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咒 第74章 紅蝙蝠棲息的洞窟 (1)
    我無助地哭泣,在天大地大的黑洞裡,

    何處是我的歸宿

    我看不到黎明的天光

    望不到一絲兒希冀

    得不到一縷縷溫馨

    我不知道命運會將我帶向何處

    生時不知誰是我

    死後不知我是誰

    我拚命地掙呀掙呀

    總也掙不脫比漁網還堅韌的業力

    1.木屋

    雪羽兒和瓊先去了大坡口,從沙堆中取了羊皮和單刀。那是雪羽兒上次背媽外逃時埋的。因為沙是乾的,羊皮倒沒有壞。

    然後,他們在那樹上的大鳥窩裡棲了身。

    因為大鳥窩在老山深處,很僻背,一路上又有諸多艱辛,估計諞子們很難找到。

    雪羽兒想,要是他們真找來,她就只好動手了。她忍了多年,本想叫媽過個安穩日子,卻也沒有忍出個好結果,要是他們再逼,就再也不忍了。她試試手腳,雖然遲鈍了些,但對付幾個笨漢子,還是夠用了。這一想,她便沒了那種逃命的惶恐。

    雪羽兒說,先住下,再找個合適的地方。

    最叫她高興的是,她在以前當貯藏室的小鳥窩裡發現了百寶囊。因為高處通風,雖然過了好幾年,裡面竟還有能用的物件。瓊也很高興,他覺得緣起很好。

    雪羽兒說,先綰個扣子,套個野獸吧。

    扣子是馬尾子做的。馬尾子就是馬尾巴上的長毛。以前扎鳥窩固定松枝用了不少,還剩下了些。那毛很有韌勁,捻個幾十根,力大的人也很難弄斷,再將它綰成個圈兒,放在樹間,高約二尺許,看似無物,野獸行時,頭若套入,倏然一驚,便要前躥,越套越緊。那野獸,腦中缺根弦,並不知道稍一後退,一低腦袋,那套兒就能褪出來。當然,要是野獸曉得退一步海闊天空,就不是野獸了。許多時候,人都不明白這些,何況獸類。

    套子還有多種下法,以上是最簡單的。筆者並不想教出許多獵手,故不詳述。

    雪羽兒在林間下了扣子,上了松樹。見山中霧又濃了,一切迷濛了。遠的山近的樹都融入霧裡了。

    不遠處又見到了幾隻狼,它們探頭張望。她知道狼也怕人,它們一般是不敢招惹人的,但還是把刀子掛在腰上。以前,有好些野獸就死在牛耳刀下,她總能在躲閃時,將短刀插入野獸的耳孔。

    雪羽兒從百寶囊中取出彈弓,打幾隻鳥。在松樹下燃些枝葉,烤好鳥,撕去毛和肚腸。黃蒼蒼的鳥肉誘得她口水直流。她選了兩隻肥嫩的,留給瓊,將剩下的幾隻連骨嚼了,只留下鳥頭和心。

    進了窩,見瓊的嘴唇嚅動著,知道他正在持咒。有了那些羊皮,鳥窩顯得暖融融的。她先將鳥頭咬爛,揭去頂皮,叫瓊吸那腦漿,再給了他心和軟肉。瓊想是餓極了,吃得很香。

    本打算在樹上暫住一夜,到次日再找個山洞。後來想法變了。她發現這鳥窩挺好的,野獸呀蛇呀都輕易上不來,很安全。美中不足的是鳥窩小了些,只要再弄大些,弄結實些,就是上好的住處了。雪羽兒砍了些小松樹,剝些棕皮,搭成架子,到正午時分,樹上的木屋就似模似樣了。

    日頭爺一出來,霧就散了。各種鳥兒都現了身子,歡聲唱歌,邊唱邊望它們的新夥伴。瓊最愛聽鳥鳴,臉上有了喜色,話也多了。看得出,他也很喜歡這個與世無爭的地方。

    雪羽兒卻知道,那諞子,還有那些視她為仇敵的人,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除非她輕煙一樣從世上消失。但她懶得想太多,到哪山打哪柴,犯不著小驢娃放屁自失驚。

    搭好架子後,雪羽兒折了好多松枝,用棕皮紮成牆子擋風,屋頂也用松枝紮成一大塊,再綁到架子上。她幾乎剝光了兩棵棕樹,折瘦了十多棵松樹,木屋才似模似樣了。待得舊鳥窩原有的毛髮乾枝們一鋪,上面鋪上羊皮,連她自己都驚奇自己的建屋天才了。進木屋後,瓊笑了。這是他幾個月來的第一次笑聲。

    2.扣子

    雪羽兒去取扣子。百草惡作劇般躥出老高,迷了路徑。罌粟花死命噴出一股股妖氣,熏得人骨頭都酥了。馬蓮花鼓噪著。促織振翅尖叫,聲波蕩漾,應和著猿們的哀嚎。牛蛙們圓睜了眼,噴出絲線般的絮狀物,交織成絆馬索。枯枝敗葉們腐爛出光環似的氣暈漸蕩漸遠。沼澤吐著氣泡,它只要等來個火星兒,就能燃起燎天的大火。霧淡了些,日頭爺醜陋成一塊帶疤的煎餅了。雪羽兒記得,大清早下扣子時,這兒彷彿是另一種樣子。她懷疑這是山魈搗的鬼。山魈是一種惡鬼,可隱形,可變化,有神奇的能力。當山魈的力量大過山神時,它就會趕走山神,佔據神位。久爺爺說,他初到老山時,山魈老是搗蛋,後叫他收服了。但是老山裡有好多山魈,久爺爺收服了一個,還有百個搗蛋鬼呢。

    卻又依稀覺得,一切應該是這樣子,要不咋叫老山呢?記得來時,路相對平坦些。動物雖多,但沒見沼澤。當然,那時她的心思不在觀察外物上,懵懂的心此刻才被撥亮呢。

    雪羽兒走進林子,林間有動物慣行的小道。動物跟人一樣,愛走習慣的路。那扣子,就下在野羊們愛走的「路」上。

    雪羽兒下了三個扣子,套下了一頭黃羊,一頭青羊。另一個扣子被扯斷了,說不清是啥野獸干的。這時的祁連山裡,野羊們雲一樣捲來捲去,見人也不驚的。

    馬尾扣子已割入青羊脖頸,地上汪著一攤血,青羊便乖了。它明白,再掙下去,那細細的脖子就斷了。青羊力大,要是它放鬆了身子,用爆發力,馬尾子早就斷了,但它卻只是一下下掙。當然,要是它低了頭後退,就會從扣子裡脫出,但野獸畢竟是野獸。

    雪羽兒知道他們一次吃不了兩隻羊,就綰個籠頭,拴了黃羊,卻擰斷了青羊的脖子。青羊慘叫幾聲,瓷白的眼裡滿是淚水,四肢無力地抽搐著。雪羽兒雖有些不忍心,但她想囫圇褪下它的皮,做個水袋。單是吃喝,一袋水就夠他們用幾天了。

    雪羽兒扛了青羊,拉了黃羊,往回走。黃羊一路叫著,從青羊身上,它看到了自己的命,就蹬住四蹄,不願挪動。雪羽兒懶得理它,只扯了它前行,那蹄便劃著四道線,一路劃了來。

    那黃羊雖是個母的,可惜不在哺乳期,沒有奶。雪羽兒想,等套上個有奶的,就有鮮奶喝了。

    雪羽兒用新做的青羊皮水袋到溪邊提來一袋水,叫瓊丟下塊羊皮,反鋪在地上當案板,把青羊肉割成拳頭大,放鍋裡煮了。鍋不大,盛不了多少。以前,家裡灶火上原有一大一小兩個鍋,大鍋做飯,小鍋熱水。上一回背了媽進山時,因為要行遠路,只好扔下大鍋,拔下小鍋帶了。就這,還是媽提醒的,要不然,只好吃烤肉了。

    找三塊石頭支了鍋,燃火煮起肉來。雪羽兒邊添柴,邊被這氛圍迷醉了。她發現,這兒挺好的。日頭爺暖洋洋曬著,耳旁是鳥鳴。待會兒,鍋裡的肉和水會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那更是迷醉神經的最好樂曲。她想,神仙也不過如此吧。

    忽聽到一陣嬉戲聲,原來是那兩個小熊在玩,它們忘我地糾纏在一起打滾。一見小熊的憨態,雪羽兒就覺得那山洞有了家的溫馨。她也很想找個山洞棲身。因為從保暖的角度看,山洞當然好,尤其在過冬的時候。樹上是熬不過冬天的。她想,到天冷時再說吧。

    水開了。蒸氣溢出鍋蓋,雪羽兒邊舀血沫子,邊添柴。她望望「家」,發覺瓊在探頭下望,就說,別急,我把肉煮爛些。瓊說,我不是急,我是想,你該生個啥法兒了,你咋端了熱鍋上樹呀?雪羽兒說,我先上樹,再吊上鍋去。瓊說,你弄棵小樹,砍些坑窪踩腳,不就成梯子了嗎?雪羽兒說,等肉爛了,我再弄。

    香氣溢出了鍋,引來了一群圍觀的狼。它們伸長舌頭,涎液成了瀑布。有的還發出呱唧呱唧的拌嘴聲。雪羽兒不怕狼。她喜歡狼,她喜歡狼能在各種環境下生存的能力。她殺過好多野獸,但輕易不殺狼。因為久爺爺說山神爺是它的守護神,狼是守護神的狗。在十多年前的那個夜裡,她還救過一隻狼呢。那狼的下顎上穿了一根黃老刺,朝她嗚嗚地哭。她就幫它拔了。

    雪羽兒撈出一塊肉,說山神爺,供你了。說完,遠遠地拋了去。狼一窩蜂圍了去。再撈一塊,她咬咬,還嫌硬些,就往鍋下再加一把松柴。狼們定然被肉香誘出了饞蟲,都流著哈喇子長嚎。當千百匹狼長嚎時,聲音就很瘆人了。雪羽兒習慣了那聲響,瓊卻嚇壞了,說你上來吧上來吧。雪羽兒笑道,不要緊,我又不欠狼的命債,它們不會吃我的。它們討吃煮熟的青羊肉呢。狼呀狼,想吃了,你們自個兒逮了煮去。

    忽然,狼一哄而散。濃濃的腥氣撲了來,雪羽兒聞出是大蟒發出的。一扭頭,果然,公蟒已將大半個身子拽出了洞外。這公蟒通人性。以前,雪羽兒在山洞裡修內功時,老跟它玩。那時,蟒比現在小,雪羽兒由它纏了自己。她便覺出一股湧動的力量裹挾了自己,那力量湧動著,一下下收緊。到一個極限時,她就搔搔蟒的皮,蟒便倏然放鬆身子,兄妹倆一齊倒地,滾下山坡。蟒的皮厚,山坡上雖有尖尖的石塊,它也不怕。雪羽兒忘不了下滾時腦中的嗡嗡聲。在那孤獨的幾年間,大蟒成了她孤寂中最大的樂趣。

    雪羽兒撈塊肉,走過去,吹幾口氣涼涼,然後遞進蟒口,不見蟒嘴動,肉就不見了。雪羽兒說,那肉,我們吃呢,你要是餓了,吃那黃羊。她牽過黃羊,蟒卻不碰,蠕蠕地進了洞。

    想吃熟的,你去找個大鍋,我給你美美地煮一鍋。雪羽兒朝蟒洞喊。

    她割下一條青羊腿,扔進洞裡。

    3.雷神

    半夜裡,木屋忽然搖了起來。強勁的風透過密密的枝葉濺入房內。那風利,撲入每個毛孔,搶光了所有的溫馨。

    雪羽兒爬起身,把羊皮蓋在瓊身上。瓊早醒了,瓊說我不冷,你管好你自己。雪羽兒說,還是山洞裡安穩些,我們要不要住那山洞。瓊說,那是人家的家,你奪了,叫人家咋辦?雪羽兒說,我又沒說奪熊的洞,我是想再找一個。

    瓊說:「聽這聲音,雷神正攆著殛啥呢。又是啥成精了?」

    果然,遠處飄來一個巨大的火球,它跳躍著,跟孩子一樣頑皮。它發出很大的聲音,壓息了風聲和雨聲。那聲音彷彿不是來自塵世,而是來自天外,它帶著冥冥中注定的自信。當它在這個世界響起時,萬物就倏然寂了。一切惶恐不安著,天惶惶地惶惶,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外物和內心,都像在一個泥潭裡游泳,游呀游,游呀游,無論咋游,也找不到彼岸。被火球劈開的縫隙裡,露出一線白光,依稀是月亮猙獰的面孔,更像是正在孕育的閃電。它像受到驚嚇的少女一樣在那裡躲呀躲,然而遙遙而至的雷電仍鞭子般抽打著它。

    瓊說,怕不是殛那大蟒吧?

    一道霹靂又響起了,它可能擊倒了一棵樹。很快,四面八方都充滿了這樣的聲音。雪羽兒想,也許在剎那間,大蟒的靈魂和肉體會被那無情的閃電擊裂了。它的生命曾從黑暗中顯現,又將在黑暗中消失,最終融入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於是她叫,你快躲躲呀!她雖然撕破了嗓門,但那聲音,一出口,就跟水珠融入了激流一樣,連個聲息也沒了。

    電閃雷鳴著,老山的一切彷彿被擊成了碎塊,在天地間遨遊著飄浮著。天空已被撕裂,那裂痕,已從天邊直透腳下。天地間充斥著無情的吶喊聲。雪羽兒發現,這時的生命是那樣的高貴,卻又是那樣的低賤。在一次次閃電的蹂躪中,人的尊嚴和自信被無情地撕裂著,正在化為塵埃呢。但是誰能中止這噩夢呢?

    忽然,天地寂了一下,那是十分可怕的死寂。森林中彷彿有無數個披著斗篷的狼妖通過,但聽不到它們的聲音也聽不到它們的腳步。它們在一瞬間釋放了所有的恐怖。於是,動物們恐怖的叫聲驚天動地,好像已到了世界末日。黑暗中似乎有無數的動物在驚恐地亂竄,閃電也變得愈加猙獰,萬物都在張牙舞爪。覆蓋大地的天空發出可怕的叫聲。大地上的一切都在哆嗦。瓊說,天要塌了,天要塌了。又說,你叫它到我們這兒來。

    天真的塌了。

    雪羽兒叫,到我這兒來!她聽久爺爺說過,雷是不輕易殛人的。一些動物,正是有了人的庇護,才在雷電相逼時,保住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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