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貳 第10章 第七十八章 (1)
    萋斐相加冤遭毒打彩雲飛去喜締仙姻

    司徒平平素正直,不善強辯。他雖瞞過紫玲谷得見二女一段未說,追趕白兔一切也是實言,但因情實話虛,又不會措辭,被薛蟒問了個張口結舌。只得正色答道:「愚兄一生不會說假話,師父不在洞府,我隨便往洞外閒遊,難道還有什麼弊病麼?」薛蟒冷笑道:「我管你呢,你愛走哪裡走哪裡。你不是在餐霞老尼那裡學會了峨眉劍法麼?你本事大,師父多,誰還管得了?我不過因為有人在洞中等你回來談天,好意同了燕娘滿山去尋你回來,偏會尋不見。後來想起你也許趁師父不在家,又到餐霞老尼那裡去討教。明知人家和我們師徒不對,但因來人要等你回來說幾句話就要走,無可奈何,只得到文筆峰去打聽。不知你是真未去,也不知是不見我,人未尋著,反被周輕雲那個賊丫頭排揎了我一頓,只得忍氣吞聲回來。正要進洞去對那等你的人說,你倒知機,竟得信趕回來了。」司徒平聽薛蟒話中隱含譏刺,又氣又急。

    又聽薛蟒說洞內還有人等他說話,暗想:「自己雖在萬妙仙姑門下,並無本門朋友。正派中雖有幾個知好,因恐師父多疑,從未來往。」怎麼想,也想不出那人是誰。只得強忍怒氣,對薛蟒道:「師弟休要多心,以為我到餐霞大師那裡討教,適才所說的話並無虛言。只顧你和我開玩笑不要緊,若被師父回來知道,當了真,愚兄吃罪不起。再者,我除賢弟同師父外,並未交過朋友。你說現在洞府內有人等我,以下知是什麼來歷?何妨告知愚兄,也好做一準備。」薛蟒獰笑道:「你問洞中等你的人麼?那是你的多年老友,他正等著你呢。快隨我去一見,自會明白,你問我作甚?」說罷,回身就走。司徒平已看出薛蟒錯疑了他,有些不懷好意。估量他和柳燕娘二人自己還能對付,就是他們接了師父飛劍傳書,也不過奉命監視,師父不在家,暫時怕他何來?且到洞中看看來人是誰,再作計較。當下也不再和薛蟒多言,跟在他後面往洞內走去。

    才一進洞,便聽薛蟒在前大聲道:「稟恩師,反叛司徒平帶到!」一言未了,司徒平已看見裡面石室當中,萬妙仙姑滿臉怒容坐在那裡。司徒平聽薛蟒進門那般說法,大是不妙,嚇得心驚膽戰,上前跪下說道:「弟子司徒平不知師父駕到,擅離洞府,罪該萬死!」說罷,叩頭不止。萬妙仙姑冷笑道:「司徒平,你這業障!為師哪樣錯待了你,竟敢背師通敵?今日馬腳露出,你還有何話講?」司徒平叩頭叫屈道:「弟子因在坡前小立,無心追趕白兔為戲,雖然擅離洞府,並未他去。背師通敵之言,實在屈殺弟子。」萬妙仙姑還未答言,薛蟒在旁湊上前,密稟了幾句。萬妙仙姑勃然大怒道:「你還說沒有背師通敵,你以為為師遠去雲南,必定耽誤多時才回,便去和敵人私通消息。

    薛蟒親見你從文筆峰回來,還敢用謊言搪塞?你若真是追趕白兔,為何薛蟒尋了你幾個時辰並未尋著?快快招出真情,免遭重戮!」司徒平見萬妙仙姑信了薛蟒讒言,冤苦氣忿到了極處。知道師父厲害,若不設法證明虛實,性命難保。便又叩頭哭訴道:「弟子一向憂讒畏譏,天膽也不敢和外人來往。如果師父不信,盡可用卦象查看弟子自師父走後,可曾到文筆峰去過?如盡信師弟一面之詞,弟子死在九泉也難瞑目。」萬妙仙姑冷笑一聲,便命薛蟒將先天卦交取來。排開卦象一看,司徒平雖然未到餐霞大師那裡,可是紅鸞星動,其中生出一種新結合,於自己將來大為不利。便怒目對司徒平道:「大膽業障,還敢強辯!你雖未到文筆峰勾結敵人,卦象上明明顯出有陰人和你一黨,與我為難。好好命你說出實話,諒你不肯。」說罷,長袖往上一提,飛出一根彩索,將司徒平捆個結實。命薛蟒將司徒平倒吊起來,用蛟筋鞭痛打。

    司徒平知道萬妙仙姑秉性,又加薛蟒在旁播弄,此時已動了無明真氣,就是將遇秦氏二女真情說出,也不會見信。何況秦氏二女行時,既囑自己不要洩露她們的來歷住址,想必也有點畏懼萬妙仙姑的厲害。自己反正脫不了一死,何苦又去連累別人?想到這裡,把心一橫,一任薛蟒毒打,只是一味叫屈,不發一言。那蛟筋鞭非常厲害,司徒平如何經受得起,不消幾十下,已打了個皮肉綻飛。司徒平身子懸空,倒吊在那裡,被薛蟒打得東西亂擺,痛徹心肺。萬妙仙姑見司徒平一味倔強叫屈,不肯說出實話,越發怒上加怒,便命薛蟒活活將他打死。薛蟒巴不得去了這個眼中之釘,聽了萬妙仙姑吩咐,便沒頭沒臉地朝司徒平致命之處打去。司徒平已疼得昏昏沉沉,一息奄奄,連氣都透不過來了。

    忽然薛蟒一鞭梢掃在司徒平身帶的彌塵幡上。司徒平起初以為萬妙仙姑到西藏去,至早也得過端陽,萬沒料到半途折回。乍一見面,平時積威之下,本就嚇昏,再加被薛蟒告發了一套讒言,又冤苦,又忿恨,氣糊塗了,只顧叫屈申辯,竟把秦氏二女所贈的彌塵幡忘卻。這時在疼痛迷惘之中,被薛蟒一鞭打在幡上,猛覺胸前一陣震動,才想起秦氏二女贈寶時所說的那一番話。剛被捆時,滿拼必死;一經發現生機,便起了死中求活之想。怎奈手腳四馬攢蹄倒吊在那裡,無法取出應用。就在這凝思的當兒,又被薛蟒風狂雨驟打了好幾十下。若非司徒平近年道力精進,就這一頓打,怕不筋斷骨折,死於非命。司徒平疼得力竭聲嘶,好容易才迸出:「師父息怒,弟子知罪,願將真情說出,請師父停打,放下來緩一緩氣吧!」才一說完,頭上又中了一鞭,痛暈過去。

    這時柳燕娘已侍立在側,見司徒平挨這一頓毒打,才知萬妙仙姑如此心毒。她慣做淫惡不法之事,到底沒有見人這般死去,雖然動了惻隱之心,懼怕萬妙仙姑厲害,哪敢婉言勸解。及至見司徒平知悔求饒,又被薛蟒打暈過去,便向萬妙仙姑道:「大師兄肯說實話哩。」萬妙仙姑本未計及司徒平死活,無非自己多年心血,受盡辛苦,煉了幾件厲害法寶,算計第三次峨眉鬥劍遭受空前大劫,自己有勝無敗。無端從今日卦象上看出司徒平所勾結的兩個陰人,竟是將來最厲害的剋星,較比平日時時擔心的惡鄰餐霞大師還要厲害。不由又氣又急又恨,打算將司徒平拷問明白,再行處死,不然司徒平早死在萬妙仙姑飛劍之下了。因為氣恨司徒平到了極處,只一味喝打,並沒留神聽他說些什麼。聽柳燕娘在旁一說,才得提醒。心想:「打死這個業障算得什麼,還是問明他所勾結的人是誰,好早做準備要緊。」連忙吩咐薛蟒住手,放他下來。薛蟒還怕司徒平駕飛劍逃跑,請萬妙仙姑先將他飛劍收去,才將司徒平放下地來。

    司徒平業已渾身痛得失了知覺,軟癱在地動轉不得。萬妙仙姑還一味喝他快講。薛蟒又嫌他裝死,照脊樑又是一鞭。疼得司徒平在地下打了一溜滾。知道危險萬分,不管彌塵幡是否如秦氏二女所說那樣神妙,顫巍巍搖著左手,裝出怕打神情,有氣無力地說道:「弟子就說,請師父、師弟免打。」暗中提氣凝神,猛地將右手伸入懷內,摸著彌塵幡,咬牙負痛取將出來,捏著幡柄一晃,心往紫玲谷一動念,極力高呼道:「師父休得怨恨,弟子告辭了!」言還未了,滿洞俱是光華,司徒平蹤跡不見。萬妙仙姑萬沒料到司徒平會行法逃走,一面放出飛劍,急忙縱身出洞一看,只見一團彩雲比電閃還疾,飛向西南方,眨眼不見。忙將身劍合一,跟蹤尋找,哪裡有一絲跡兆。情知是異日的禍害,好生悶悶不樂,只得收劍光回轉洞府。

    原來萬妙仙姑許飛娘到西藏去,走不多遠,放出飛劍傳書與薛蟒,叫他留神監視司徒平,等到飛劍飛回再走。遇見俞德追來,便把自己聲東擊西,暫不露面的主意說出。正要起身,忽然心中一動,恰好飛劍回來。猛想起:「自己原為機密,才用飛劍傳書。雖然定能傳與薛蟒本人,但是他和司徒平常在一起,難保不被他看出。薛蟒不令洩露,司徒平焉能不尋根探底?豈非又是一時大意?」後來又想:「司徒平隨自己多年,雖不及薛蟒對自己忠誠,尚無大錯。起初他向敵人求教,也出於向道心切,又加不知我的用意。近來形跡可疑,並無實據。好在去端陽還早,司徒平如果甘心叛逆,趁自己不在洞中,必然不大顧忌。自己一向急於煉寶,無暇認真考察,只聽薛蟒一面之詞,對他待遇不佳,究難叫人心服。何不趁他不知,中途折回,一則問薛蟒看信時他是否在側,二則暗中考察一番。如果通敵是實,及早將他除去。自己處置徒弟,外人也干涉不了。何必借他虛報消息,多此一舉,徒留後患作甚?」便對俞德說明,日內准去赴約,只不要向人前說起,以免敵人防備。這次如果能在暗中出力,不出面更好。如果不得已和敵人破了臉,索性連黃山都不住了。

    二人分別以後,萬妙仙姑趕回洞府,正遇薛蟒同柳燕娘在洞前並肩說話。她先隱閃在薛蟒身後,命薛蟒到僻靜處說話。薛蟒聽出是師父聲音,嚇了一跳,便對柳燕娘說:「師父命我監視大師兄,他不知何往。你在這裡等他,待我去查探他的動靜,立刻回來。」萬妙仙姑一聽,司徒平果然不在洞中,越發動了疑心。薛、柳二人毋庸避忌,便現身出來。慌得薛蟒帶了柳燕娘一同跪叩。萬妙仙姑勉勵了他二人幾句,便問司徒平蹤跡。薛蟒便說:「接師父飛劍傳書時,曾見他在崖旁一閃。以後便不知去向,找了他半天,也未找著,看他神氣舉動,都非常可疑。」薛蟒原是同柳燕娘進洞淫樂了一陣,出來不見司徒平。適才又看出是故意躲他,分明氣不服他夫妻二人,暗暗咬牙痛恨。

    難得師父中道折回,司徒平又未在側,樂得添枝加葉,讒言陷害。萬妙仙姑聞言,勃然大怒,走進洞去。薛蟒還怕司徒平就在左近閒坐,故意討命去尋他回來,好哄司徒平上當。誰知出來尋了兩三個時辰,也未尋見,猜他又到文筆峰餐霞大師的別府中去討好。鬼頭鬼腦跑去一問,被周輕雲將他辱罵一頓,若非見機,差點送了小命。越疑心司徒平是在輕雲洞中。心想:「你怕我對師父說,不敢出來。我只守定來路,抓你一個真贓實犯。」便在文筆峰左近等候。正等得無聊,柳燕娘跑來說,萬妙仙姑喚他回去。他便叫柳燕娘對師父去說,司徒平藏在文筆峰洞中,自己等他一同回去。柳燕娘才走,忽聽破空聲音,司徒平駕劍飛回。薛蟒猜他是故意從別處鬧玄虛,才用言語譏刺,也未對他說明師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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