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腕高抬身宛轉,銷魂雙峰聳羅衣”
——吳耳《伸腰》
“只要****擁有哺乳功能,它對男人與女人來說,就是永遠的象征。****的印象深植在我們的早期記憶裡,當我們邁入成人世界,感受成人的責任壓力、飽嘗後工業化社會的疏離之苦,****就成了失樂園的象征。當這個世界因官僚系統、無止境的發明而越變越可怕,我們就越懷念人際間的親密與連接。”
——瑪麗蓮·亞隆《****的歷史》
01
在山東臨沂市的魯中烈士公園裡,一塊碑記上有這樣的文字:“一九四一年冬,日寇舉五萬虎狼之師犯我沂蒙,我軍民協力同心,奮勇抗戰……,一八路戰士身傷數處,至橫河村外,被啞婦明德英壯救。是時,日寇追逐在前,搜捕於後,而戰士失血過多,生命垂危,明德英悉力照顧,喂其乳汁,繼而得救……偉哉,明德英之所舉可謂驚天地泣鬼神……”類似這樣的故事,曾在山東沂蒙老區廣為流傳,後來被作家寫成了小說,在全國各地引起強烈反響,接著又有由小說改編的京劇《紅嫂》、舞劇《沂蒙頌》,各地也有改編的地方戲曲版,舞劇《沂蒙頌》後來拍了電影,而到了1997年,又有一個故事片《紅嫂》,講的也是這個故事。歷經半個世紀而能久唱不衰,無論哪個角度去看,都堪稱傳奇。
從那個年代生活過來的人,鮮有不知道這個故事的。
林解放第一次看這個戲是在插隊的時候,那是由縣劇團演出的秦腔版《紅嫂》。在麥田裡搭建的臨時舞台上,演員們深情而又賣力地表演著,台下更是萬頭攢動,叫好聲與忽哨聲不絕於耳。在文化生活貧乏的寂寞鄉村,唱大戲對老百姓來說,是有著節日般的狂歡意味,無論是演員們的精彩表演還是穿幫失誤,都是人們歡樂的理由。擠在人群中的林解放,聽著老鄉們對戲裡的故事和演員評頭論足。尤其是扮演紅嫂的女一號,那個被稱為本縣第一美人的演員,她的故事更是離不開身體與性。當演到紅嫂把自己的乳汁擠入水壺喂給傷員的時候,台下就會響起大片的噓聲與尖叫。而林解放同時聽到的議論還有說是根本就沒有水壺,她是拿奶奶喂他的。周圍的聽者於是轟然大笑,表情裡掩飾不住的透露出淫邪的意味來。
這出戲是那個年代裡少有的可以讓人聯想出性意味的作品,在它傳達政治意味的同時,客觀上暗示並調動了像林解放這樣的青春身體的性幻想。林解放追著巡演的劇團,接連看了四五場演出,後來還拉著康美麗一起去看了一場。和康美麗一起看過那一場之後,他就再也不去趕場子了。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那個主演並沒有康美麗漂亮,而且舞台上的山東大嫂,看上去並不像一個可以提供很多乳汁以滋潤八路軍傷員饑渴干裂的嘴唇的人。演員的形象和真實人物之間差距太大,也許這就是藝術的升華或者戲劇的間離效果?哺乳期的山東大嫂,應該是有一對充滿了乳汁的飽滿****。林解放專門到後台去近距離地觀察過,觀察的結果讓他失望。那個演員的胸部根本無法和康美麗比,康美麗鼓突的胸部更能調動起他的想像,而想像的後面,就是愈來愈強烈的觸摸欲望。
革命時期的戀愛,都是躲躲閃閃偷偷摸摸的。幾十年之後,著名的《天涯》雜志收羅了一些“文革”時期的情書和日記,發表在“民間語文”欄目裡。看那情書,怎麼也讀出不戀愛的感覺,倒像是工作總結或者思想匯報,結尾少不了“此致革命敬禮”,連很私人的日記中,也很難看出戀愛端倪。明明感覺到書寫者想表達我愛你我想你的意思,但卻一律都是顧左右而言它,繞很大的圈子卻還是言不及意,倒好像那時候人們的表達能力都出了些問題似的。讀這樣的情書,能體會到作者的難處,就是那種舌頭下面被支著塊石頭,無法暢快淋漓的出口氣兒的感覺。但是知青們的狀況略有不同,知青們被丟在天高皇帝遠的農村,精神沒有約束,行為也少了很多顧忌。像林解放這樣,身體被強烈的欲望蠱惑著,而戀愛對象又近在身邊,目標非常明確,就不僅無所顧忌,甚至有些明目張膽。自從帶著康美麗,第六次看了《紅嫂》之後,他就對康美麗鼓突的胸部懷著渴望,並且日益強烈。從冬天熬到麥收,他一直在伺機而動,而在磨房裡隔著衣服碰了一下康美麗的胸之後,他的欲望就更加強烈了。有事沒事,林解放就往溝那邊康美麗的村子裡跑,而他一到,康美麗同屋的知青就識趣的到別的屋子裡去了,給他們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康美麗那時候癡迷於學習針灸,林解放坐在她旁邊,裝模作樣地翻著那本《赤腳醫生手冊》,指著書上的人體圖譜,很有興趣地問康美麗一些醫學問題,但是眼睛卻時刻在瞄著她的身體。而康美麗總是很耐心地給他解說著,後來他就心懷匝測地翻到****的圖案,表情壞壞地讓康美麗看,這已經是近乎調情了,這時候康美麗就會一把推開他。
有過寂寞的鄉村生活經驗的人,大概多少都會知道,性是最多的生活話題,即便是在那個禁錮的年代裡,在廣大的農村,性也並不是忌諱,相反,倒成了最解頤的談資。插隊知青們青春的身體正處在蠢蠢欲動的時候,而精神生活的缺失與理想破滅後的失落,很迅速地就把戀愛指向了身體。很大程度上,對異性身體的好奇與渴望,成了一種精神代用品。接近異性的方式,也變得直接而不是被後來的人們想像的那樣含蓄。林解放再次打開《赤腳醫生手冊》,指著書裡的****圖案,跟康美麗說,讓我看看實物跟圖上畫的有什麼不同啊。康美麗佯怒帶嗔地說,你壞。林解放於是知道她並不是在拒絕,於是再次說道,讓我看看嘛。
康美麗並不矜持,但羞澀而緩慢地撩起了衣服,她並不看林解放,而是把頭高高地揚起。康美麗的乳房是豐滿的半球形狀,正是老鄉們稱為“大白蒸饃”的那種,突出的乳頭被乳暈托著。林解放看得眼熱心躁,本能地就仲出手去摸了。康美麗驚聲尖叫了一下,放下衣服,紅著臉瞪著他說,你討厭。但是身體處在沖動中的林解放卻並不把她的叫聲當回事,他用力地把她推倒在床上,撩開她的衣服,瞪著****死看,然後小心地用手摸著。這個時候,康美麗並沒有推拒,她只是眼睛半閉半睜的躺著,她的身體,同樣也有著莫名的渴望。林解放摸著她的時候,她又從他的臉上隱約看到了陶純那含著笑意的表情,而她的身體,此時也泛起一陣隱隱的快感。不能自持的林解放,這時候情不自禁地就吻了她的****。
02
****遭遇嘴唇,通常會有三種性質不同的情形:一,吮吸。哺乳期的女人,滿懷母性之愛將****送進嬰兒的口中,以乳汁傳遞聖潔愛意。這樣的情景每每令人感動。無論是為了生計的奶媽還是生身母親的親自授乳,這樣的情形都有一種不容褻瀆的高貴感。二,親吻,吮吸,舔噬,輕咬。這是性愛的部分,通常總是男人的嘴唇比嬰兒的嘴唇更早的抵達女人的乳房,性愛的同時,是否也蘊含著對哺乳的操練預演?而男人對女人****的迷戀,除了性愛的成份之外,有時候也含有戀母的因素,男人把對母親的迷戀轉移到了另一個非母親的女人身上。它是母愛和性愛的奇妙復合。三,撕咬。撕咬是非常態的個案,包括仇恨和施虐兩種。關於仇恨的撕咬,有一個道德教化的民間故事。
那故事的大意是說一個孩子從小喜歡把別人的東西拿回來自己家裡,每次回來都得到母親的誇獎,孩子於是受了鼓勵,年齡逐漸長大,也從小偷小摸變成了一個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這個兒子後來被繩之以法,這才有所了悟,知道是母親的錯。兒子臨刑前要求再吃一口母親的奶,算是臨終告別,但他卻一口咬掉了母親的****。這個愛恨故事,是關於教育的,但與****有關。****是母性的象征,是愛的象征,卻也可以生出無限的恨來,愛恨轉化,這是個極端事例。至於施虐/受虐型的撕咬,也屬於個案,關乎性愛與身體的畸型需要,似可歸入第二類情形,但是看上去愛的因素已經淡若沒有,只能算是一種特殊的個人秉賦,不獨是喜歡被人咬****,還有喜歡被捆綁起來羞辱和拷打的,這叫做極端體驗,也許其中有著常人理解不了的幸福,但一般卻人享受不了。
在《紅嫂》或者《沂蒙頌》的本事裡,山東大嫂的****遇到八路軍傷員的嘴唇時又是什麼性質的狀態呢?受傷失血饑渴難耐的傷員,需要立即得到液體的滋養,否則將生命不保,山東大嫂急中生智,授乳以哺。它的政治意味是軍民魚水情,是子弟兵和人民母親關系的鮮活樣本,敏銳的作家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立即就吃透了它的深層意味。但是,穿過半個多世紀的時空,當我們重新認識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更關心其中人性的部分。
當紅嫂把乳頭放進受傷的八路軍戰士嘴裡的時候,她是不是有過羞澀與難為情?有沒有瞬間的猶豫遲疑?而促使她做出這個行動的更強大的力量可能是神聖的母性和對生命的悲憫與熱愛吧?山東大嫂時當四十來歲,那個八路軍傷員也才十六七,恰是母親與孩子的、也是人民母親與子弟兵的年齡關系。當她乳頭碰到他的嘴唇,她擠著乳汁滴入他的嘴裡,她是在行神聖的母性與生命之愛,同時也是在行人民對子弟兵的革命同志之愛。當她一遍遍地用乳頭觸他的嘴,當他的嘴唇可以動了,開始由干裂變濕潤了,她會感覺到一種巨大的幸福感了。而當他不經意間合了一下嘴唇,那感覺像是含著她的乳頭在吮吸的,她渾身顫栗地快活起來了。這是在純潔的生命之愛、母性之愛、同志之愛與異性的嘴唇之間交錯著的復雜快感。
但無論是小說、戲曲、舞劇、電影還是我試圖還原本相所做的猜測與推演,凡此種種,也許都是多余,而在她自己,在當時的情形下,也許什麼也沒有想,只是簡單地要救人,救一個垂危的生命,超越了政治觀念、超越了性的禁忌、甚至超越了母性,而完成的是對垂危生命的悲憫,愛生命,並且因為看到他活過來而感覺到快樂。可惜的是,戲曲與舞劇中,把授乳以哺改成了擠奶入壺,削弱了故事原本的力量。
林解放在第一次看秦腔版《紅嫂》的時候,曾經深為感動,同時也對那山東大嫂以乳汁救傷員的情形做了種種的猜測,但是以他當時二十多歲的人生經驗,想像力畢竟有限。而當他再三再四地趕著場子去看戲的時候,就和當地的老鄉一樣,已經完全進入了對女演員的性幻想之中,而對女人****的渴望,也漸漸地累積成了一個情結。從冬到夏,不厭其煩,積半年的努力,這個情結才得以在康美麗的身上解開。第一次看到、撫摸和親吻康美麗的乳房時,讓他體驗到一種巨大的幸福感,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伙子,當時眼睛裡是含著淚水的,但它並沒有讓淚水流出來。在關於男人的教育中,我們從來都是信奉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古訓。而他含著淚水的眼睛,被康美麗看到時就理解成了滿含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