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探穹頂毒火鍛文蛛同入巖窩飛光誅惡蠱
綠袍老祖滿以為辛辰子縱然一身本領,連被自己擺佈得體無完膚,元神又被玄牝珠禁制,每次下手,始終沒見他有力抵抗。這次信了妖婦讒言,說不願意見辛辰子怒目辱罵,要將他手足反釘,面向妖牌。因是自己親自動手,事前又給辛辰子受了新的毒刑,收拾得週身骨斷筋裂,暈死過去,還能有何反抗?一時疏忽,未令手下妖人持幡行法相助。沒想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蜂蠆有毒,積仇太深。辛辰子眼睛一睜,未容下手去抓,已從牌上一陣飄風般飛將起來,一口將他左手寸關尺咬得緊緊,縱有滿身妖法,也不及使用。若非辛辰子元神被禁,受傷太過,百傷之軀,能力大減,勢必齊腕咬斷。
情知辛辰子拼著粉身碎骨而來,咬的又正是要緊關穴,稍差一點,定然不會鬆口。將他弄死,原是易事,又覺便宜了他。只得一面忍痛,忙運一口罡氣,將穴道封閉,使毒氣不致上襲。右爪伸處,一把卡緊辛辰子上下顎關節處,猛地怪嘯一聲,連辛辰子上下顎,自鼻以下全都撕裂下來,整個頭顎只剩三分之一。一條長舌搭在喉間,還在不住伸縮。這兩片上下顎連著一口獠牙,還緊咬著左手寸關尺,並未松落。綠袍老祖此時怒恨到了極處,暫時也不顧別的,先伸手將辛辰子抓起,緊按在妖牌上面,袍袖一展,五根毒釘飛出手去,按穴道部位,將辛辰子背朝外、面朝裡釘好。這才回轉身來,見左手還掛著兩片顎骨,獠牙深入骨裡,用手拔下。怒目視著唐石,晃悠悠走了過去。
這時妖婦早慌不迭地跑近前來慰問,朝綠袍老祖說了幾句,不住流波送媚。這幾句話,居然似便宜了唐石,沒受縮骨牽筋之苦。綠袍老祖聽了妖婦之言,便停了手,咧開大嘴怪笑。伸出鳥爪將妖婦攔腰抱起,先在粉臉嫩股上揉了兩下,慢騰騰回轉座位,嘴皮動了幾動。旁立六個妖人忙揮妖幡,放起妖霧,將唐石籠罩。然後上前如法炮製,將唐石釘好,收了妖法,推到綠袍老祖面前。綠袍老祖同妖婦商量了幾句,分派了三個妖人將辛辰子推走,仍往風穴,留下唐石。五色煙光過去,地下嘯聲傳出,三個妖人已放起煙雲,到了琉璃穹頂外面,洞門開處,一陣陰風捲了出去。餘下三個妖人也扶了適才那受傷的妖人,待要走出穹頂。綠袍老祖忽又將手一揮,大嘴動了幾動。那受傷妖人連忙跪拜一番,才隨三個妖人,仍如適才一般走出穹頂,受傷妖人自駕陰風出洞。這三個妖人正要折轉,倏地一同仰著頭,往笑和尚等四人潛伏的方向用鼻嗅了幾嗅,面上都帶著驚訝神氣。笑和尚一見,知是聞出生人氣息,不禁著慌,忙拉了金蟬、石生等一下,暗示留神。四人正在警備,且喜三個妖人只朝四人藏處看了一下,各又互相看了一眼,便即若無其事地繞向穹頂後面而去。
笑和尚等先因穹頂裡面妖人的一切舉動雖然都看在眼裡,但除有時聽見地下透出怪嘯外,別的都聽不見聲息,知道聲息被穹頂隔住,不易透過,略微放心。待了半日,只目睹了許多窮凶極惡的慘狀,始終未察出文蛛蹤跡。進來雖然容易,出去實無把握。除了石生初出茅廬,又有穿山透石之能,雖然有些觸目驚心,還不怎樣。餘人連金蟬素來膽大,都在心寒。尤其笑和尚責任最重,又帶了三個年幼識淺的同門好友同蹈危機,更是萬分焦急。無奈這寢宮內外,四面如一,洞壁上巢穴雖多,除了穹頂後面有一處七八丈長、四五丈寬的洞壁,從上到下,通體瑩白渾成,並無洞穴。雖有一塊長圓形的白玉嵌在石上隱現妖光外,別無異狀。未嘗不猜那裡是個暗穴,一則密邇妖人,不敢妄動;二則也不知怎樣破去那石上妖法封鎖。在極危絕險中,只好焦急忍耐,靜候時機。這時又見形跡已被這三個妖人覺察,暗忖:「門下小妖的嗅覺尚且如此靈警,萬一老妖走出穹頂,豈能再隱蔽?」未免吃了一驚。只不知道三個妖人既然發覺敵人,何以並不下手?莫非故作不知,另有暗算?個個提心吊膽,各把防身逃遁的法寶又準備了一下,一同用眼覷定那三個妖人的動作。
說時遲,那時快,三個妖人已到了那長圓白玉石壁下面,各自將身倒立懸轉,口中唸唸有詞。沒有多時,便聽石壁裡面發出一種尖銳淒厲似喚人名的怪聲,由遠而近。四人中只笑和尚聽這音聲最熟,不由又驚又喜,側身向金蟬咬了一下耳朵,說聲:「來了!」三人一聽,越發精神緊張,躍躍欲試。一會兒,怪聲越來越近,三個妖人也似慌了手腳,旋轉不停,倏地將身起立,往壁上一指,隨即分別飛身避開,擺動妖幡,放出煙霧護住全身。轉眼之間,壁上又是吱吱兩聲怪響,石壁先似軟布一般晃了兩晃,倏地射出一股黃色的煙霧。白玉長圓石壁忽然不見,現出一個圓圓的大洞,遠遠望見兩串綠火星從煙霧之中飛舞而出。一會兒全身畢現,正是笑和尚在天蠶嶺所遇的妖物文蛛。眾人雖未見過,也都聽說過形狀,果然生得醜惡,令人恐怖。這妖物近日自經綠袍老祖餵了丹藥,行法祭煉,雖然它數千年內丹已經失去,卻依然不減出土時的威風。
才一現身,見有生人在前,便吱吱叫了兩聲,張牙舞爪,飛撲過去,渾身毒煙妖霧籠罩,五色繽紛。再加上前爪上兩串綠火,如流星一般上下飛騰,越顯奇異駭人。那三個妖人原是奉了綠袍老祖之命,特意用解法去了壁洞封鎖,將妖物引出,給它些人肉吃。誰知行法時節,綠袍老祖禁不起妖婦引逗,行淫起來。正在得趣之間,哪管別人死活。反見他們逃避狼狽,情形有趣。妖婦更是笑得花搖柳顫,週身擺動不已。那座穹頂,內外相隔,有極厲害妖法封鎖,勝似鐵壁銅牆,天羅地網。那三個妖人既知妖物厲害,又不敢動手傷它,除了用妖幡護身、借遁光飛逃外,只盼綠袍老祖早些完畢,開放門戶。否則稍有疏虞,便受傷害。一個個俱都恨得敢怒而不敢形於顏色,一味拚命飛逃。妖物如何肯捨,也是一味緊緊追趕不已。幸而那座穹頂孤峙中央,四外俱是極寬的空間,三個妖人又非弱者,一時不易追上。當下三個妖人在前,妖物文蛛在後,緊圍著這座琉璃穹頂繞轉追逐開來。只見煙雲翻滾,火星上下飛騰,映在那透明的穹頂上面相映生輝,幻成異彩,真是美觀異景,莫與倫比。
笑和尚幾番想乘妖物近前時節下手除去,一則出路毫無把握,二則又有這三個同門至好在一路。適才親見綠袍老祖處治異己的慘狀,倘有閃失,如何對人?不比自己獨來,可以拼著百死行事。妖人密邇,稍有舉動,必被覺察,一個也倖免不了。師父柬上原說只可暗中下手,方保無事,明做自是危險萬分。思來想去,一陣為難。反倒暗止眾人不可妄動,決意看個究竟,將一切出路和妖人妖物動靜觀察明白以後,再暗中前去將妖物刺死。莊易、金蟬,一個少年老成,一個雖然膽大,也經過幾次教訓,俱惟笑和尚馬首是瞻。惟獨石生幾次躍躍欲試,都被笑和尚、金蟬二人拉住,心中好生氣悶。
這時三個妖人已被妖物越追越近,兩串綠火快與妖幡上煙霧接觸。三個妖人知道毒重,雖有妖幡護身,也恐難以抵敵。正在危急之間,忽聽地下起了一陣怪聲,三個妖人如獲大赦一般,慌忙飛身到了穹頂前面,往旁一閃,一陣煙光過處,便入了穹頂。妖物也跟蹤追入,才一照面,便向綠袍老祖飛撲過去。眼看撲近,忽從綠袍老祖頭上飛起一團綠光,正罩向妖物頂上,竟似有甚吸力,將妖物吸在空中,只顧張牙舞爪,吱吱亂叫,卻不能進退一步。妖婦湊趣,早一手提起座旁半截婦人殘軀,往妖物面前扔了過去。快要扔到綠光籠罩底下,好似被什麼東西一擋,跌落下來。妖物急欲得人而噬,眼看著不能到嘴,越顯猴急,不住亂舞亂叫。
綠袍老祖獰笑了一下,大嘴微動了動,用手朝綠光一指,綠光倏地迸散開來,化成千百點碗大綠火星,包圍著妖物上下左右,不住流轉,只中間有丈許地方,較為空稀。妖婦仍將那半截女屍拾起,再次朝妖物扔去,這次才沒了阻攔。妖物本已等得不甚耐煩,一見食物到來,長爪一伸,抓個正著,似蜘蛛攫食一般,鉗到尖嘴口邊,闊腮張動,露出一排森若刀劍的利齒,一陣啃嚼,連肉帶骨,吞吃了個淨盡。吃完以後,又亂飛亂叫起來。妖婦早又把地上幾具婦人屍首和一些殘肢剩體,接二連三扔上去,照樣被妖物嚼吃。直到地上只剩一攤攤的血跡,才行住手。那妖物吃了這許多人肉,好似猶未盡興,仍望著綠袍老祖和妖婦張牙舞爪,亂飛亂叫。妖婦又不住向綠袍老祖撒嬌送媚,意思是看著妖物吃人有趣,還要代妖物要些吃的。綠袍老祖忽然面色大變,大嘴一張,怪嘯聲音又從地底透出。不多一會兒,先前六個妖人又從洞口現身,待要下入穹頂,一眼看到穹頂裡面綠袍老祖神氣,各自狂吼了一聲,比電閃還疾,穿出洞去。氣得綠袍老祖發狠頓足,嘯聲越厲,兩隻鳥爪不住亂伸亂舞。六個妖人想已避去,始終不見再行進來。
笑和尚見這些妖人才一現身,又行退出,正猜不透這一群惡徒是什麼用意。那綠袍老祖見手下妖人竟敢不聽指揮,玄牝珠要照顧妖物,運用元神去追他們,又防妖婦被文蛛傷害,萬分暴怒。猛一眼看見身旁妖牌上面釘著的唐石,立刻面容一變,顫巍巍搖著兩條長臂,慢騰騰搖擺過去。那唐石先前早已觸目驚魂,心寒膽裂,這時一見這般情狀,自知不免慘禍,愈發嚇得體顫身搖,一身殘皮敗肢,在令牌上不住掙扎顫動。綠袍老祖因取媚妖婦,急切間尋不出妖物的食物,門下妖人又揣知他的用意不善,望影逃避。恰巧唐石未曾放入寒泉,正用得著。慘毒行徑原是他的家常便飯,哪有絲毫惻隱之心。妖婦更是居心令他師徒自殘,好減卻他的羽翼,反倒在旁慫恿快些下手。唐石連絲毫都沒敢抵抗,被綠袍老祖收了牌上妖釘,伸鳥爪一把抓起,先回到位上,摟抱妖婦坐定。然後將綠光收回,罩住自己和妖婦,將唐石扔出手去。那妖物文蛛雖享受了許多殘屍敗體,因受法術禁制,方嫌不甚稱心,一旦恢復了自由,立刻活躍起來,先朝綠袍老祖飛去,飛近綠光,不敢上前,正在氣忿不過,爪舞吻張,大噴毒氣。一眼看見唐石從綠袍老祖手上飛起,如何肯捨,連忙回身就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