒這些東西誰來啊?」

    「我不喜歡看到這些東西。」魯建冷冷地說,「下次不許再把這種東西帶進來,我不想看到這種東西。」

    「翻臉了?」大炮嬉皮笑臉地說。

    「誰帶這東西來我就同誰翻臉。」魯建很嚴肅。

    「魯哥,我知道了,你也別擔心了,我們不抽就是了。」

    大炮有點不高興。他拍了拍魯建的肩。他知道魯建可能是怕姚力找麻煩。大炮打算什麼時候到姚力那裡去一趟,打點一下。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同他的那幫兄弟嘀咕了幾句。他們都把煙頭掐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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