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與少女的奇遇
1994年10月6日,在長春發往大連的火車上。
華飛和白丹每人拎著一個旅行包,拚命地在擁擠的車廂裡尋找著自己的座位。在沒有家長的帶領下,兩個大學畢業生開始闖蕩天下。擁擠、喧囂、混亂。他們兩個找到自己的座位,過了好一會兒,汽笛拉響了,火車慢慢啟動,大家這才安靜下來。華飛是第一次與朋友搭伴出遠門,一身行頭都是臨行前老媽給新買的,一套黑色西服,白色襯衫,藍色斜條領帶,三七小分頭整理得油光錚亮,意氣風發的派頭油然而生。
華飛和白丹的對面坐著兩個少女,年齡似乎比華飛和白丹稍微大一點點,兩個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看就讓人眼前一亮。華飛用胳膊肘偷偷地拐了一下白丹,用下巴輕輕地做了一個讓人不易察覺的示意,兩個人會心地笑了。寂寞的旅途,兩個瀟灑的少年與兩個漂亮的少女相對而坐,也算不虛此行了。畢竟是兩個剛出校門的愣頭青,看歸看,卻一直都沒敢答茬兒。其實在華飛和白丹偷偷地觀察兩個美女的時候,兩個美女也在偷偷地打量著對面的兩個小傻瓜。畢竟人家比他們大一兩歲,比他們大方,火車開出去不到十分鐘,一個高個美女發話了:「你們倆上大連?」華飛說:「上大連找工作!你們呢?」華飛的話音剛落,兩個女孩相視而笑,還沒來得及回話呢,那個高個女孩用胳膊肘使勁拐了另一個一下,兩個女孩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把華飛和白丹笑得莫名其妙。華飛比白丹大方,笑著問對面看過來的兩個美女:「二位姐姐什麼意思?把我們給笑懵了。」那個高個美女終於停止了媚人的大笑:「一年前,也是10月5號,我們倆和你們倆此時的情形一模一樣。」白丹說:「你們是去年畢業的?」兩個美女不約而同地笑著,點著頭。
華飛說:「你們倆現在都在大連工作?」另一個一直沒吱聲的女孩突然說:「你們到大連就上開發區吧,開發區外資企業特別多,開發區的收入也比大連高,容易找到工作。」華飛問:「你們在開發區上班?」高個女孩說:「我們倆都在大連華興服裝廠上班。給你一張我的名片,都是老鄉,有事打電話。」華飛接過名片一看,差點嚇掉大牙,驚訝之聲脫口而出:「廠長助理?」就這樣,在兩個美女的帶領下,華飛和白丹來到了他們仰慕已久的北方明珠城市大連。
十三個人的晚餐
華飛從小喜歡畫畫,從三四歲開始,華飛就開始畫畫,只要作業寫完了,父母沒有安排什麼特殊活動,坐在寫字檯前華飛一畫就是小半天,變形金剛、武林高手、蜘蛛俠……1992年,華飛因2分之差落榜吉林藝術大學,後來只好差強人意地念了長春的一所民辦大學——長春新東方大學。
別看華飛文文靜靜的,其實從小學到大學他一直都是一個不安分的淘氣包子,在新東方大學他就榮幸地獲得了兩個處分。
第一次處分是因為偷吃。
1993年9月剛開學,華飛他們開始學習噴繪。他們學的不是現在廣告公司裡那種大型噴繪機,是用噴繪筆繪畫。噴繪筆需要使用空氣壓縮機,而空氣壓縮機使用時噪聲比較大,空氣壓縮機一響其他人就無法上課了,所以他們一直是在教學樓外面的食堂裡上噴繪課。那噴繪筆相當神奇,繪畫效果相當好,其鮮艷美麗的程度絕對不亞於現代噴繪機,所以一上噴繪課大家就癡迷,下課了都沒人離開,有時候4點下課他們能一直畫到6點開飯,飯後再一直畫到晚上9點。
華飛他們宿舍一共有十三個學生,聽這數字就覺得不吉利,讓人想起最後的晚餐,不知道裡面有沒有猶大?那天他們十三個傢伙鬼迷心竅,集體發飆。都10點了,也不知是誰提了一嘴:「咱們上食堂練習噴繪去吧,這大晚上啥事沒有,也睡不著啊。」像毒癮發作了一樣,十三個傢伙都來勁了,說走就走。食堂管理員不讓進,當時華飛是學生會的生活委員,經常和管理員打交道,他上前謊稱:「老師攬了一個廣告活,著急要,我們今晚上得加班。」管理員真信了,把他們放了進去。
噴繪進行到半夜時分,大家餓了,華飛說:「我去看看,今天晚上做的排骨芸豆應該還有。」他和另外一個同學在窗台上找到自己的飯盒,躡手躡腳地來到食堂的廚房。三個蓋蓋的大盆一一被掀開,兩盆大米飯,一盆排骨芸豆。整吧,還琢磨什麼?兩個人各自將自己的飯盒裝滿,回到了食堂大廳。於是其他十一個人一一依樣畫葫蘆,每人盛了一飯盒米飯、芸豆。下半夜2點多鐘、4點多鐘,又不斷有人喊餓,不斷有人走進那誘人的廚房……「那天晚上,大家到底是想去噴繪還是想去偷吃排骨芸豆,到現在我都說不好,真的說不好。因為那裡的伙食奇差無比,像排骨芸豆這種美味,我們一個學期也就能吃上一次兩次的吧凌晨4點半大家才一起回到教室。6點鐘我們剛起床,食堂那邊已經傳來紛紛攘攘的叫罵聲了:「你們是大學生嗎?一群小偷、餓死鬼托生的?找校長,這事不能算完……」後來十三個人裡果然出現了猶大一樣的叛徒,華飛被告密,雖然沒背h十字架,但是也背了一個記大過處分。
第二次被處分也是因為偷。
新東方大學的學生宿舍衛生管得很嚴,每週要檢查一次宿舍衛生,而且重點檢查枕巾、毛巾,不合格的枕巾和毛巾一律暫時沒收。那天華飛玩完羽毛球回到宿舍,剛要躺下,一看自己的枕巾沒了。同學告訴他:「被檢查衛生的李主任給拿走了!」這下壞了,明天早操的時候一公佈就得站到前面去接受公開處理,老丟人了。華飛坐在床上想了半天,沒吱聲就向外面跑去。他在管衛生的李主任門前逡巡了好一會兒,輕輕地敲了幾下門,裡面沒有反應,他推開門一看——沒人。華飛迅速走到一個鐵皮櫃前,打開鐵皮櫃一看,大喜,所有被暫時沒收的枕巾、手巾都被團成一團扔在櫃子裡。華飛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將自己的枕巾找出來,塞進褲腰裡,迅速撤退。回到自己的宿舍往枕頭上一鋪,正想心花怒放呢,發現不對——不是自己的。於是再次敲門,終於把自己的枕巾偷回……
第二天早操之後。李主任站在講台上將昨天那些衛生不合格的同學一一點名,於是所有被點名的同學就一一上台,將自己的枕巾、毛巾找出來,雙手舉過頭頂向大家展示。華飛也被點了名字,自然華飛沒找到自己的枕巾。華飛還真來勁了:「我的枕巾前天洗的,乾乾淨淨在床上呢,怎麼有我的名字呢,整錯了吧?」華飛的輔導員也上來了,和李主任一一核對,確認的確沒有華飛的,這才對著大喇叭宣佈:「沒有華飛同學,剛才搞錯了,對不起……」然而,後來這件事還是被「叛徒」猶大告密了,華飛又光榮地拿回了一個記過的處分。
華飛就是這麼一個人,有才氣但是也愛淘氣,安靜但是不安分。
六進六出為哪般
1994年,正是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時期,在大連找工作還是比較容易的,華飛和白丹到大連的第三天他們就被大中廣告公司錄用了,也因此我認識了華飛,因為大中廣告公司租的我們連發公司的二樓。華飛這倆字寫出來挺好,其實我們一直都叫他化肥。
初到大連就找到了工作,化肥非常高興,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個鼻涕冒泡的春秋大夢,夢見自己西裝革履,坐在電腦前給可口可樂公司設計廣告……廣告大獲成功,可口可樂公司竟然在全世界推廣他的廣告,廣告甚至掛到了法國的埃菲爾鐵塔。可口可樂公司付給自己所在公司上千萬的廣告設計費,化肥也獲得了上百萬的獎勵。化肥興奮異常,辭了工作,手拉裝滿人民幣的拉桿箱往家走,忽然一個土疙瘩把化肥絆了一個跟頭,人民幣撒了一地,化肥被驚醒……
化肥覺得這個夢是個好兆頭,老早就興高采烈地來到了辦公室。經理正安排當天的工作,見了化肥和顏悅色地說:「華飛,今天沒什麼設計活,跟他們去安裝廣告吧。」當年的化肥勁頭十足,躊躇滿志。聽著老闆的話覺得熟悉一下廣告公司各個環節的工作也好,將來有了積蓄,經驗豐富了也好開自己的廣告公司,滿口答應,和大家坐上了汽車。廣告是給一家房地產公司做的,懸掛在一座七層大樓的側面,安裝工人乘坐那種自己組裝的簡易升降工作台在高空作業,化肥什麼時候幹過這活,別說干了,一看腿都直打戰,只好站在樓頂當一個傳遞工具的小工。樓頂有風,太陽也老熱老熱的,加上不斷地和下面工作的人員喊話,在樓頂站了不到一個小時化肥已經口乾舌燥了。人家都有經驗,都穿著工作服,戴著手套、手巾,都自己帶了水杯。化肥第一天上班,沒有任何準備,穿著嶄新的西服,沒有手套、毛巾,也沒有水杯,頭上身上不斷地冒汗,沒辦法就用西服袖子擦吧,沒有水管誰的水杯呢拿起來就喝吧。等安裝工人上來喝水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水杯已經空空如也,一看就知道是誰喝的,人家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你第一天上班誰認識誰啊?破口大罵……
晚上收工的時候,化肥嶄新的西服早已變成髒兮兮的工作服了,整齊的小分頭像一堆亂草,滿臉是汗水和灰塵的混合物,那只設計師拿畫筆的修長小手滿手瀝青黑,站在洗手間裡看著自己狼狽的樣子,想起在樓頂被人謾罵、呵斥的情景,再想想自己曾經為自己設計的那些意氣風發的種種工作狀態,兩行淚水不由自主地流淌下來……
化肥畢竟剛出校門,過於理想化。他以為自己是大學生,是來搞設計的,是設計師,設計師就該干設計師的活,像現場安裝這種活怎麼能讓我們設計師去做呢?化肥把自己的想法和經理說了。經理笑了:「我們這是小公司,什麼設計師、安裝工的,沒分那麼清楚,什麼活都得干。」第二天早晨,吃了早飯,化肥和白丹就和這家公司拜拜了,用化肥的話說:「咱們得尋一家尊重設計師的公司,咱不是民工,什麼活都干!」在大連開發區的大街上漫無邊際地轉著,按著報紙、廣告上的地址一家一家地撞大運,公司太小他們不想幹,公司規模太大嫌他們沒有經驗,有的公司只能留一名,他們又不想分開,就這麼轉啊轉,直到一周之後,他們才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是開發區新海天廣告公司,也是一家私營公司。
這家公司就坐落在開發區農貿市場一樓,管委會對面,那裡每天人潮洶湧,客流不斷,活幹不過來地幹,一旦坐在電腦前就是坐一整天,牌匾、廣告、刻字、紀念冊……五花八門,每個活都不大不小,你這邊幹著,邊上就有人在等著,而老闆就坐在最裡面的老闆台前瞪著眼睛在那裡盯著,化肥說:「我們每一個設計師彷彿不是給他做設計,簡直就是給他設計人民幣。一張白紙進去,一幅圖畫出來,而老闆的老婆收到的卻是源源不斷的美麗的人民幣。老闆老婆從早晨進屋到晚上下班,那只收錢的手幾乎就沒停下過,那腦袋簡直就沒有抬起來過,活像一個點鈔機。」化肥還說:「我們就這麼給他們干,每個人一個月才八百元錢,那幾乎就是我們一個設計師一天給他們創造的財富。而且老闆一早晨還不管飯,中午是那種天天都一個滋味的盒飯,吃多了都讓人倒胃,但是老闆和老闆娘每天卻吃得津津有味,真不知道他們的胃是怎麼長的,只有晚飯才能吃上一口還算是比較勉強的飯菜。」雖然吃不好,雖然收入不高,但是不用到外面幹不相干的活,收入也還算差強人意。化肥和白丹兩個在這個守財奴掌管的廣告公司一共干了七個月,1995年五一過後,化肥和白丹也沒說出什麼原因來,再一次炒了老闆的魷魚。
就這樣,找到一個公司就幹一段,不舒心就炒,炒了之後再找,到2000年,化肥和白丹以「捆綁銷售」的辦法已經輾轉進出了六家公司,兩個人一直同進同出,說好聽一點叫設計師,說不好聽的其實那就是一個電腦操作工。所以,出道六年了,兩個人在廣告這個行業裡基本把什麼活都干遍了,但是一直沒有什麼輝煌的成果和偉大建樹,一直都是電腦操作工。
剛來的時候還想幹自己的廣告公司呢,六年過去了,兩個人除了年齡有所增長之外,其他都沒有什麼長進,而意志卻比剛來時消沉了許多。
兩個還算比較有才情的大學生,也算比較聽話,為什麼在廣告公司裡工作了六年而毫無建樹呢?
因為網絡。
迷失在虛幻的世界裡
大概是1996年10月左右吧,一種叫《紅色警報》的遊戲在中國登陸。那是美國一家叫藝電遊戲公司推出的,遊戲以蘇聯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為背景。屬於標準的採集資源,升級建築,造兵攻打的即時戰略遊戲模式。遊戲操作簡單,刺激、好玩,是當時引領網絡遊戲的扛鼎之作,所以受到許多玩家的喜愛。當時中國有電腦的家庭還不是很多,等電腦在中國一普及,網吧一氾濫,《紅色警報》讓那些愛玩的傢伙玩得神魂顛倒,就差沒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