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薪膽二番僧煉魔得真傳兩輩交期三劍客中途逢舊雨
允中枉自又急又怒,無計可施。幸而來時服了岳雯兩粒丹藥,還不甚覺飢餓。第二日午後,那矮胖凶僧來看兩次,見允中神態硬朗,一絲也不困憊,暗暗驚奇。一會兒又去請那高大凶僧來看。兩人商量了一陣,那矮凶僧便向允中道:「看你不出,你居然還是個硬漢子。我們現有一樁事要和你商量,你若應允,便能饒你活命;若是執迷不悟,便將你開膛摘心,與大老爺下酒。你意如何?」允中想了一想,答道:「我已被擒,殺剮任便。你如有事求我,也沒有綁著逼迫的。有什麼事,先將我放了再商量。事若可行,無不應允;如果是那些奸盜邪淫一類,你就把我殺了,皺一皺眉頭,不算漢子。」那矮的凶僧對那高的凶僧道:「這個人倒真是個漢子,比先前那些人強多了。好在我們也不怕他逃上天去。」說罷,便去解了允中的綁。
允中被綁一個整天整夜,週身麻木。知道這些凶僧厲害,又會妖法,決難覷便逃走,莫如暫時應允他的請求,見機行事。便問那兩個凶僧道:「有什麼事相煩,你說吧。」那矮凶僧先不答言,一手拖了允中走到庭中向陽處,仔細朝允中臉上望了又望。然後再拖他一同走進隔院一間禪房落座。說道:「我名喀音沙布,是本寺的二老爺。那生得比我高的是本寺大老爺,他的名字叫做梵拿伽音二。我們俱是西藏人,只為得罪了活佛,帶了手下徒眾,到青螺山內蓋了一座廟宇參修。十年前忽然來了一個女的,名叫神手比丘魏楓娘,生得十分美貌。我們不該將她留在廟中,被她用法術飛劍傷了我們多人,將我師兄弟二人逼走,佔了我們的青螺山。我們無奈,才逃到此地,將這座昭遠寺的住持趕走,在此暫居。一則因為得罪了活佛,西藏不能回去;二則又捨不得青螺山的出產和辛苦經營的廟宇,原打算請了能人仍將青螺山奪回。不想魏楓娘聞得我們仍未遠離,前來逼迫我們歸順,做她青螺山的耳目。她有八個徒弟,便是那有名的西川八魔,專一在外****打劫,個個精通法術,本領高強。我們斗又鬥不過她,走又無地可走,只得答應下來。此地原是川藏間孔道,平日行旅客商及入藏朝佛的人貪走近路,有不少俱都打此經過。
我們佔據青螺山時,並不時常打家劫舍,只不過入藏的人俱要到我們寺中進香佈施,才保得平安。偶爾劫殺一兩次,也是他們不知好歹,既要少走十多天近路,又捨不得香資,惱了我們,才惹出殺身之禍。誰知八魔到此,他們手下人又多,不問青紅皂白,見人就搶,遇到婦女就奸,不時還往川中去做大案,滿載回來。漸漸這路上斷了行人。他們又恐風聲太大,知道到青螺山,這裡是必由之路,所以逼我們給他們做眼線,以防能人劍客到來尋他們晦氣時,好做一準備。只苦了我們,平日此廟本無出產,全仗過路香客佈施,被他們這麼一來,絕了衣食來源,只得也在川藏邊界上做些打劫生活。誰知八魔還是不容,只准我們做眼線,每月由他們那裡領些羊米奶油。遇有大宗買賣搶到了手,也得往他們那裡送。我們忍氣吞聲已有多年,天幸魏楓娘這個潑賤在成都被一個女劍仙所殺。我們本想去將青螺山奪回,誰知八魔自魏楓娘一死,害了怕,拜到西藏毒龍尊者門下,練會許多法術,又請了許多能人相助,我們估量不是對手,重又隱忍下來。知道他們雖然厲害,但有煉天魔解體的大法能夠制他們。我大師兄本會此法,他不該前些年在青螺山被魏楓娘用素女偷元破了元真,失去純陽,使用不靈了。
煉這種大法,須要一個有好根基,元神穩固,心志堅強的童兒,在一個僻靜的山頂上,朝著西方煉上兩個四九三十六天,才能成就。只是這三十六天當中,預先得學會辟榖打坐,然後坐在那裡如法施為,直到大功成就,無論見什麼動靜和種種妖魔擾亂,動也不動,稍一收不住心神,不但前功盡棄,還有性命之憂。大師兄因見廟中徒眾全非童身,不能煉這種大法,便想尋人代替。物色了這多年,偶爾遇見一兩個勉強能用,誰知他們的心志不強,結果徒自喪了性命。
而且這種法術,須要從未學過別的劍術道法的人才能煉,否則他的元氣煉過別的,雜而不純,仍是無用,所以甚為難得。昨日我們兩個徒眾見你帶有銀兩,原想照從前一樣下你的手。及至引你見了我師兄弟,才看出你是個童身。先還不能肯定你就能行,後來將你捆了一天一夜,才覺出你不但根基稟賦甚厚,尤其是心志堅強,元神凝固,所以才同你商量。你如肯點頭答應,不但我們得你幫助,將青螺山奪回,你也就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將我魔教中秘寶學了去,豈非兩全其美?不過學時,須要把生死置之度外,無論眼前有什麼恐怖景象,全是一些幻景,只要不去理它,轉眼消滅;若一把握不住心神,立刻便有性命之憂。我已將真情對你說明,如果不從,那就莫怪我們對你下毒手了。」
允中見他說時神態有許多可疑之點,知道決沒有這麼簡單,但是自己已成了俎上之肉,不任人擺佈也是無法脫身;又加自己想到青螺山盜六魔厲吼的首級,正愁無法進去,倘如他說的是實話,這法術學成,便可制八魔死命,豈不是一舉兩得?把這利害關係在胸頭盤算了一會兒,還是姑且應允了,再相機行事。便答應了。那喀音沙布聞言大喜,也不命人看守允中,出外去了好一會兒,會同他師兄梵拿伽音二進來,高興地對允中說道:「你真是個信人,好漢子!我故意出去多時,並沒人看守你,你卻絲毫不想逃走。相助我們成功,無疑的了。」說罷,又說了一句番語。允中只一轉眼間,從壁內走出三個凶僧,捧了許多食物與允中食用。允中慶幸自己沒有想逃。
等允中果腹之後,又領允中去沐浴更衣,領到一間淨室,由大凶僧梵拿伽音二先傳了幾天辟榖打坐之法。允中人本聰明,資稟極好,一學便會。二凶僧也非常高興,遂將一切口訣煉法,秘密傳與允中,默默記熟。又再三囑咐,遇見幻景不要害怕。這時正在夜裡。到了子正三刻,梵拿伽音二領允中到院落中去,口中念起梵咒。一會兒工夫,允中便覺天旋地轉,面前漆黑。等到清醒過來,已到了一座山頂石上坐下,頭上星月一絲也看不見,遠望下面一團漆黑。正要將身站起,耳旁忽聽一人說道:「你不要動,我已派了四個徒弟在你身邊保護你,每晚子時我來看你一次。現在你該如法施為了。」允中聞言,見事已至此,自己又不會妖法,他在暗中還派得有人看守,想逃是決不能夠,索性照他所說鎮靜心神,去煉那天魔解體之法。不提。
話說心源、玄極自白、許、俞三人相繼失蹤,敵人也不來擾亂,見戴家場並無甚事,便同鐵蓑道人辭了衡玉、凌操,搬到谷王峰居住,每日練習吐納劍訣,有時也出山走走。這日心源正在峰頭遠眺,忽見山腳下走來一個壯漢,迎上前去一看,正是陸地金龍魏青。原來那日大家忙於和呂村交手,直到事完,湘江五俠臨走,才把魏青妻子被一個白猿搶去說將出來。心源聽說魏青一人趕去援救,並無幫手,好不放心,便想再約一兩位劍俠同自己前去,助他一臂之力。玉清大師道:「久聞衡山白象崖有一隻白猿,行走如風,卻從未聽說傷過人。既然怪叫花凌老前輩知道此事,他告知魏青前去援救,自己決不袖手,我們去了反不妥當。」心源聞言,又請玉清大師佔了一卦,知是逢凶化吉,並無凶險,才放了心。他跟魏青又是師生,又是好友,不見本人總覺懸念,忽然在無心中遇見,自是欣喜,便先問魏青那日經過。
魏青道:「我那日因聽凌真人來說,我妻子被白猿搶去。他又說白猿住在白象崖,行走如飛,怕我追趕不上,一面指示我抄近路去追,隨手在我背上拍了一把,走得便快起來。在谷口遇見湘江五俠,凌真人不要他們相助,只催我就走。我才一出谷口,便覺身子輕飄飄地直往前飛走,眼看前面大河長澗,只一晃眼身已過岸,走了不多一會兒,就看見前面一團白影如飛投向東北。漸漸追近,聞得我妻子哭喊之聲。追來追去,追到一座石崖,便鑽進洞去。近前一看,那洞已被那廝用石頭封堵。我便用腰中鋼爪前去推那洞門,好容易才將那石洞推開。那白猿跳出,使用一根木棍,不知是什麼木頭所做,和我爭打了好一會兒。那廝身材伶俐,一縱就是好幾丈高,只累得我渾身是汗,漸漸抵敵不住。
被那廝一棍將我打翻,用兩根春籐將我手腳捆住,拖進洞去。我妻子也在裡面,見我被擒,撲上前來將我抱住痛哭。那白猿上來拖她,我妻子偏拚命抓緊我衣服不放。拖開時,竟將我衣服撕了一大片下來,露出臂上刺的龍紋。那廝隨即放了我妻子,走近我的身前,一把將我左臂衣服撕開,露出一條赤膀。我正愁它要當著我面,去囉皂我妻子。見它撕我衣服,以為它要生吃我。那春籐有茶杯粗細,捆得非常結實,掙又無法掙脫,氣得我眼睛都冒出火來。死原不算什麼,最怕是我妻子要被它姦污。便大聲對我妻子說道:『你還想活麼?』一句話將我妻子提醒,我妻子本有烈性,一頭往石壁上撞去,滿擬尋一自盡。誰知那廝竟懂得人言,聽我剛一說,便已轉過身來,我妻子還未撞到石壁上面,已被它縱上前去攔住。
「它這時忽然改了剛才兇惡神氣,用手朝我二人直比,我二人也不懂。它好似又要到我面前,又怕我妻子尋死,便將我妻子拖將過來。茶杯粗的春籐被它用手一扯,便行粉碎。它才將我解開,我兵器不在手內,縱上去就給它一拳。那廝也不還手,只護住我妻子,怕她尋死。那廝身體靈便,因為要護我妻子,吃我打了好幾十拳,打得它哇哇直叫,一面用手朝我直比。我先前也不知它朝我擺手用意,因它老攔在我妻子前面,越打我越有氣。那廝皮骨堅硬,雖然重手法打得它痛,卻不能使它受傷。打了有好一會兒工夫,一眼瞥見我使的那柄鋼爪,被我搶過來拾在手中,正想用你傳我那散花盤頂暗藏神龍搶珠的絕招,先將那廝兩眼打瞎,再取它的性命。爪剛發將出去,平地忽然冒起一人,正是那破爛叫花凌真人,一伸手先將我的鋼爪接去。那白猿想是知他厲害,立時捨了我妻子,跪將下來。凌真人先對那猿說道:『你修煉得好好的,偏要動什麼凡心,這一頓打,打得不屈不多吧?』那白猿聞言,竟抱住凌真人一雙黑泥腿大號起來。我恨那廝不過,正要就勢用爪將它打死。凌真人只用手一揮,便好似憑空有一種東西將我攔住,不得上前。