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婚變 第15章 第六章 (1)
    我把二出息就要結婚的事兒告訴了葉笙楠,葉笙楠咬了嘴唇不說話,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巴,眼珠滴溜滴溜地亂轉。我問她想什麼呢,她說她想二出息結婚的時候她該不該送份賀禮,我卻感覺她並不是在想這個問題,這本身並不是個問題,二出息結婚了,作為從小在一起長大的鄰居,送點賀禮是應該的,至於送什麼,更是不用想的問題,那會兒人們要求很低,一個床單就是重禮,兩條毛巾也完全能拿得出手。

    葉笙楠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陣,突然歎息了一聲說:「二出息比你小兩歲都結婚了,唉,我們不知道要拖到哪一天。」

    我問她:「你急了嗎?乾脆咱們自作主張算了。」

    「那不行,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更不是沒人要,絕對不能做那種嫁了人連公婆都不能見的低等兒媳婦,我要堂堂正正地進你們家,否則我寧可不嫁人或者嫁給別人。」

    過去她鼓動過我,實在不行就自作主張,現在卻又來這一套說道,我想頂撞她一句:「那你乾脆嫁給別人算了。」可是又沒敢,怕她真的變成野鴿子飛了。我聽說鹵豬蹄現在還打光棍呢,如果我跟葉笙楠這陣兒黃了,前功盡棄,這麼多年白熬了不說,說不定正中鹵豬蹄的下懷,成就了那小子從小就做的美夢。

    二出息結婚了,我搬到了單身宿舍,把我跟二出息的房子讓出來給他當了新房。他們就仍然跟家裡一起過,每個月象徵性地交二十塊錢伙食費,繼續在家裡混吃混喝。我搬到單身宿舍,飯也還在家裡吃。我跟葉笙楠的事情還懸著,我媽我爸不提,我也不提,就好像從來沒有這件事情一樣。這天下班一進家門我就愣住了,葉笙楠規規矩矩地坐在我家,面前放了一包用紅紙包著的東西。我嚇壞了,過去她雖然也來過我家,可都是背著我媽,趁我媽上班不在的時候來。今天她可真是「堂堂正正」地走進了我家,我不知道我媽回來見到她會作出什麼反應,我倒不怕我媽不高興,她不高興了大不了過後罵我一頓,如今我長大了,上班了,她也不再動輒對我施加暴力了,挨罵我還是能挺得住的。我是怕葉笙楠受委屈,別的不說,如果我媽下班回來見到她置之不理,看著她就像看空氣一樣,她肯定受不了。稍微讓我安心的是二出息的媳婦小林子跟我小妹倒還挺熱情,給她倒水拿糖陪著她胡說八道聊天。

    我忐忑不安,老想著我媽回來會怎麼樣,她們聊我就默默地抽煙,不時透過窗戶朝樓下窺視,似乎事先看到我媽回家就可以避免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似的。對我爸我倒不在意,雖然我爸也不看好我跟葉笙楠的事兒,甚至也可以歸於不同意之類,但是他絕對不會為難葉笙楠,甚至可能表面上對葉笙楠還非常熱情。最讓我緊張的一刻到了,我媽回來了,她左手拎著一筐菜,右手提著上班帶的包,邊進門邊叫喚:「快過來搭把手,接過去,一個個回到家就像大老爺姑奶奶似的……」她看到了葉笙楠,囉哩囉唆成串的話語戛然而止,就像嗓子眼兒突然被壞人卡住了。

    葉笙楠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阿姨下班了?」

    我媽半張了嘴,片刻才反應過來:「哦,下班了,你來了?」

    葉笙楠說:「二蛋他們結婚,我聽說了來補一份賀禮,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真為他們高興。」

    俗話說當官不打送禮的,有理不打上門的,果然我媽擠了一臉的笑模樣說:「咳,如今講究破舊立新,婚事新辦,一切從簡,我們就沒有張羅,一般人都沒通知。」

    見到這個場面,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從嗓子眼落回了腔子裡,隨即不由為葉笙楠超凡的勇氣而折服,對於我來說,她敢於公開到我家來正面跟我媽接觸,其意義絕不亞於當年尼克松訪問北京。接下來我媽說:「你們坐著聊,我去做飯了。」葉笙楠馬上說:「我幫你。」我媽當然不會讓她幫忙,推辭著:「不用了,你也插不上手。老三,來幫我洗菜。」小妹正跟葉笙楠她們聊得興致正濃,有些不情願,

    二出息媳婦乖巧,連忙說:「我來吧。」說著就跟在我媽後面進了廚房。

    葉笙楠忽然顯得心事重重,甚至可以歸結到愁眉苦臉的程度,我以為她因為自告奮勇要幫我媽做飯受到拒絕而憋氣,就使了個眼色給她,然後說:「你今天下班挺早呀。」她落落寡歡地說:「我今天沒上班。」

    我有些奇怪,再怎麼也不會為了給二出息送結婚賀禮而不上班呀,便問她:「怎麼沒上班?家裡有事兒?」

    她搖搖頭:「沒啥事兒。」眼睛裡卻湧了一池子能淹死人的淚水。我大驚失色,她雖然有時候挺多愁善感的,看朝鮮電影《賣花姑娘》她會哭得一塌糊塗,讀李清照的詩詞有時候也會熱淚盈眶。可是再怎麼說也不至於我媽沒讓她幫著洗菜就這樣吧?

    「怎麼了?你心裡有啥事兒?」我忐忑不安地追問。

    小妹見我們這樣,識趣地溜了,讓我們能單獨在一起說話。

    「我今天到醫院去了。」

    「怎麼了?有病了?」

    「嗯。」

    「什麼病?」

    「醫生說可能是白血病,不過還沒有確診。」說到這裡,她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撲簌簌一串串的淚珠像掛在梨花上的露珠。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一次問道:「你說什麼?白血病?這怎麼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最近我老發低燒,身上沒勁兒,今天實在受不了就到醫院去了,醫生檢查完以後告訴我的,說是還要進一步檢查,等我低燒退下去了,還得作骨髓穿刺才能最後確診。」

    我蒙了,傻了,我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卻又是她親口說出來的,唯一的希望就是經過進一步檢查,確診她不是白血病。可是,如果經過進一步檢查確診她就是白血病呢?我的心臟停止了跳動,胸腔裡面似乎塞滿了泥沙憋得我喘不上氣來。

    「你別怕也別急嘛,不是還沒最後確診嘛。」她反過來安慰我,這更讓我受不了,我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面對她,該對她說些什麼,只能握了她的手,像是對她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不會的,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兒,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我們家人知道,也不能讓你們家知道,目前就只有咱們倆人知道,等確診以後,不管是不是再告訴他們。」

    我理解她的心情,這件事如果讓她爸她媽知道了,他們的半條老命就沒了。如果讓我們家知道了,我們之間的事情就更加不可能了,誰會讓自己的兒子娶一個白血病人呢?這時候我爸下班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我爸對葉笙楠比我媽熱情得多:「],笙楠來了?」見笙楠起立,又說,「坐坐坐,飯就好了,就在家裡吃飯。」

    葉笙楠卻開始告辭:「不了,我沒給家裡說,他們還等我回去吃飯呢,再見了葉伯伯。阿姨,我回去了。」

    我媽在廚房裡說:「哦,你走了?我不送了啊。」

    小妹跟小林子把葉笙楠送到了門外。我坐著沒動,我已經沒力氣站起來送她了,我的腦子裡亂哄哄的,腿軟軟的,記憶功能只能記住三個字:白血病。

    「哥,你咋了?是不是笙楠姐說啥了?」小妹看我魂不守舍,慌急地問我。

    我控制不住自己,儘管我覺得這樣很丟人,可是我的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小妹嚇壞了,她見到我哭跟三伏天見到下大雪的驚詫差不多,因為迄今為止能讓我哭的事情的確太少了,在小妹的腦子裡可能根本就沒有我哭的記憶。小妹一個勁追問我:「哥,你說呀,到底怎麼了?葉笙楠說啥了?是不是她要跟你黃?」

    她這麼一嚷嚷,把我媽從廚房裡招了出來。我媽見到我這副德行大吃一驚:「咋了?誰把你咋地了?」

    我說:「沒啥。」

    「沒啥你那個樣子幹啥呢?哭喪著臉給誰看呢?是不是樓上葉家女兒說啥了?」

    「沒有,沒說啥。」

    「那好好的你這副樣子幹嗎?在家裡你少吊臉子,你爸在外面不舒心,回家再看你的臉子。你說,到底咋回事兒?」

    這時候小林子在廚房叫她:「媽,鍋開了!」

    「鍋開了你就把面下上。」吩咐過了,我媽又開始追問我,「是不是人家不幹了?不幹了也值得你這個德行,不干正好,省得我鬧心,要不是她,你早就成家了,娃娃都滿地跑了。」

    我實在心煩,葉笙楠生死未卜,她卻還在這裡嘮叨抱怨,我忍不住了,吼了起來:「我的事情你別管!我就一輩子單身,我願意!」

    我的突然爆發倒把我媽嚇了一跳,她愣了一陣,隨之便以更加激烈的怒吼來回應我:「你吼啥?到樓梯上吼去,什麼東西,你看看你那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早知道你長大是這個德行,小時候還不如把你送到動物園喂狼去。就為了葉家女娃子,你就恨不得把我殺了,這個世界上女娃娃都死光了?你就認得一個葉笙楠。好,你今後願意幹啥就幹啥,我不管你,你也少進這個家門……」

    我爸這時候出面作和事老:「算了,吃飯吧,餓著肚子吵啥呢,吃飽了有勁再慢慢吵。」

    我媽立刻把矛頭轉向了他:「都是你,整天在外面忙那狗屁不值的事情,家裡的事情從來問都不問,你看看你這大兒子像個什麼,葉家女娃來了一趟,前腳走他後腳就跟我鬧,嫌我沒把葉家女娃子招待好是不是?那好,下回她再來了我給她跪下頭上頂鞋成不成?」

    大概是我當時的神情太沮喪了,大概是我的淚痕還沒有擦拭乾淨,我爸看了看我也是大為驚訝:「大蛋,你這咋了?跟你媽鬧騰啥呢?咋還哭了?丟不丟人?」

    我說:「本來沒她的事,她非得要摻和,我沒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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