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昭遠寺離青螺只有數十里,比我們這裡去要近得多。我便邀劉道友同去打探,如果不是,再來跟蹤在前面峰頂煉妖法的人也來得及。劉道友見我與他同仇敵愾,又聽說我們這邊有不少的峨眉派門下高明之士,愈發高興。我二人同趕到昭遠寺暗中探看,寺中二方丈喀音沙布正和幾位道友談天,內中果然有趙道友,還有我從前遇見過的長沙谷王峰的鐵蓑道人,知道他們都是到青螺赴會來的。只不知諸位正教中道友,如何會與青螺下院替八魔做耳目的番僧相熟?恐怕其中另有別情,不敢造次,便請劉道友設法將諸位道友引出來,問個明白。恰好引出來的是鐵蓑道人,到了無人之處,我現身出來,對他說了實情。問他同諸位道友既與青螺為敵,如何反與八魔耳目為友?莫要中了別人之計。鐵蓑道友說,他和諸位道友數日前才往青螺來,路上被一位前輩道友停住劍光喚了下來,命他們先到昭遠寺落腳,自有妙用,還囑咐了一番話。諸位道友自然遵命。一到昭遠寺,先和大方丈梵拿加音二、二方丈喀音沙布動起手來。
打至中途,兩個番僧忽然請諸位道友停手,問起來意。二番僧說他們雖做八魔耳目,實非得已,他二人已準備趁端陽諸位道友與八魔鬥法之便,煉天魔解體大法,和八魔孤注一擲,決一死活存亡,以便奪回魔宮。只要諸位道友不和他二人為仇,端陽那天,他二人還能助一臂之力。由此,因打反成了相識。諸位道友雖然覺他二人之言不甚可靠,但未可示怯,遂變敵為友,住了下來。連日並未見他們有什麼舉動,款待也甚慇勤。只大方丈梵拿加音二每隔三日,必出門一次,說是去煉那天魔解體大法。鐵蓑道人疑他另有異圖,曾跟他身後,去看過一次,那番僧一到我去過的那個峰頭,便沒入雲霧之中。鐵蓑道友看出他果是言行相符,雖放一點心,到底還是時刻留神觀察他們動靜,以備萬一。他說中途喚諸位道友到昭遠寺落腳的前輩道友,正是數十年前名震天下的怪叫花窮神凌渾。再問形狀,和劉道友所遇花子一般無二。一算時日,那日花子正在一個小坡下睡覺,定是用神遊之法,分身前去囑咐諸位道友。劉道友聞言,才明白凌真人是想度他入門,被自己當面錯過,好不後悔。
「我二人別了鐵蓑道友,復回原處,路上遇見一陣黃塵,知有佛教中番僧走過。趕到峰前一看,什麼跡象都沒有,峰頭霧沉沉的,知道行法之人已去。妖法封鎖厲害,未便輕易涉險。劉道友見凌真人既將他引到青螺,必有用意,與我訂了後約,準定揣度凌真人意旨,兼報門人之仇,輔助眾位,同破青螺。當時便跪在真人隱身之處苦求,想用至誠感動凌真人出現。我別了劉道友回來,便發生李、申兩位道友遭難之事。我見諸位道友個個稟賦非常之厚,深得峨眉真傳,又加上秦家姊妹相助,果真再得凌真人幫忙,破青螺,掃蕩群魔,是無疑的了。」
正說之間,吳文琪笑道:「我自知本領不濟,始終守護著這幾個孩子,沒有跟著諸位姊妹前去涉險。適才秦家姊妹行時,大家都忙著解救李、申二位妹子,也忘了將這四個孩子帶去。後日便是端陽,豈不又是累贅?」一句話把靈雲提醒,也愁章氏姊弟和於、楊二道童無法安置。偏這四人都非常乖巧,自從與眾人見面,分別行了大禮之後,早侍立在旁,留神細聽。此時一談到他們,不約而同,四人分作兩雙,走上前去,朝眾人跪下,叩頭不止。這時靈雲才細看他們,見四人俱非平常資質,個個靈秀,頗為心喜。只是在座諸人,除鄭八姑自身歷劫未完,談不到收徒外,餘人俱是峨眉新進後輩,不奉師命,哪敢收徒。想了一想,便問四人將作何打算,如是思家,須等破了青螺,才能分別送他們回去。
先是於、楊二道童搶先說道:「弟子等二人,一個是幼遭孤露,父母雙亡;一個是父母死後,家道貧寒,被惡舅拐賣與人為奴,受苦二年,又被妖道拐上山去:俱都是無家可歸。雖然年幼無知,自在妖道洞中住了兩年,每日心驚膽戰,如坐針氈。幸遇諸位仙長搭救,情願等破了青螺之後,跟隨諸位仙長歸山,做兩名道童,生生世世,不忘大恩。」說罷,叩頭不止。於、楊二人說完,章氏姊弟也力說不願回家,情願出家學道,求諸位大仙收歸門下。靈雲再三叫他四人起來,用婉言勸告,說出家受苦,仍是等事完送他四人回去,有家的歸家,無家的由自己給他們想法安置生理,各按本領,謀上進之路為是。四人哪裡肯聽,只跪在地下哭求,頭都叩得皮破血流。輕雲、朱文二人首先看不下去,同勸靈雲道:「大姊素受掌教信任,於小輩門人中總算序齒最尊,得道最早。這四人資質不差,即使冒昧收下,不見得就遭教祖責罰怪罪。
何況只要回去等教祖或妙一夫人回山時叩請安置,以定去留,那時不允,仍可送他們回去,並不一定就算自己不奉師父之命,隨便收徒。別人不敢擔承還可,你還有何顧慮?」靈雲笑道:「你二人說得倒好。本派自長眉真人開創,門下甚少敗類者,就為收徒不濫之故。如今未奉師命,一下便收四人。我等道行尚淺,哪能預測未來,豈可冒昧從事?雖說只帶回峨眉安置,並不算收歸門下,你要知凝碧崖乃洞天福地,豈容凡夫俗子擅入,此時他四人尚不肯回去,異日如何便肯?教祖雖是我生父,因我一向兢兢業業,未犯大過,才未重責。一旦犯了教規,罰必更嚴。此事實在不敢妄作主張。至少也須奉有一位前輩師叔伯之命,才能帶他們同返峨眉。他們原是秦家姊妹所救,且候她二位回來,再想法安置吧。」輕雲道:「秦家兩位姊妹雖說道法高強,但是初入本門,還未見過師父,豈不凡事俱聽姊姊吩咐?姊姊不能做主,也是枉然。」靈雲聞言,再回顧四個孩子,已哭得和淚人一般,鄭八姑幫著勸解說:「這四個孩子如此向道心誠,如果無緣,豈能遇見諸位?就是道友冒昧收下帶返峨眉,教祖與人為善,見他們質地不差,絕無怪罪之理。」靈雲看了八姑一眼,口中還是不允。
這時章氏姊弟與於、楊二道童已知靈雲是眾人中領袖,大家苦勸都不生效,便絕瞭望。章南姑忽然站起身來,走向輕雲、司徒平、吳文琪三人面前,跪下哭說道:「弟子姊弟二人,本虎口餘生,自拼必死,偏生遇見五位大仙救了性命。兩位秦大仙尚未回來,請三位大仙代弟子等轉謝救命之恩。並求諸位大仙把舍弟虎兒收下,做一名服侍的道童,以免他回去受庶母虐待,弟子感恩不盡!」一路哭訴方完,猛地站起身來,朝旁邊岩石上一頭撞了去。虎兒本隨姊姊哭了個頭昏聲嘶,一見姊姊要尋死,從地下爬起來,跌跌撞撞,哭著往前飛跑,想去救援。還未到南姑身前,在地上滑跌了一跤,跌出去有好幾尺遠近,臉鼻在地上擦了個皮破血流,再爬也爬不起來,一陣急痛攻心,暈死過去。有這許多有本領的人在座,哪容章南姑尋死,她撞的地方離朱文正近,一把早將她拉住。
南姑回身望見兄弟虎兒這般景象,愈發號啕大哭。朱文便拉著南姑的手走過去時,虎兒已被靈雲就近抱起,取出丹藥與他敷治。忽見八姑身一晃,飛下石台。眾人回頭一望,原來是於建、楊成志二人自知絕望,又見南姑尋死慘狀,勾動傷心,趁眾人忙亂之際,悄沒聲站起身來,也想往山石上撞去。八姑坐在石台上面早已看出,見眾人都忙於救章氏姊弟,沒有注意於、楊二人,正想分神去救,元神剛剛飛起,猛見從凹外伸進一隻長臂,正好將於、楊二人攔住。接著現出一個花子,對著於、楊二人罵道:「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要學道出家,哪裡不可,單要學女孩兒尋死!」靈雲追隨父母多年,見多識廣,一見這個花子非常面熟,曾在東海見過一次,略一尋思,便想起他正是怪叫花窮神凌渾,不禁大吃一驚。輕雲、文琪更是不久前在戴家場見過,又聽玉清大師說起他的來歷。三人不約而同,喊眾人上前跪見。靈雲道:「凌師伯駕到,弟子齊靈雲率眾參拜。」
凌渾見了這些小輩,倒不似對敵人那樣滑稽。一面喚眾人起來,對靈雲道:「我適才知道幾個魔崽子要借水晶球觀察你們過去同現在的動靜,好用妖法中傷,恐你們不知,日後受了暗算,特意前來護持。見這四個孩子向道心堅,你又執意不允,累他們尋死覓活,我在上面見了於心不忍。我知你並非矯情,自有你的難處。好在毒龍初用晶球照影,須先看以前動靜,暫時還不能到此,特意抽空下來與他四人說情,省你為難。他四人質地盡可入門,只楊成志還有許多魔牽,好在既由我出頭,以後如有錯誤,我自會到時點化。你可聽我的話,代齊道友暫為收下。此地他四人住居不宜,少時由我代你托人先送他們回轉凝碧崖。你等事完回去,不久齊道友同峨眉諸道友聚集峨眉,如果齊道友責爾等擅專,你可全推在我的身上便了。」靈雲聞言,忙即跪下領命,又命四人上前跪謝凌真人接引之恩,乘機請凌渾同破青螺。
凌渾道:「我隱居廣西白象峰,已有數十年不履塵世。前年極樂真人李靜虛路過白象峰,和我談起如今各派正在收徒,劫運大動,勸我與白矮子棄嫌修好,趁這時機出世,助峨眉昌明正教,就便收兩個資質好的門人承繼我的衣缽。想當初同白矮子發生嫌隙,我也有不是之處,看在我死去妹子凌雪鴻分上,他又極力讓我,趕人不上一百步,見極樂真人出頭一說和,也就罷了。極樂真人從我那裡走後,偏偏不知死的魔崽子六魔厲吼到白象峰採藥,乘我夫妻不在洞中,將我洞中植的一叢仙草偷走。我回來查明此事,因為這種ど魔小丑,不值我去尋他,打算收了徒弟,命徒弟去尋他算賬。後來一打聽,這些魔崽子自他師父神手比丘魏楓娘死後,又拜在毒龍尊者門下,無惡不作。我在衡山後山看中了一個未來的徒弟,這人名叫俞允中,是家妻崔五姑新收門人凌雲鳳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