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有罪 第21章 第十九章
    魯建依舊每天跟蹤著俞智麗。他同她保持距離。她好像已經適應了他的跟蹤,她現在一點也不驚慌了。他想,她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她凡事似乎總往好的方面想。也許,換另外一個女人,早已報警了。「當然,如果,她真的這樣做,那她是雙倍地欠了我!」他自語道。他同她實際上有交談的機會的。有幾次,他看到她停了下來,像是在等著他的接近。或許她想同他說話?但他沒接近她。他不能這麼容易讓她猜到他的意圖。他感到這過程充滿了樂趣。

    昨天,有一個女人找上門來。魯建一見她就認出了她。他知道她叫王艷。八年前她總是和俞智麗出雙入對,就好像他們是一對連體姐妹。八年前,這個女孩看上去比俞智麗風騷得多,可到頭來倒是俞智麗遭受到不幸。這就是命運。就像他白白浪費了八年光陰。對於命運誰又能說得清楚。

    「是俞智麗叫我來的。」這個人快人快語,「你猜得出來,是什麼事。」

    「我猜不出來。」他強調,「我從來不費腦子去猜什麼事情。」

    「那好吧。她想同你好好談談。你總是跟著她,她可以報警的。但她不願意,她是個好心腸的人。你們的事總是要解決的。」王艷有點語無倫次。

    「你是來警告我的嗎?要是我不想同她談呢?」

    「我知道你也挺冤的。你的事我都知道。不過,她這些年來也不容易,她一直挺內疚的。她都不知道怎麼辦?」

    「嘿,是嗎?她有什麼內疚的。她都被人強暴了,還內疚?」

    「你這個人,說話像個流氓。我可是傳到話了,她想同你談談,你要不願意就算了。」

    「那就算了。」

    「好吧,那我走了。」

    王艷站了起來。這個女人看上去像是真的生氣了。這倒是挺難得的。經過八年,她看上去比過去豐滿了些,皮膚似乎也白了些,但眼神沒大變化,一樣的簡單而直率。魯建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好吧,明天,下午二點,叫她到過路人酒吧來吧。」

    王艷的背影停住了。她顯然聽到了他的話。她轉過身來,不解地看了看他,然後露出一臉不屑,說:「你對她有什麼要求,我可以傳話。」魯建說:「不,我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我和她會解決的。」王艷冷笑了一聲,昂著頭走了。魯建覺得她的反應挺有趣的。

    第二天,魯建如約來到酒吧。他照例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顯得平和而怡然,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他看了一下時間,還只有一點半。也就是說,俞智麗還得等半小時才能來。他不清楚俞智麗想同他談什麼。當然談什麼都無所謂。一兩句話真的能解決他們之間的恩怨嗎?談一次真的能撫平他八年的屈辱和不平嗎?什麼也不能。一切都無法改變。

    他看窗外。窗子對他來說有特殊的意義。在牢裡,那窗子外面是讓人不敢想像的幸福。窗子外面的天藍得可以把心都消融。現在,他出來了,窗子對他的意義就改變了。在困境中,窗子像天堂,但在悠閒的時光,窗子只不過是一道風景,展示的只不過是世界的局部。

    顏小玲很快就送來了酒。她已熟悉他的口味。她現在都不問他喝什麼,就送過來。她這麼做當然有一些曖昧的暗示:他們已是老熟人了。換一個說法也許可以為:他們已是老相好了。老相好不一定有什麼深刻的關係,只是她喜歡這種曖昧的稱呼。

    李單平告訴顏小玲,他昨天見到魯建在「美的」唱卡拉OK,魯建還叫了兩個小姐呢。顏小玲顯然不相信,她說:「他有那麼壞嗎?我覺得他是個老實人啊。」李單平就說:「你不信就算了,不過,我說你應該當心一點,你好像對他蠻有興趣的。」顏小玲哈哈傻笑起來,說:「怎麼,你倒是挺照顧我的,你是不是對我有興趣?」李單平說:「嘁,你算了吧。」顏小玲說:「你怕我喜歡上他,所以你才把他編排得那麼壞吧?」李單平沒好氣地說:「我吃飽了撐的。」

    顏小玲對著吧檯的玻璃窗照了照,然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長髮。她的長髮這幾天染成了黃色,把她的皮膚襯得越發白了,她的臉因此白得很不真實,像是貼著厚厚的一層粉,如果她穿日本和服的話,很像一個日本藝妓。顏小玲展露笑臉向魯建走去。她知道李單平這會兒正眼巴巴地看著她,他一定是一副不屑的嘴臉,他的嘴角一定已經翹到後腦勺上了。她因此顯得越發得意洋洋。

    顏小玲來到那人面前,說:「魯哥,昨天你怎麼沒來,大炮到處找你。他問我你到什麼地方去了,好像你是我什麼人似的,你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魯建問:「大炮找我什麼事?」

    顏小玲說:「他能有什麼事。他一天到晚咋咋唬唬的,賺了一點點錢就到處顯擺,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發財了。」

    魯建「噢」了一聲,看窗外。對面的房子裡有一隻鴿籠,幾隻鴿子在籠子附近飛來飛去,相互嬉戲。他看到有一粒糞便從天上掉下來,糞便消失在視線之外。一會兒,窗外有一個男人罵起娘來:「他娘的,這群該死的鴿子,把糞便拉到老子頭上,老子今天真是倒霉。」魯建的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嘲諷的表情。

    顏小玲又說:「大炮總是向我打聽魯哥的事。」

    「他打聽我什麼事?」

    「就是那女人的事。」顏小玲說,「我怎麼會知道。魯哥從來不說這個的。」

    「大炮都胡說了些什麼?」

    「他說魯哥在裡面整天想的就是出去後怎麼處置這個女人。大炮說,你心思複雜,誰也猜不透。魯哥,你是有那麼一點點古怪呢。不過,女人都喜歡神秘一點的男人。」

    這時,魯建站了起來,他的眼睛已沒有顏小玲,他的眼睛專注地盯著什麼。顏小玲回過頭去,看到有一個女人站在那邊。那個女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顏小玲猜到她是什麼人了。顏小玲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眼前的這個女人。顏小玲覺得這個女人的臉十分端莊,她的衣著卻比較老土。她想不明白這樣一個女人,男人怎麼會有興趣去強姦她。顏小玲轉過臉來,對魯建做了個意味深長的鬼臉。

    這是魯建第一次這麼靠近她。她已經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看得出來,她有點慌亂。她穿著的衣服比以往更保守,緊緊地把她裹了起來,好像只有這樣,她才是安全的。她的臉比以往白淨了些,嘴唇紅潤,他猜想,她今天一定精心化妝了。他的目光肆無忌憚,上下打量著她。好像他是在印證八年來對她的想像。是的,八年來,他一直在想像他們面對面坐在一起的場景,他原本以為會很激動,會激發他內心的狂風暴雨,事實上,此刻他的內心顯得非常平靜,好像對面坐著的是一個同她毫無關係的人。這令他對這些年來的願望產生了疑惑。難道他內心那種複雜的激情真的消散了嗎?

    俞智麗已經平靜一點了。要見他並且坐在他前面,對她來說是要有相當的勇氣的。不過,她得正視這件事。她和他在八年前連繫在了一起,她無可逃避。她鼓起勇氣抬頭看他。他的眼神非清澈、明亮,像孩子一樣透著一絲天真,你根本看不出他是剛剛從牢裡出來的。她很想一眼看穿這個男人的所有想法。但她看到的只是他眼神深處的鎮靜和委屈。也許這不是她所見,只不過是她所想。八年來,她眼前晃動的就是這麼一雙眼睛,這雙讓她不知所措的眼睛。看到這雙眼睛,她感到虛弱。她不敢再看他。

    「你究竟想幹什麼?」她低著頭,虛弱地問道。

    「我坐了八年牢。」他的態度看上去很固執,他重複,「我坐了八年牢。」

    「我感到很難過,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俞智麗說,「我曾去找過警察,告訴他們抓錯了人。但他們根本不想改正自己的錯誤。他們勸我別這樣幹,法院也不會改判的。我知道這些都只是我的借口,真的很對不起。」

    「我坐了八年牢,我坐了八年牢。」他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就好像這句話裡有無窮的玄機似的。

    「我知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俞智麗剛才緊張的臉已完全被不安所代替,她說,「這幾年我的心也很不安,對不起。」

    現在,他知道他剛才不是真正的平靜。當她開口說出「對不起」這句話時,他內心開始波動。他以為他早就沒有那種叫委屈的情感,但當她說出那句話後,這種情感馬上復活了,並且在心頭迅速膨脹。他努力控制自己,但他知道眼裡已湧出一些晶瑩的東西。他只會不停地重複著那句話。

    俞智麗看到他眼裡那光亮越來越大,看來要溢出眼眶了。俞智麗一陣難受,一股熱流直衝眼眶。她趕緊站起來,從包裡拿出一疊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補償你。你不要再跟蹤我了。我是個有家庭有女兒的人,不要再跟蹤我了。我求你了。」

    說完,俞智麗轉身就跑出了酒吧。她的眼中已噙滿了淚水。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