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姑因自家勢孤,玉珍又有身孕,如要解救,反啟敵人注意,禍發更速,惟有權且隱忍,等醉道人來了施治。事已至此,雲從的父母又因子遠出,思念太切,還不如說明的好,便命玉珍便中婉言略說真相。雲從的父母因家中新出變故愁煩,一聽媳婦張玉珍說了經過,心中大驚。想起雲從一去多日,尚未出貴州境內,托便人捎過兩封書信,以後連親家張老四都渺無音信。雖然媳婦和張三姑俱說無礙,到底不放心。而雲從夫妻又是恐嚇著老人,一番孝心,不得不從權行事,勢難怪他們。仇敵如此狠毒,事若經官鬧明瞭,反而愈加猖獗,全家俱有性命之憂。張三姑和媳婦只能保住自己全家,不能兼顧別人,眼前同胞骨肉,命在旦夕,心急如焚。他卻不知敵人勢大,正因為雲從不在家中,恐怕打草驚蛇,想等人將雲從追上殺死,再行下手,否則頭一個就是他全家遭殃。張三姑和玉珍豈有不知之理,不過恐二老憂驚過甚,不得不拿話壯膽罷了。
誰知天不絕人。在大、三、四、五、六房相繼出事,無故病倒,除了雲從父母知道禍變,他人俱還悶在鼓裡之際,有一晚雲從父母在中堂以內,正和張三姑、玉珍愁顏相對,忽然一陣微風穿簾而入。張三姑疑是敵人行刺,大喝一聲,便飛身迎上前去。燭影閃動處,現出一個背紅葫蘆的道人。玉珍認得是醉道人,喜從天降,首先伏地下拜。三姑也收劍上前,招呼雲從父母一同見禮,又叩謝了救子之恩。坐定以後,一見雲從並未跟來,心下好生不定。醉道人看出了心意,說道:「令郎雖然近時災晦很多,但處處因禍得福,絕無妨礙。貧道先從卦象上看出敵人發動還早,想往衡山會一位老友,隨後再來。
路遇同門師侄孫南中了妖法,我將他安頓好,即到此地,每日在尊府各房巡視,都由貧道暗中向受傷的人說了經過。恐妨打草驚蛇,令這一干妖孽又逃往別處,為禍世間,將賢昆仲一一救轉之後,仍請他們裝病不起,靜等貧道所約的兩個同伴到來,一齊下手,省得敵人漏網。適才同伴已到,事完之後,便要遠行。令郎已收歸貧道門下,將來前途甚佳。因承祧九房,不能不勉徇世俗之見,令他略盡人事,生子娶妻,即此已誤他許多功行了。不久雙喜臨門,尊府積善之家,日後子孫必能昌達。只是令郎非功名中人,如生子之後強留在家,反倒於他有損無益。知賢夫婦愛子情深,恐難割捨,特在事前面告。再約半月,自有高人送他回轉。生子週年,他必入山學道。又過三年,他仍可時常回家省親,並非從此便棄家不返。那時,望賢夫婦勿攔阻。」
說罷,玉珍、三姑還想叩問自己前途時,醉道人袍袖展處,一道光華,破空而去。雲從父母嚇得慌忙下拜,起來思量,幾曾見過這樣飛行絕跡的仙人?不由信心大增。知道愛子不久便從他去,成仙雖是好事,到底難於割捨,既是命中注定,想留也未必能夠。且喜弟兄無恙,雲從再有半月即回,仙人之言,絕不會差,才放了心,一切俱等到時再說。
第二日,家人偷偷報信,說是昨晚三更後,二老爺上房院中光華亂閃。今日午前,二老爺親自開門,喊近鄰三老爺家去幾個人,幫他打掃。入內一看,上房院內有好幾攤黃水,只丟下二老和他跟前的小少爺奶媽。其餘從二太太起,連那些親友下人,俱都不在。二老爺說昨晚和二太太拌嘴,天沒亮就吵著回娘家。那些下人,原都是那些親戚薦用,夫妻一賭氣,所以二太太連閒住的親戚和那些下人都帶走了。二老爺沒人使喚,所以喚去幾個服侍,一面招呼舊日用人回來等語。子敬一聽,吩咐下人,二老爺性情不好,你們休要亂說。一面入內,去喊媳婦和張三姑來問。
只玉珍一人到來,問起此事,玉珍說:「昨晚張三姑曾隨後追了醉仙師去,天明前回來,說醉仙師約有兩位劍仙,共同將敵人用飛劍殺死,一個也未曾漏網。末後,又用化骨丹將屍首化去。二伯父已於前晚看破敵人奸謀,所以並不難過,只向醉仙師懇求,留下那小孩。醉仙師因小孩無知,本不想殺戮,便即走了。三姑因有他事,又要去看望媳婦父親,托媳婦代為辭行,回家去了。」子敬夫妻聽了,好不駭然。一會兒,九房弟兄齊來,背人互說了經過,分別囑咐家人,不准傳揚。好在周氏是積善之家,那些人俱非本鄉本土,一去不歸,先還有人詫異,事不關己,久亦淡忘。
這晚正在計算日期,忽見一道金光直墜庭心,現出四人,竟有雲從在內。以為同來的人,又是劍仙一流,忙著便要下拜。笑和尚早料到此,先就攔住。雲從也忙著略說了一些來歷。問起家中之事,果然已了,好不欣慰。因為不是外人,一面著人去喚玉珍與笑和尚等見禮。然後才分別落座,細說詳情。雲從父母和玉珍見雲從面容消瘦許多,本已擔心他路途受苦,及聽說完經過,才知又是出死入生。小三兒還不知存亡下落,俱都傷心不止。感激笑和尚等相救之德,免不了朝三人又有一番稱謝。雲從因自己行蹤奇特,恐啟人疑,悄悄傳來心腹家人,囑咐了一套說辭。一面安排來賓住處。笑和尚、尉遲火二人,除教雲從、風子二人一些初入門的口訣功夫外,所有外人一概不見。常時依舊出門積修外功,有雲從財力相助,救助孤寒的事,著實做了不少。
光陰迅速,轉眼還有五日,便到端陽。笑和尚因此去除妖,不便攜帶風子同行,命風子與雲從做伴,等玉珍分娩,盡完人事,同往峨眉尋師,再圖相見。自己同了尉遲火二人,告辭上路。雲從又備了不少黃金白銀,請二人帶在身旁行善。二人離了周家,駕劍光直飛天蠶嶺。行至雲貴交界,遇見矮叟朱梅,在空中將二人喚住,一同收了劍光,落地敘話。笑和尚拜見之後,請示機宜。朱梅道:「你出世未久,便去建立這樣大功,休說斬除惡妖,功德無量,文蛛腹內那粒乾天火靈珠,如能得到,加以修煉,與身相合,將來成道時,也可抵千年功行,真是曠世難逢的機遇。不過那妖物護這粒火靈珠甚於性命,先斬了它,珠便自行飛去。先得珠時,斬妖又恐生變化。此事關係重大,非同小可。那妖物未出土以前,必將珠吐出離它頭頂三丈以內,照著妖物出來,同時往上升起。妖物全身蛻殼出土,便即與珠合為一體,成形飛去。不到正午,不可下手。
可是妖物出土,也只一剎那工夫,稍縱即逝。等到妖物身與珠合,就非你的能力所能勝任。所以下手的時節,須要一人在前,去搶那珠。珠到手後,妖物必不甘休,定然放出滿腹毒氣追來。那珠本是它的內丹,相生相應,無論你怎樣隱形潛跡,也能跟蹤而至。縱用法力將它斬掉,但是業已中了它的毒氣,難於解救。這時全仗在後之人,從後面用飛劍斬它,才能完全成功。那乾天火靈珠乃天材地寶,正邪各派俱都重視,非有積世福德根基,不配享受。適才袖占一卦,若論斬妖,還不怎麼,只恐有陰人從旁暗算。你二人又面帶晦色,主有災難,我和諸位道友俱有要事在身,無暇及此。如為萬全之計,最好你二人趁這還有數日餘暇,尋找劍術較深的同門師兄弟相助,以防其他妖人暗算。事不宜遲,必須慎重小心從事。切記:專顧得珠,便不能建除妖之功;想建功,便不易得那珠。二者輕重差不多,只能各居其一,不存貪念,當無妨礙。」說罷,先行飛去。
二人拜送之後,尉遲火自知能力有限,一切全憑笑和尚主持,無所希冀。笑和尚起初以為妖物縱然厲害,到底初次成形。憑自己能力,還不手到擒拿?及至聽了矮叟朱梅囑咐,先時也未敢怠慢。計算小輩同門,自己素常不慣和師姊妹交往,不便相煩。這投契相熟的,只有玄真子門下諸葛警我,還有金蟬、尉遲火三人。金蟬道行雖淺,兩口寶劍卻是至寶,不畏邪污。已聽尉遲火在成都得來消息,說金蟬端陽節前要往青螺。其他同門雖多,不是不熟,便是本領不濟。想了想,還是找諸葛警我去。
到了東海三仙洞府中一打聽,只遇見玄真子一個道童,說三仙俱在丹爐旁祭煉寶劍,諸葛警我奉命往雁蕩採藥未歸。笑和尚聞言,也沒驚動三仙,逕直離了東海。一則藝高人膽大,一則貪功心甚,不由改了念頭。暗想:「自己本領,隱形潛蹤,出神入化,縱有異派妖人作梗,難道還勝似慈雲寺那一干妖孽不成?再說各位前輩俱知那妖物出世,為禍不小,豈有不去剪除,放在一邊之理?明明憐愛小輩,將這般大功留給自己,自己還不領受,只管找人相助則甚,那火靈珠只得一顆,又不便分潤,只須自己事前多加留神便了。」他這一念之差,才惹出失劍百蠻山,再遇綠袍老祖,智劈辛辰子,三探陰風洞,再斬文蛛,風雷洞面壁十九年,幾乎喪了道行之事,這且不提。
笑和尚自把主意決定後,心想:「矮叟朱梅曾說有妖人在側暗算,何不早去兩日,仔細搜索,作一個預防之法,以備萬一,省得臨時出錯。」當下同了尉遲火,逕飛天蠶嶺,仍往風子所居的土穴潛身。到時天色尚早,見谷裡雖無甚動靜,妖氛已濃。飛身四外查看自己前時行法之處,知道無人來過,略覺放心。便叫尉遲火去到村裡,備辦他自己的食糧,等他回來,再設法封山,遮掩異派中人耳目。還恐妖人早在山內潛伏,尉遲火走後,獨自又往周圍數十里內加意搜查,稍覺形跡可疑之處,絲毫也不肯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